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賴麗珍
在特殊的成長背景與東西方文化差異的影響下,賴聲川以多維度的視角觀察整個世界。在東西方文化的交融中,他汲取精髓,另辟蹊徑,開辟了一條獨特的戲劇藝術道路——禪式戲劇。如《如影隨行》在借鑒日本傳統(tǒng)戲劇藝術的基礎上,融合佛教中的“中陰”狀態(tài),探討現(xiàn)代人所面對的心靈困境與有關生死的話題。本文以話劇《如影隨行》為例,分析它深層的主題意義、人物形象,以及舞臺道具使用的獨特之處,從而探討人性美的意蘊。
《如影隨行》將回憶與現(xiàn)實、夢與醒、生與死相互交織成一場如夢如幻的“夢境”,畫面孰真孰假難以分辨?!度缬半S行》通過兩個家庭六個人的生活狀態(tài),講述了一個現(xiàn)代家庭的悲劇故事,對現(xiàn)代人所面臨的困境指明了一條救贖道路。這部話劇始終離不開一個字——愛。如何去愛,如何被愛,是一個很矛盾的問題。在這部話劇中,大部分人都遺失了愛,最終導致悲慘的結局。
露露缺愛,需要愛的救贖。每個人的心中都隱藏著一面“鏡子”,人們通過這面“鏡子”映射出完美事物,而這個事物正是自己內(nèi)心所渴望或追求的理想事物。露露因缺乏父母的愛,內(nèi)心充滿了孤獨感,她需要愛來填充內(nèi)心的孤獨,于是內(nèi)心幻想出YEA這面“鏡子”來彌補心中所缺。在童年時期YEA成為露露孤獨時的“玩伴”,然而當露露有了真真這個玩伴后,對于露露來說YEA是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隱形人物,YEA漸漸地被忘記與遺棄。在露露孤獨時,便又能夠看得見YEA。在話劇結尾時真真隨著大橋、夢如離開前往重生的下一站,真真的離開,使露露內(nèi)心又陷入孤獨,此時她又重新看見了YEA的存在。露露渴望父母的愛,需要愛的救贖。
真真遺失愛,需要愛的呼喚。天使象征純真與愛,真真需要愛,天使是她心中的一面“鏡子”,是她內(nèi)心愛的空缺,于是她認為自己是一個天使,然而在年幼時她意外車禍去世后,父母感情逐漸破裂,她始終不知道自己已去世已久,父親忘記了她的存在,在這段時間中她遺失了父愛,也是在這時她心中的天使“翅膀”消失了。墮落天使行是修理墮落天使的地方,真真覺得自己需要修理,遺失了翅膀意味著不能成為天使,只能受困于人間,而自己只能在墮落天使行完成救贖。所以一直以來真真執(zhí)著地尋找她遺失的翅膀,翅膀是她愛的歸宿,父愛正是她那雙翅膀,她需要父愛來獲得救贖。最終在大橋找回自己的身份后,給予了她愛,而她尋回了自己的翅膀。
夢如、吉兒缺乏愛,需要愛的解脫。維多利亞時期是一個太平盛世,當時的英國被稱為日不落帝國,是浪漫主義的典型代表。夢如是一個崇尚浪漫的人,她對維多利亞時期充滿向往,在舞臺上每一次夢如的“中陰”狀態(tài)出現(xiàn)時,她便穿著維多利亞風格的白色裙子,她希望永遠留在維多利亞時代,她和大橋的愛情能夠像日不落帝國一般日久不衰,充滿浪漫與激情。但是現(xiàn)實生活卻讓她備受冷落,期盼有個白馬王子能夠來撫慰她內(nèi)心的孤獨,于是在隨機認識的奶茶店老板阿湯先生身上找到了靈感,因此從未出現(xiàn)過的男人浩帆便產(chǎn)生,浩帆成為夢如撫慰孤獨的良藥。
與夢如相比,吉兒缺乏的愛更多來自于社會環(huán)境,她希望有個白馬王子能夠?qū)⑺龔纳鐣姆N種束縛中解救出來。她向警察表示自己是認識浩帆的,甚至去過浩帆家中,他是一位多才多藝、富有的王子,住在法國南部的普羅旺斯城堡。這是一座騎士之城,種滿了薰衣草和葵花,她幻想自己和浩帆曾在這個城堡里生活過,早上一打開窗戶便能夠看到花田,聞到薰衣草的香氣。這是一種簡單無憂、輕松慵懶的生活方式,法國、薰衣草都是浪漫的代表,意味著吉兒內(nèi)心對自由、浪漫的向往,想掙脫現(xiàn)實生活所帶來的種種束縛,企圖在幻想的浩帆身上找到慰藉。浩帆是夢如、吉兒內(nèi)心的一面“鏡子”,這個“鏡子”映射出她們潛藏在內(nèi)心的孤獨與壓力,她們需要浩帆來解脫自己,獲得心靈上的自由,浩帆是她們愛的救贖者。
《如影隨行》在人物設置與創(chuàng)造方面極具特色,在體現(xiàn)佛教特色的同時又具有深刻的佛法體悟。其中,YEA的人物設置象征著“愛”,神秘人物Boss是宗教的神圣代表,在他身上體現(xiàn)出了一種包容與博愛,是普度眾生的佛者。
YEA——純潔的化身。YEA是露露小時候幻想出來的朋友,是露露的救贖者。她不同于天使、靈魂,除Boss外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她存在于“死亡和投胎之間、睡著與睡醒之間、被人創(chuàng)造與被人遺棄之間……”她在虛空中流浪,等待被發(fā)現(xiàn),她以“中陰”狀態(tài)行走于人間,看著別人的過往,反反復復直到永遠,她的處境如同“愛”在現(xiàn)代社會的處境,沒有容身的空間,卻具有復活的可能①。佛教常說,人的真性是永遠存在的,真性在,人的執(zhí)念也就消失了,對他人的慈悲之愛也就存在。YEA雖是幻想出來的,但與同是幻想出來的浩帆相比,她在某種意義上是存在的,她是人的真性代表,純潔的化身。導演賴聲川借她的存在形象來敲醒更多的現(xiàn)代人,希望人們應找回美好的自我、原本的自我,而不是痛苦地流浪于“之間”到永遠。
Boss——上帝的視角。在《如影隨行》中Boss充滿神秘,他以上帝的視角審視著一切。如同人世間的宗教牧師,墨鏡下隱藏一雙通天眼,能夠洞察一切,無論是人、魂或者是卡在“之間”的天使,他都了如指掌,并能予以引導。他是墮落天使行的老板,專門負責修理有問題的天使,讓天使繼續(xù)上路。有些車或天使修不好,問題不在于零件,而是她本身自己沒有拼裝好,自己內(nèi)心就是一個重要的引擎。Boss維修天使的秘訣在于讓天使的內(nèi)心引擎恢復到無我的境界,那時便不需要外在世界的支持,這是佛教中的一種引導方式,但是又不同于純粹的佛法教人,在他身上融合了佛教與基督教的特色,體現(xiàn)了出一種博愛與包容性。
Boss——愛的救贖者。Boss收養(yǎng)了“中陰”狀態(tài)的真真,在潛移默化中傳遞出生活的真諦。他幫助大橋面對現(xiàn)實、接受現(xiàn)實,引導真真與大橋找到兩人間問題的所在。Boss作為上帝的視角存在時,他也是愛的救贖者。在劇中Boss給大家講述了一個漁夫與天使的日本神話故事,為什么天使找不到翅膀?根本問題在于漁夫死了,天使被困,漁夫與天使的憤怒與疑惑無法解開,天使必須找到翅膀解放自己,解放漁夫。但漁夫忘記了自己是誰,他漂浮在一切之間,天使也找不到自己的翅膀,被困于人間。這個故事像是在講述真真與大橋,真真就是那個天使,大橋就是漁夫,真真遺失了父愛,大橋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兩人的矛盾與困惑找不到出口,大橋死后靈魂在人間飄蕩,真真靈魂困于人間尋找愛(翅膀)。漁夫與天使的故事更多地是在講述現(xiàn)代人的生活與困惑,Boss就是那個指明道路的引導者。
白色救贖之門。墮落天使行的門后隱藏著一個神秘的地方,沒有人能夠描繪它。這是一扇維修之門,維修存在問題的天使。每次那扇門打開時,基督教唱詩班的音樂便會響起,神圣感油然而生,人的內(nèi)心會不自覺地得到放松。當需要維修的天使進入那扇門后,內(nèi)心引擎恍然間達到無我的境界,出來后整體煥然一新。這是一扇救贖與解脫之門,經(jīng)過它的洗禮后,內(nèi)心將達到忘我狀態(tài),曾經(jīng)的凡塵瑣事將化為虛有,一切將重新開始。
黑白懺悔之臺。在《如影隨行》的表演舞臺上,舞臺道具運用得恰到好處,紗幕的起起落落、如夢如幻的投影畫面,營造出似夢非夢之感。在最后眾人上發(fā)言臺自述自己所犯的過錯時,有一道背景墻一分為二,一白一灰?;疑珘κ俏鄯x黑暗的代表,在灰色墻前是一個白色的發(fā)言臺,更確切地說這是一個懺悔臺,懺悔自己所做的一切錯事,他們需要站在這個懺悔臺上洗刷自己的污點。白色墻是純潔干凈的代表,白色背景墻前是幾排白色靠椅及身穿白色衣服的大橋、吉兒、女警察、YEA、露露,象征著完成救贖的人們,他們已完成自我救贖,一切回歸于本我狀態(tài)。
《如影隨行》成功完成了一場愛的救贖,在講述故事的過程中逐漸地觸動了人們的神經(jīng)。賴聲川將人生的愛恨、悲喜毫無掩飾地運用于戲劇當中,通過現(xiàn)實生活與人物情感交織在一起,對人性之美進行了深入挖掘,在實現(xiàn)與觀眾心靈深處溝通的同時,讓觀眾停留片刻,深入思考人生。
注釋:
①田廣文,胡明華.論賴聲川《如影隨行》的佛法意蘊[J].世界華文文學論壇,2012(01):55-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