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朋友:
《墨爾本一工廠爆炸起火,有毒濃煙彌漫城市》——當這個標題映入眼簾時,我差點兒就把手機給摔了。故作鎮(zhèn)定想要一字不漏地讀完,卻始終無法從容。下一秒,我不顧你那邊已是深夜,不斷發(fā)信息,求你回復我。一分鐘、十分鐘、半小時……我緊緊抓著手機,一夜無眠。
屈指算算,從學前班開始,我竟和你同班了整整十三年!直至一年前,你毅然去墨爾本念大學。
“怎么又是你!”——從初中起,每一次入學和分班,我總會刻意表現(xiàn)出一副嫌棄你的樣子。殊不知,后來當我一個人前往陌生的城市讀大學,再也沒有人能讓我說這句話了時,我是多么的落寞與懷念。
小時候,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你。那時的你性格“高冷”,體積是我的兩倍,體育成績差到極致,但其他科目,科科都比我好。你是老師們眼中的尖子生,也是我爸媽成日念叨的“別人家的孩子”。而我,雖然總成績一直穩(wěn)居班上前十,卻因為你的存在,我的努力仿佛從來沒有被人看見過。
于是,在一個大雨滂沱的下午,當全身濕透的你以滑倒的姿勢進入教室后,我跟著班里的男生一起嘲笑笨拙的你,冷漠地看著你抹淚。
你扁起嘴巴對我說:“我再也不會和你分享零食了!”
霎時間,負罪感如潮水般涌了上來,卻礙于面子,我始終沒有向你道歉。
上了高中,你漸漸把自己孤立起來——課后,你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座位上;中午,大家成群結伙去飯?zhí)贸燥?,而你,始終獨來獨往。沒有人知道你的故事,更沒有人知道你的心事。
直到11月初,班主任宣布你獲得了由市政府頒發(fā)的見義勇為獎時,班上頓時一片嘩然。原來幾天前,你在公交車上目擊了一起偷竊案。也許16歲正是無畏的年紀,你利用法律常識和車上的乘客唬住竊賊,并成功幫受害人奪回手機。
就在你上講臺領錦旗的那一刻,微風吹亂了你的發(fā),我的心中也泛起層層漣漪。
慢慢地,你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大家這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你并不是所謂的“高冷”,你只是靦腆。
我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的體育期中考試,明明是你的“最擔心”,竟成為了我的“最丟臉”。我更加沒有想到,就是那件讓我丟臉的事情,瞬間拉近了我們的距離。
那天下午第一節(jié)課,是800米考試,我剛好排第一個。許是因午飯吃得過飽,還未跑完一圈,我便覺得胃里一陣翻騰。沖過終點后沒多久,我忍不住吐了一地,外套也被弄臟了。
我聞到自己身上酸臭的味道,把外套脫了。那天的氣溫有些低,回到教室時,我已是噴嚏連連。
我的同桌是一個斯文俊秀的女孩,一直以來我都把她當作最好的朋友。眼看她把外套脫了掛在椅子上,我想也沒想便問她:“你的外套能不能借給我???”
她一口回絕:“我待會兒要穿的,你找別人借吧。”
我正失神,忽然有人輕拍我的肩膀,將手中的外套遞到我的眼前:“拿去穿吧?!?/p>
那一刻,我想起了多年前曾跟大伙兒一起嘲笑你的情景。那時的我雖然也很后悔,卻始終沒有向你遞去一張紙巾……
我心中又愧又悔,眼淚不斷地往外涌,慌忙低下頭去假裝翻找抽屜里的資料,待你離開,才悄悄抬手擦拭奪眶而出的淚水。
從那天起,課后我總會去找你聊天,中午陪你一起吃飯,放學和你一起回家。原來我們有共同的偶像,喜歡同樣的零食;原來我們住得很近,僅僅隔了兩條馬路的距離。
后來我終于明白,你的媽媽身兼父職把你養(yǎng)大,沒有太多時間陪你,便只好盡量在物質方面滿足你。從小到大,你都是一個人回家。
你笑著說,好羨慕我有一個能經常陪伴我的媽媽。而你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曾經多么嫉妒你有一個會給你買很多零食的媽媽。我嘆了一口氣,發(fā)誓將來一定要對你更好。
而這時,你忽然開玩笑說:“我們從一年級起就同班,不知道以后會不會一直同班下去?”
為了這句“玩笑話”,我更加努力地學習,好追上你的腳步。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形影不離。沒想到高三那年,你沒有陪我走完高考,便去墨爾本留學了。
臨別之際,我哭得稀里嘩啦,你卻不以為然:“有什么好哭的?我還活著呢!”
我哭笑不得,向你揮拳——為什么在我好不容易喜歡你后,你就要離開了,而且還是飄洋過海到異國他鄉(xiāng)?
而你更不知道的是,在看到那個新聞之后,我因極度的思念和恐懼,已經哭了不下十次。清晨五點鐘,你那邊早已天亮,而我依然沒有收到關于你的任何消息。我更加慌亂、焦急。你越是沒消息,我便越是沒出息地只往壞處想,淚水不自覺一次又一次地浮上眼眶……
最大的恐懼是未知。我在北半球癡癡等候,你在南半球生死未卜。
后記:
你沉默了整整三天。
這些年,我每次過年都會踩著零點的鐘聲給你捎去祝福,而今年,我也不例外。我特意提前設置好鬧鈴,在墨爾本時間凌晨0點0分之時,給你發(fā)去了祝福的短信。
沒想到就在剛才,我終于收到了你的回信——
“謝謝親愛的!對不起,我的手機進水了,剛剛才去買了新手機!”
我喜極而泣,馬上回復道:“你腦子也進水了!”
話雖如此,綻放在臉上的笑容卻格外明朗。
你不以為意,話鋒一轉:“我六月底就放寒假了,屆時記得來接機?!?/p>
驀地想起多年前那個羨慕我有媽媽接送的你——親愛的朋友啊,只要我還在你身邊,就絕不會讓你再經歷相似的經歷——而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請務必照顧好自己,我別無他求,只愿你幸福、安好。
(何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