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雪 關(guān)熔珍

（廣西大學外國語學院 廣西南寧 530004）

《小夜曲：音樂與黃昏五故事集》（此后簡約為《小夜曲》）是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石黑一雄迄今為止唯一一部短篇小說集。本文擬從音樂敘事學角度入思，聚焦《小夜曲》中的敘事結(jié)構(gòu)，敘事內(nèi)容，敘事主題等三方面的獨特音樂敘事表現(xiàn)，深入研究石黑一雄敘事創(chuàng)作藝術(shù)及其獨特藝術(shù)魅力，引發(fā)對小說創(chuàng)作的新思考。

一、《小夜曲》敘事結(jié)構(gòu)的音樂化

石黑一雄的《小夜曲》在小說敘事結(jié)構(gòu)中巧妙地融入了音樂創(chuàng)作結(jié)構(gòu)，以奏鳴曲的形式展現(xiàn)小說敘事結(jié)構(gòu)?！缎∫骨分泄灿形鍌€短篇小說，整個小說集的故事結(jié)構(gòu)，恰似一部奏鳴曲的五個不同音部，分別代表一首曲子的開端、發(fā)展、高潮、結(jié)尾和余音，共同服務于一個音樂主題——人生的理想與幻滅。

（一）呈示部的敘事?！缎∫骨返牡谝粋€故事“傷心情歌手”以呈示部的形式首先展現(xiàn)出小說的最初思考：音樂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矛盾沖突，深陷其中的故事人物該何去何從。故事中在音樂事業(yè)方面小有成就，并且一直堅持自己音樂理想、音樂信仰的吉他手雅內(nèi)克說：“我混的還不錯。三支樂隊都需要吉他手，特別是當他們與競爭對手同時演奏的時候，他們需要一個輕柔、純凈，但是傳得遠的聲音作背景和弦。”[1](P2-3)但是他與著名歌手托尼·加德納的相遇，打破了他對音樂圈的單純看法。原來音樂名人為了保持名利也是不擇手段。加德納的妻子琳迪通過嫁給名人而進入上流社會?！八泪灥酱笸蟮乃幸?guī)矩和門道”[1](P21)，加德納為了重返樂壇，就和妻子離婚，再娶另一年輕女子，還給自己的再婚冠上了理直氣壯的理由：“事實是，我的名聲已經(jīng)不如從前了……看看那些至今仍活躍在歌壇的我這一輩人。他們每一個，每一個都再婚了。兩次，甚至三次。他們每一個都牽著年輕的妻子。我和琳迪會成為笑柄的。而且，現(xiàn)在有一個我看上眼的姑娘，她也看上了我。琳迪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她明白我們該各走各的了”[1](P33-34)。就這樣，石黑一雄以“傷心情歌手”開始《小夜曲的》的音樂呈現(xiàn)，直擊音樂理想與現(xiàn)實生存的沖突與無奈，以最有沖擊力的模式展現(xiàn)問題的尖銳與無奈，直逼人心的拷問，恍若奏鳴曲中的呈示部，預示著未來的發(fā)展，個人選擇的艱難。

（二）展開部的敘事。《小夜曲》的第二個故事“不論下雨或晴天”和第三個故事“莫爾文山”全面展開在呈示部提出的音樂理想與現(xiàn)實生存沖突何去何從的具體個人答案。語言學校教師雷蒙德盡管熱愛音樂，卻也向生活低頭，為生計奔波：“而我則年復一年困在潮濕的房子里，安排拼寫測試，或者重復著一成不變的慢速英語談話。”[1](P40)即使是年少同樣熱愛音樂的好友埃米莉在婚后也在瑣碎的生活中逐漸放棄了音樂，變成了人群中普通的一員。不知名的吉他手兼創(chuàng)作歌手有一定的音樂才華，卻也郁郁不得志：“我只有兩條腿和一把破破爛爛的原聲吉他。所以不管他們多喜歡我的演奏或聲音，都不得不叫我走人?！盵1](P95)故事“不論下雨或晴天”和“莫爾文山”充分展現(xiàn)故事人物無奈屈從現(xiàn)實生存的種種掙扎與無奈。為了生活，他們也許不像呈示部提示問題那么尖銳，那么不擇手段，但是，生存的無奈，生活的平庸瑣碎，依然讓曾經(jīng)熱血音樂的故事人物淪為蕓蕓普通大眾，為生活奔波，郁郁不得志。石黑一雄以兩個故事——“不論下雨或晴天”和“莫爾文山”，全面展開故事人物殘酷生存環(huán)境如何以各式各樣的方式湮滅人物的音樂理想和熱血，一一展開各種環(huán)境、人脈、社會背景的曲折和改變，最終影響故事人物最終選擇的改變，而這恰恰是音樂奏鳴曲展開部的展現(xiàn)形式。

（三）再現(xiàn)部的敘事?！缎∫骨分械牡谒墓适隆靶∫骨焙偷谖骞适隆按筇崆偈帧背浞煮w現(xiàn)了奏鳴曲中再現(xiàn)部的表現(xiàn)形式，主要是用來服從和鞏固整個故事的主調(diào)：現(xiàn)實生活和音樂理想的沖突，故事中的人物郁郁不得志，最終不得不都屈從世俗，放棄自己的最初堅持來迎合社會大眾的審美與要求。故事“小夜曲”中音樂事業(yè)發(fā)展不順的史蒂夫最終決定通過整容來滿足這個世界的審美價值，為自己的明星之路造勢?！耙坏┪艺巳荩蜎]有什么能阻止我前進了，她說。我會一飛沖天，我怎么可能會失敗呢，以我的才華”[1](P139)。而故事“大提琴手”展現(xiàn)在廣場上演奏的薩克斯手講述了富有才華的大提琴手蒂博爾如何放棄音樂，轉(zhuǎn)行去坐辦公室：“我很久沒再想起我們這位年輕的匈牙利天才，直到那天偶然在廣場上發(fā)現(xiàn)他”[1](P239)，“他穿著西裝——不是什么特別好的，普通西裝而已——所以我猜他現(xiàn)在白天在哪里坐辦公室”[1](P240)。故事在展現(xiàn)生存無奈選擇的背后，留下現(xiàn)代音樂人困境的尾音，與呈示部的“傷心情歌手”相呼應。

就這樣，“《小夜曲》整部小說集就像是一個伴隨著偶然不規(guī)則的重復性過程，每一篇故事都通過變化的故事主線和人物角色重復前一篇的主題。每一個故事既是后一個故事的一部分，也是對其意義的局部揭示。小說大體上遵照了1-2,2-3,3-4,4-5和5-1的重復模式”[2](P78)，主旋律不變，復調(diào)不斷出現(xiàn)?！皞那楦枋帧敝凶詈笠酝心帷ぜ拥录{與妻子琳迪的婚姻破裂結(jié)尾，婚姻危機這一主題則在第二個故事“不論下雨或晴天”開端出現(xiàn)，為后面劇情的發(fā)展做鋪墊?！澳獱栁纳健敝械臒o名歌手與“不論下雨或晴天”中的雷蒙德一樣天真，卷入到一堆音樂家夫婦的婚姻危機中。“小夜曲”中的女主角琳迪也在“傷心情歌手”中出現(xiàn)，男主角史蒂夫則混合了前三篇故事男主角的特點：富有才華，憂郁，郁郁不得志。“大提琴手”中開頭出現(xiàn)的演奏《教父》與第一篇故事“傷心情歌手”開頭雅克那所說他有一個夏天一下午演奏了九遍《教父》相呼應，并且其中蒂博爾與埃洛伊斯·麥科馬克之間的異性友誼讓人想到“小夜曲”中琳迪與史蒂夫之間的友誼。

通過這樣五重奏結(jié)構(gòu)，奏鳴曲的音樂敘事模式，音樂的框架與文學敘事結(jié)合在一起，石黑一雄緊緊圍繞現(xiàn)代音樂人或者說是所有現(xiàn)代人的困境——自身理想的實現(xiàn)與幻滅這個主旋律進行深思與探討，復調(diào)與主旋律交替出現(xiàn)，相互呼應，給人以音樂美的享受。

二、《小夜曲》敘事內(nèi)容的音樂化

《小夜曲》不僅在敘事結(jié)構(gòu)上進行了音樂化的處理，在具體的敘事內(nèi)容上也明顯地進行了音樂化處理，使得無論是故事的標題，故事發(fā)生地點，或者是故事人物角色都充滿了藝術(shù)與浪漫色彩。

（一）地點敘事的音樂化。“傷心情歌手”故事的發(fā)生地就在世界著名水城威尼斯，那是美麗浪漫的代名詞。充滿浪漫氣息的威尼斯見證了加德納與太太琳迪之間的愛情故事，最終卻勞燕分飛，隱隱一首憂傷的情歌彌漫其中。

“不論下雨或晴天”故事地點安排在霧都倫敦。那忽晴忽雨的天氣襯托著故事人物生活的喜樂憂愁。雷蒙德一直事業(yè)發(fā)展不順，連好友查理也認為他的失敗能對比出自己的成功，由此挽救自己的婚姻。而看似優(yōu)秀的查理也煩事不斷，婚姻遇到危機，生活遭到瓶頸。埃米莉為了家庭放棄了自己的音樂愛好，卷入工作生活的瑣事當中。整個故事的情節(jié)彷如霧都天氣，忽晴忽雨，讓人備感荒謬，哭笑不得，仿佛只能期待在一團家居混亂中求得平靜：“那晚溫暖宜人，薩拉·沃恩的歌聲和樂隊的伴奏聲飄到了天臺上。星星比剛才更亮了，鄰居家的燈光依舊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樣眨著眼睛”[4](P90)。顯然，石黑一雄巧妙地在敘事地點的設(shè)計上譜出了生活的煩悶與快樂交織的樂曲。

其他故事，如“莫爾文山”故事地點設(shè)在音樂名家愛德華·威廉·埃爾加的故鄉(xiāng)；“小夜曲”故事則圍繞著代表名利的好萊塢大酒店進行；“大提琴手”故事地點聚焦在眾多音樂人謀生演奏的廣場上；無一不是音樂藝術(shù)的浪漫代名詞，或是與音樂名人相關(guān)的名人勝地，抑或是與音樂人生存密切相關(guān)的地點。石黑一雄通過選擇這些特定的地點來為故事內(nèi)容做烘托。

（二）時間敘事的音樂化。除了在敘事地點上進行音樂化處理外，《小夜曲》在時間敘事的處理上同樣采用了音樂化的處理模式。不同于傳統(tǒng)故事中的時間敘事表達模式，《小夜曲》中的五個故事總是巧妙地把時間的推進通過音樂展現(xiàn)出來。如在故事“傷心情歌手”中，故事在展開在加德納向妻子琳迪展現(xiàn)的歌曲中。“‘以前我經(jīng)常唱給她聽，’加德納先生說?！晕蚁虢裢硭欢芬饴牭竭@首歌’”[1](P14)。由一開始的歌曲《獨一無二的托尼·加德納》到《當我到達鳳凰城時》、《我太易墜入愛河》以及《給我的寶貝》等，故事在音樂流淌中展現(xiàn)加德納曾經(jīng)的叱咤樂壇，到如今的與妻子琳迪勞燕分飛?！拔覐椫?，他唱著，一首充滿漂泊和離別的歌。一個美國人離開他的情人。歌曲一節(jié)節(jié)，城鎮(zhèn)一座座，鳳凰城、阿爾伯克基、俄克拉何馬。他一路不停地思念著情人?！盵1](P30)顯然“音樂以特定的動機和象征，代表著小說中的人物和事件，從而推動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2](P76)。

“小夜曲”中以一首神秘歌曲，展現(xiàn)故事中人物的內(nèi)在情感糾結(jié)和變化，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如一開始史蒂夫?qū)α盏系挠∠笫牵骸叭缃裎页闪擞忠粋€可憐的騙子，妄圖通過整容跟在琳迪·加德納們的后面，爬進空虛的名流堆?！盵1](P145)然而，隨著故事情節(jié)的不斷深入，琳迪所展現(xiàn)出來的卻是一個率真的形象，她“并不因為他不再是我丈夫了我就不能放他的唱片”[1](P152)；歌曲最后伴隨的是琳迪對史蒂夫的音樂做出誠懇的評價，“太出色了。你是個很棒、很棒的樂手。你是個天才”[1](P171)；琳迪還任性地偷走一個獎杯送給史蒂夫：“你完全配得上這個獎。這個獎是你的了。”[1](P172)顯然，石黑一雄在《小夜曲》時間敘事的音樂化處理更好地展現(xiàn)了故事的情節(jié)發(fā)展，更豐富了人物的內(nèi)在表現(xiàn)。

（三）人物敘事的音樂化?！缎∫骨分懈鼮橥怀龅臄⑹乱魳坊憩F(xiàn)是在故事人物的設(shè)置上。所有五個故事中的人物，不管是主角還是配角，都與音樂關(guān)系密切：或熱愛音樂，或從事音樂行業(yè)。所有故事中人物之間的相遇、沖突，都以音樂為起點，以音樂作為發(fā)展線索。

在“傷心情歌手”中，敘事者雅內(nèi)克與加德納夫婦因音樂結(jié)緣。雅內(nèi)克說：“托尼·加德納是我母親最喜愛的歌手……因為我知道那是托尼·加德納的唱片，我知道那張唱片對她來說多么重要?！盵1](P4)“是托尼·加德納！我親愛的母親要是知道了會說什么?。榱怂?，為了她的回憶，我一定要去跟托尼·加德納說句話?！盵1](P5)

在“不論下雨或晴天”中，主人公雷蒙德與好友埃米莉相遇是因為有相同的音樂品味：“埃米莉和我一樣喜歡美國百老匯的老歌?！盵1](P37)他們的重逢也是在音樂中找到了以往的默契：“我突然感到無比輕松、寬慰，和著緩緩的拍子，閉上眼睛”[4](P86)，“我們都不說話，靜靜聽著薩拉·沃恩的歌聲?！盵1](P87)

在“莫爾文山”中，敘事主人公打工的地點是歷史名作曲家埃爾加的故居：故事中石黑一雄沒有突出主人公，卻突出了莫爾文山的著名作曲家愛德華·威廉·埃爾加。故事中的人物相遇結(jié)緣都是因為音樂，他們“越說越激動，仿佛在山上遇到了又一個埃爾加似的”[1](P112)。

在“小夜曲”中，薩克斯手史蒂夫與琳迪的相遇相知正是以音樂為開端，琳迪欣賞史蒂夫的音樂天分，史蒂夫因為音樂，消除了對琳迪的偏見與誤解。

在“大提琴手”中，兩位有才華的大提琴手因音樂相遇、相知。通過音樂，他們可以了解彼此，“昨天你拉拉赫瑪尼諾夫的時候，你想起了一段感情。是愛，羅曼蒂克的愛”[1](P221)；“你有心事，你一進來我就看出來了……聽你拉琴以后，我更肯定了”[1](P228)。

可見，在整個《小夜曲》故事集中，石黑一雄以巧妙地進行了敘事人物的音樂化處理，讓他們即使是在平淡無奇的生活中，也可以時時牽引音樂：“那天早上微風習習，嶄新的帳篷在我們身邊啪啪作響，我們都覺得比平時更加愉悅和精神，我想這種心情一定反映在我們的音樂里了。”[1](P1)“我打開房里的凸窗，坐在寬大的窗臺上，面向綿延數(shù)英里的山丘彈奏吉他……我隨意撥弄琴弦，琴聲好像能傳遍整個英國?！盵1](P97)“你要聽眾像我們今天這個樣子聽到這首歌，下山的時候，在風中隱約聽見……一定要讓人聯(lián)想到戶外、空氣、回聲?！盵1](P112)

三、《小夜曲》敘事主題的音樂化

如果說《小夜曲》中的敘事結(jié)構(gòu)和敘事內(nèi)容上的音樂化處理展現(xiàn)了石黑一雄的高超藝術(shù)表現(xiàn)力的話，那么其在《小夜曲》敘事主題上的音樂化處理則是充分展現(xiàn)了作者主題思想的高深。

（一）音樂熱愛主題。《小夜曲》“對主題采用音樂化的講述方式，使文本得以暫時隱身于音樂身后、卻同時具有隱藏和暴露難以言喻的真相的功能，使文本具有了音樂對主題闡釋的暗示性和聯(lián)想性，從而獲得更加深遠的意義”[2](P76)。五篇故事通過音樂連結(jié)一起，故事人物對音樂充滿熱愛，都曾有堅持音樂的理想。

“傷心情歌手”中提及的音樂人強哥·萊恩哈特就算是火災導致左手僅剩三指，也依然堅持音樂，終獲“三指琴魔”綽號；喬·帕斯為音樂不惜輟學；而朱莉·安德魯斯就算是腫瘤切除手術(shù)導致聲帶受損也也依然希望能夠堅持音樂。就算是愛好音樂卻始終沒有名氣、奔走于廣場咖啡廳謀生活的雅內(nèi)克，也堅持吉他的演奏，即使沒有人理解他：“咖啡廳的經(jīng)理們總是告訴你：閉上你的嘴，只管演奏就是了”[1](P2)；名氣逐漸消失的音樂家托尼·加德納依舊想要為重回音樂圈做出努力：“如今的我可以接受現(xiàn)實，慢慢隱退，生活在過去的榮譽之上。但我也可以說，不，我還沒玩完呢。換句話說，我的朋友，我可以重返歌壇”[1](P33)。他們的內(nèi)心一直保持對音樂的忠貞與熱愛，這正印證了雅內(nèi)克在回憶她母親時所說：“可后來，我知道事情不會盡如人意的?？墒俏夷赣H從來沒有停止相信”[1](P26)。

“不論下雨或晴天”中被生活與工作折磨的身心俱疲的雷蒙德與埃米莉，在一系列荒唐事件過后，最后發(fā)現(xiàn)各自并沒有忘記在身體內(nèi)流動的對音樂熱愛之情。“莫爾文山”中的主人公以及那對瑞士夫婦的生活各有難處，但是對音樂的熱愛讓他們忘記煩惱?！靶∫骨敝兴_克斯手史蒂夫與琳迪之間交織著愛恨情仇，卻可以因為音樂消除障礙?！按筇崆偈帧敝宣溈岂R克和蒂博爾則以音樂論道，惺惺相惜。

（二）音樂選擇主題。盡管故事中的人物都對音樂有著無限的熱愛。但是生存壓力之下，他們卻不得不做出相應的選擇。他們的取舍令人唏噓不已?！皞那楦枋帧敝械耐心帷ぜ拥录{為了音樂，為了重回音樂圈，放棄與愛妻琳迪的婚姻，因為“重返歌壇并非易事。你得做好做出種種改變的心理準備，有些改變是很困難的。你得改變你的做法，甚至改變一些你喜歡的東西”[1](P33-34)。“小夜曲”中的史蒂夫認為“我太丑了。正是這一點阻礙了我成名”[1](P135)而去做了整容手術(shù)，放棄了最初的原則：“如今我成了又一個可憐的騙子，妄圖通過整容跟在琳迪·加德納們的后面，爬進空虛的名流堆”[1](P145)。雷蒙德選擇安穩(wěn)的英語教師這一職業(yè)，日復一日地重復著枯燥的工作：“我則年復一年困在潮濕的房子里，安排拼寫測試，或者重復著一成不變的慢速英語談話”[1](P40)。而埃米莉則是為了婚姻放棄音樂，“我好幾年沒聽這張唱片了。都是因為查理。我一放這些唱片，他立馬反對”[1](P87)。

就這樣《小夜曲》中展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音樂選擇，充分展現(xiàn)“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差距，滿腹的才華得不到施展和認可，這些才華反而成了最折磨人的東西”[1](P243)。

（三）音樂名利主題。無論是對音樂的熱愛，還是音樂的選擇，最終都離不開名與利。《小夜曲》在重重的音樂與生活的博弈和糾纏中明明白白地揭示名利的左右和操控。

“傷心情歌手”中的托尼·加德納為了名利，舍棄了妻子，“看看那些成功重返歌壇的人……他們每一個都牽著年輕的妻子”[1](P34)?！靶∫骨敝械氖返俜驗榱诉M入所謂擁有光明前途的名流圈，不惜整容，甚至改變個人的價值觀：“也許像她說的，我應該向前看，生活確實不單單只是愛一個人。也許這次真的是我的轉(zhuǎn)折點，我的明星夢不遠了。也許她說得對”[1](P202)。“大提琴手”中的蒂博爾認為“給在吃飯聊天的人演奏，還有酒店的其他工作，是不是真的適合我”[1](P227)；而麥科馬克認為：“我們擁有其他大多數(shù)大提琴手沒有的東西，這種東西不管他們怎么努力練習，都沒法得到”[1](P229)。最終兩位音樂天才淪為默默大眾，留下唏噓一片。

結(jié)語

通過聚焦《小夜曲》中敘事結(jié)構(gòu)、敘事內(nèi)容和敘事主題的音樂化挖掘，本文發(fā)現(xiàn)石黑一雄巧妙地將音樂元素融合到了文學創(chuàng)作中。這與其音樂理想是密不可分的。青少年時期石黑一雄曾是個嬉皮士，對音樂無限熱愛。他甚至曾將音樂家當做他的第一理想，寫作只是位居第二的理想選擇?！缎∫骨分兴行У匕炎约旱膬蓚€理想整合一起，不僅將故事變成了樂曲，更是運用各種音樂化手段推動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巧妙點撥故事主題，讓讀者在音樂的暗示與聯(lián)想下獲得更多文本以外的信息。不需要太多的筆墨，石黑一雄巧妙地將生活的黑暗和現(xiàn)實的無奈展現(xiàn)出來，在美麗浪漫的音樂中，感受生存的壓力和現(xiàn)實的屈從，直接震撼心靈，經(jīng)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