阮孟玥

（安徽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尼古拉斯·盧曼說過，“信任：一個社會復雜性的簡化機制”?，F(xiàn)代社會對信任的研究從未停止，這些研究涉及社會科學的各大領域，對其定義也有眾多不同說法，但信任在人類社會生活中的重要作用是不可忽視的。2016年牛津字典將“后真相”錄入年度詞匯，在互聯(lián)網和社交媒體的沖擊下，信任體系也受到波及。后真相時代中信任依然存在，但這種信任不是人們對于事實真相的理性判斷，而是建立在情緒化的本能立場上。這種信任關系往往是脆弱的不堪一擊的，被信任的不一定是值得信任的，不信任卻又演化成負面情緒驅動的無原則信任，這也破壞了傳統(tǒng)的信任體系?！霸谏缃痪W絡中，信任由一種理想的社會簡化機制，逐步轉變?yōu)橹圃旄糸u，形成對立認同，甚至產生網絡暴力的權力資本，這一現(xiàn)象就是典型的信任異化?！痹谌缃癯錆M了不確定性的虛擬網絡空間中，我們到底該相信誰？

一、媒介信任

媒介即訊息，步入信息社會以來，海量信息充斥于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在社交網絡中遇到了超出自身經驗范圍的復雜信息時，人們該把信任交給誰？互聯(lián)網技術帶領我們進入了媒介化社會，媒介作為一個復雜的生態(tài)系統(tǒng)，是社會大森林的監(jiān)視器?！懊浇榭梢杂蟹N種形式……但其本質是信任感?！?/p>

自媒介誕生以來，媒介信任就成為其伴隨物延伸至今。媒介公信力和整個社會的信任體系相互影響，它的變化又是以社會語境為背景，被人們視為社會系統(tǒng)的傳感器，受到公眾、媒體從業(yè)人員和相關研究者的特別關注。近年來，新媒體特別是社交媒體的出現(xiàn)使得媒介生態(tài)發(fā)生極大的變化，在萬物皆媒的社會生活中，虛假新聞、信息詐騙、低俗之風等現(xiàn)象層出不窮，媒體公信力問題日益突出，不僅使主流媒體陷入信任危機中，更在逐漸侵蝕社會信任體系。

人們對于媒介的信任感不是一成不變的，會根據新聞語境、社會環(huán)境、個人因素等等的變化而變化。從受眾角度來說，媒體公信力是他們對媒體的信任以及其強度的集合體現(xiàn)，是受眾對媒體的接受度和信任度的統(tǒng)一，這種信任感由信源可信度、內容可信度和媒體渠道的可信度這三個部分組成，這三個因素的相互作用具有復雜性、不確定性。媒體的公信力下降，僅僅歸因于媒體及媒體從業(yè)者受商業(yè)利益等驅動下引發(fā)的失范行為是片面的，作為可信度評價主體的受眾也是不可忽視的。

媒介化社會呈現(xiàn)出萬物皆媒、受眾分化、內容碎片化這樣的特征，大眾正在消失，分眾化成為一種趨勢，各個小眾群體更傾向于信任與他們意見相合的媒介，媒體的先天優(yōu)勢正逐漸消逝。馬克思和恩格斯曾談論新聞的社會作用，新聞本身由于它象征著聯(lián)系、變化、差異而具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因事實變動產生的一種物質勢能，與新聞接收者的某種強烈心理狀態(tài)的契合，是新聞能夠發(fā)揮較大作用的原因。二者缺一，或一方面達不到一定的程度，新聞的社會作用便會減弱?！边@就表明，受眾的心理需求在新聞傳播活動中的重要性。所以對媒介信任的研究必須要加入受眾的主觀感知，媒體的公信力下降并不只是或不一定是媒體及其從業(yè)者造成的。例如，媒介化社會的信任特別是媒介信任，容易受到受眾對媒介的期待值影響，期待值越高，越容易產生信任感；期待值越低，越不容易產生信任感，當然在出現(xiàn)信息反轉時也越不容易失望，受這種期望值影響的信任感會在一定程度上對媒體公信力造成影響，所以媒體公信力乃至媒介信任研究不應僅限于媒介內部因素研究。

二、交往中的信任異化

（一）信任異化

異化指的是主客體易位或者顛倒，主體在發(fā)展過程中，由于自身活動產生出客體，這個客體又化作外在的異己力量對付自身。馬克思在《2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出了“信任異化觀”，認為信任異化是人的本質的異化，運用異化理論對資本主義信任狀況進行了深刻分析。而在當下的社會交往中，信任問題已經超出了資本主義，信任危機正在廣泛而深遠地席卷各個國家的政治金融體系、文化及社會生活等領域。全燕在《“后真相時代”社交網絡的信任異化現(xiàn)象研究》中提出信任呈現(xiàn)出無原則信任和強迫性不信任兩種表現(xiàn)形態(tài)。無原則信任的盲目性通常會造成信任背叛給人帶來巨大的傷害，強迫性不信任即不信任應該信任的，一般針對的是政府官員、行業(yè)專家、司法人員、醫(yī)生等等，一些片面的甚至是被扭曲的事件放大了公眾對掌權者的不信任感，互聯(lián)網上爆出的各種貪污造假、醫(yī)患事件時矛頭直指制度化角色，這使得公眾的陰謀論認知固化，這類假想又轉而加深信任者的懷疑程度，最后走向信任的異化。無原則信任同樣會給無論怎樣我就不信的強迫不信任提供養(yǎng)分，畢竟信任轉變?yōu)椴恍湃伪炔恍湃无D變?yōu)樾湃稳菀椎枚唷?/p>

相對于有著傳播社會正能量職責的電視媒體，網絡新媒體的新聞內容更加多元，沉浸在虛擬社交空間的公眾也更容易接觸到這些信息，但近年來的虛假新聞頻發(fā)，部分媒體為了追求受眾的關注和點擊，甚至采用夸張的標題甚至虛假的內容，這些虛假的信息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受眾的認知和判斷。新聞信息的紊亂使得受眾對超出經驗范圍外的領域無法探知真相，甚至劇情反轉在現(xiàn)實生活中變得習以為常，受眾無法甄別信息真假導致了社會范圍內的信任焦慮。

受眾從錯信受傷到情感認知偏執(zhí)只需要一步，這個時候他們受到反抗情緒和社會矛盾累積的影響，需要找到宣泄的方式。有心理學分析，謠言認同是一種個體的自我辯護過程，而自我辯護也正是很多人所選擇的通過接納謠言等消極信息而參與網絡社交表達自己的一種方式，自我辯護類似自我洗腦，人們說服自己信任謠言，強化固有認知，這也是無原則信任和強迫不信任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然而，也有人選擇了懷疑并且激進地對待公共事件和公共關懷，這就有可能走向網絡民粹主義信任。近年來，從“我爸是李剛”到“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針對某些熱點事件和現(xiàn)象發(fā)出的非理性、極端情緒化的觀點，甚至“我噴故我在”，都是網絡民粹主義的外在表現(xiàn)。而網絡民粹主義信任也由此而來，受眾在面對新聞信息的時候首先判斷的不是它內容的準確性，而是依據其是否與自己的認知結構一致來決定信任與否。民粹主義是“唯民是舉”，造成了民眾與精英、大眾與政府的二元對立，而網絡民粹主義信任只會走入“多數(shù)人暴政” “集體無意識”的民主化消解的深淵。

（二）交往與信任異化

隨著互聯(lián)網對人們社會生活的深深介入，網絡化生存逐漸成為公眾自我實現(xiàn)的主要表現(xiàn)方式，社交媒體以先進的技術優(yōu)勢占用了人們日常生活的大部分時間。人們可以在不同的社交媒體上用不同的身份與網絡另一端的陌生人進行交往，這種虛擬交往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并且可以拋開現(xiàn)實中的道德和規(guī)則。近些年來，虛擬社交已經從邊緣化發(fā)展成為一種引領主流的交往方式，與現(xiàn)實不同，互聯(lián)網可以允許網民們“脫域”在虛擬空間里無限穿越，為人們帶來了沉浸感。而在這種虛擬社交中，符號象征取代了面對面交流的眼神、動作甚至語言，但快節(jié)奏的社交模糊了此類差別。人們只覺得可以從中得到更多的獲得感，實際上由于符號化的表達方式，使得傳受語境的意義也產生了變化，很有可能造成信息的不對等。

傳統(tǒng)交往中呈現(xiàn)二元對立格局的強、弱關系，也在這種社交中產生了變化，原本依靠信任和情感因素維系的關系在虛擬的交往空間中被打破。我們可以和網絡另一邊的陌生人交流互動，但彼此卻互不相識、理解，由信任建立起的社交邊界逐漸模糊。

三、小結

在科技的支撐下，我國的媒介化社會已經進入更高層級的發(fā)展階段，在這個階段，人的交往與信任異化問題不可輕視，社會信任危機也嚴重侵蝕了人的社會交往，可靠的人際關系，可靠的信息從未受到過如此挑戰(zhàn)。被西方傳播理論認為是獨立于立法、行政、司法之外的第四種權力的媒體，也受到沖擊。那么，作為第四種權力的媒體能在這場信任危機中采取何種應對措施呢？提高公信力？這也遠非僅僅做到客觀、真實報道便能達到的。信任重構的道路注定是曲折的，怎樣緩解人的異化和信任異化？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