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刀
大約320萬年前,我們祖先中的幾個“調皮鬼”試著爬下樹梢,并成功實現在地上覓食,無意中邁出了地面生活的重要一步……
執(zhí)著推廣“人文森林”理念的著名作家、人民日報原副總編輯梁衡因為熱愛古樹,數年來多次開啟了“說走就走的旅行”。
為了找樹、賞樹和寫樹,他的足跡踏遍大江南北、山川河流、鄉(xiāng)野田間。為了挖出深深蘊藏在古樹下面的歷史之“根”,他常常反復采訪,最長一次前后歷時十多年。
本書擷取的20棵古樹,雖然離他當初制訂的100棵古樹的宏偉采訪目標尚遠,但透過這些古樹,依然可以穿過歷史的深邃時空,看到始終有一種生命在默默地張望、見證著人類社會的變遷。多年后,物是人非,但古樹依舊。世界上,也只有樹這種生物可以將人類的過去、現在,甚至是將來盡收“眼底”。
憶,樹是人類生存的發(fā)源之地
提起樹與人類的關系,想必大家張口就會數上一大堆。比如可以當柴火、打家具,可以綠化環(huán)境……自有史以來,樹就與人類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除了為人類提供戰(zhàn)勝兇猛野獸的工具,還是人們蓋房、煮食、取暖的首選材料。在我國的文字中,帶“樹”字的成語近百個,與樹有關的成語更是不勝枚舉。
樹是人類歷史上的棲息之地。數億年前,地球表面被濃郁的樹木覆蓋。今天的中東之所以會成為影響全球石油市場的重要產區(qū),恰恰因為億年前那里曾是一片綠色的海洋。正是因為繁茂的樹木,叢林時代,人類可以躲在樹上免受攻擊,還可以借樹上的野果充饑。
然而,自人類文明發(fā)端起,地球表面的森林覆蓋率就呈遞減之勢,近代更甚。目前全球森林覆蓋率為31%,我國為21.36%,而一水之隔的近鄰日本達到了驚人的64%,為全球最高。從人均森林面積角度看,世界人均森林面積為0.6公頃,我國僅0.11公頃,排在全球第120位。雖然我國近年來加大力度保護森林,積極推進植樹運動,還有退耕還林,但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森林特別是生態(tài)系統(tǒng)的修復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況且,即便是生態(tài)系統(tǒng)修復,也不可能回到原來的軌道上,因為破壞,一些動植物早就絕跡。
梁衡愛樹近癡。為了找樹,他常常走進人跡罕至的原始大森林,在那些不曾被人類涉足的地方,發(fā)現“世俗”中不可預見的森林之美。關于人與自然的關系,梁衡一針見血地指出,“從純自然的角度來說,人的創(chuàng)造是對自然的一種干擾”。梁衡之所以這樣說,皆因人類對于自然的獲取往往超出生態(tài)承受能力。特別是自工業(yè)革命以來的近代,人類如同好萊塢著名導演卡梅隆的作品《阿凡達》所展現的那樣,大片森林被砍伐,或建成城市,或改成稻田,或筑成道路,人類在一手制造社會表面繁榮的同時,又在親手為自己掘墓。
這絕非危言聳聽。蘭州大學學者近期的一項研究成果表明,由于人類對化石燃料的瘋狂開采應用,“人類正在無情地消耗地球幾十億年進化過程中所累積的氧氣”。雖然氧氣濃度降低暫時不會影響到人類的生存,但既然開始使用“庫存”,意味著氧氣的供需天平已開始傾斜……
梁衡認為,人類與樹木的關系至少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是物質階段,即“砍木頭、燒木頭、用木頭”;第二是環(huán)保階段,即“保護森林,改善氣候”;第三個階段“就是跳出物質,從文化角度去看人與樹的關系”,或可看成人文階段。
文化是一種習慣。當樹被視作一種文化現象而存在,其與人類的關系就不再是簡單的人與物,而是上升到人與“擬人”層面的平等觀察與對話。
賞,每棵古樹都是一部活歷史
穿過歷史的幽徑,梁衡與古樹一次次邂逅,透過樹看歷史,透過歷史看人。
梁衡選擇古樹絕非一時性起,在他眼里,“有錢可以蓋院子,但卻不能再造一棵古樹”。世上雖然“山、河、城堡、老房子等都可以稱古,但它們已沒有生命。要找活著的東西唯有大樹了?;钊瞬荒芊Q古,獸不能、禽魚不能,花草不能,只有樹能,動輒百千年,稱之為古樹”。
古樹“與歲月俱長,與山川同在”。全球最老的古樹是瑞典中部國家公園的歐洲云杉,已9500歲,算下來從冰川時代至今。梁衡并不只在乎一個“古”字,而是有自己的“人文古樹標準”,那就是“縱向看,其事必為記錄歷史的里程碑;橫向看,其貌必為本地區(qū)的一個地標”。本書中采訪的這些古樹,壽命少則數百年,多則數千年。
幾乎每棵古樹都是一部內涵各異的歷史教科書。山東莒縣浮來山上的春秋老銀杏樹樹齡超過三千年,這棵樹不僅“與毛澤東、蔣介石、陳毅等掛上了鉤”,這一帶“生活過的古今名人還有諸葛亮、王羲之、顏真卿、楊虎城等。晉代文學批評家劉勰就在這樹下的小廟里出家,完成了他的名著《文心雕龍》”;項羽故里江蘇宿遷的“項里桐”2200多年,“環(huán)顧全城,房是新的,墻是新的,碑廊是新的,人物、車馬全是新的。唯有這兩棵樹是古的,是與項羽關聯最緊的原物”;河南三門峽七里村的古槐栽于唐朝,其扎根的陜縣(古稱陜塬)恰是陜西與河南分界之處。這棵樹“經歷”了“安史之亂、民國之亂、抗日之艱、文革之亂,卻大難不死。郭子儀在樹下平亂,杜甫在樹下寫《石壕吏》,馮玉祥在樹下講演,魯迅在樹下小住,彭德懷、劉少奇從樹下經過”;馬尾船廠那棵由船政大臣沈葆楨手植的古榕樹,見證了中國海軍歷史發(fā)展的艱難曲折……
走近這些古樹,梁衡看到的不只是樹根樹枝的盤根錯節(jié),滿目滄桑,還有生命的堅韌。古樹之所以能夠穿越歷史而不死,既因僥幸躲過人類的砍伐,也因古樹自身生命的頑強。1920年的寧夏海原8.5級特大地震,造成近60萬人傷亡,那棵生長在地震帶上的400年古柳,雖然被地震裂縫拉成兩半,但又各自生枝,頑強地存活至今……
愛,樹是人類未來文明的搖籃
世界上愛樹的人很多,但梁衡在書中講到的幾則故事還是讓人眼睛一亮。愛樹護樹在我國歷史上早有陳規(guī)陳俗。貴州文斗苗寨的鄉(xiāng)規(guī)《六禁碑》誕生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這也是目前能夠查到的最早的生態(tài)保護“禁令”。碑上書:禁砍樹、禁毀路、保護油茶、禁挖蚯蚓等。在江西、浙江等地流傳著一種有趣的“鄉(xiāng)俗”,“若有誰家不小心失火燒了山林,或偷砍了樹木,他家的肥豬便被殺掉,村民每戶分得一份”。懲罰不是目的,愛樹才是根本。當鄉(xiāng)規(guī)成為一種鄉(xiāng)俗,當鄉(xiāng)俗成為一種自覺傳承的文化時,愛樹自然會成為當地人骨子里的基因。
透過梁衡筆下的那些古樹,我們不僅發(fā)現了古樹身上蘊含的豐富人文信息,同時還可看到樹這種生命其實早就在以一種特殊的方式,融入人類文明的發(fā)展進程之中。
同梁衡一起走近古樹,既可以從中尋幽探微,同時還可以透過古樹,反窺歷史上人與自然關系的曲折。從這層意義上講,一棵棵古樹,其實就是人與自然關系傳承的一面面鏡子。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