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

孩子的眼睛和心靈比成人更純真，能更敏感地捕捉生活中的美。北京家庭美育專家戴亞楠就抓住孩子的這個特性，讓兩個兒子大寶、小寶的思想自由飛翔……

一起畫畫，時光悄然溜走

戴亞楠生于遼寧省丹東市，從中國傳媒大學(xué)新聞專業(yè)畢業(yè)后，在外企工作多年，后又到美國伊利諾伊大學(xué)讀MBA，回國后在北京創(chuàng)辦了咨詢公司，為國內(nèi)外教育機構(gòu)服務(wù)。如今，她已有兩個兒子：大寶和小寶。

年輕時，戴亞楠喜歡穿寬大松垮的衣服，帽子上還別著夸張的金屬裝飾，被媽媽說是“以丑為美”。在美國的時候，她看完畫展意猶未盡，便時常在廚房創(chuàng)作，手邊有什么就用什么，大米、黑豆、綠豆、花生等和油畫顏料一起用。最有意思的是，她的一幅油畫被朋友執(zhí)意買下來收藏。朋友問畫的名字叫什么，戴亞楠沒回答出來，她只是覺得用這樣一些材料組成作品很有趣。倒是朋友喜滋滋地給作品起了個名字《Me》。

有了孩子以后，戴亞楠很尊重孩子的個性。大寶喜歡長發(fā)，頭發(fā)又厚，一到夏天就悶熱無比。戴亞楠覺得兒子走在路上，有點像缺少照顧的留守兒童，但她又不愿意粗暴地拖兒子進理發(fā)店。大寶說：“美國夏令營里，有人的頭發(fā)留得比我的還長。”戴亞楠裝作不在乎的樣子：“這個不算什么，那就留著?！睘榇?，老師和大寶談了幾次話：“這么帥氣的臉蛋被擋住，不如剪了?！?/p>

每到周一，大寶就很為難地對媽媽說：“我答應(yīng)了老師要剪頭發(fā)怎么辦？”戴亞楠問：“你自己想剪嗎？”大寶搖搖頭：“不想?！贝鱽嗛驼f：“那就想好再剪吧。”

戴亞楠的先生是位藝術(shù)家，允許兩個孩子在他的工作室里隨意涂畫。一天，他們出行，看到一輛裝滿白色泡沫垃圾的大貨車飛馳而過，垃圾歪歪斜斜地綁在車上，大寶覺得很是奇特，便雙手拍打著車窗，驚呼：“這輛車好當(dāng)代?。　卑职謫柕溃骸澳銥槭裁从X得它很當(dāng)代呢？”大寶說：“很多白色垃圾在車上，又大又酷，和別的東西不一樣唄。”

聽兒子這樣說，戴亞楠和先生相視而笑。孩子雖然不懂什么是“當(dāng)代”“抽象”，但是能和生活中的場景掛鉤了，多有意思啊。

孩子喜歡模仿。有一段時間，大寶經(jīng)常把T恤領(lǐng)子扯下來，露出一邊肩膀，說：“我是美女?！甭愤^美發(fā)店，他也會指著宣傳圖片問媽媽：“為什么美女都穿得很少？”每次在路上看到跑車，兩個孩子都會夸張地尖叫：“啊，美女！”對此，戴亞楠和丈夫都是相視一笑，他們覺得，孩子根本不懂那些東西的真正意義，只是覺得好玩，因此沒必要大驚小怪。

孩子喜歡問問題，即使看到一個動物的圖片，他們也會問媽媽一個問題：“它的媽媽去哪兒了？”戴亞楠便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驗和孩子對話：“今天是星期天，它的媽媽去燙發(fā)了。”其實，孩子需要的不是答案，而是通過對話來一起探尋、擴展畫面的意義。

孩子喜歡異想天開。有一段時間看到書上說小巫女騎上門后的掃帚就能飛，于是大寶和小寶每天都搶著騎掃帚，還自詡為“掃帚騎士”。戴亞楠便專門買了兩個掃帚給孩子，讓他們盡情表演。兩個孩子喜歡用沙發(fā)、椅子、墊子、被子搭成房子，歪歪斜斜的，然后開心地擠在里面，特別是外面天氣不好的時候，他們更喜歡擠在那里，感覺特別安全。這樣會把家里弄得很亂，但戴亞楠和丈夫從不制止。

兩個孩子有一段時間喜歡畫像。戴亞楠便給他們一人一面小鏡子，讓他們仔細觀察自己的面貌，然后畫出來。孩子畫得或憨態(tài)可掬，或丑陋不堪，交換看后常常會哈哈大笑。

對于畫畫，兩個孩子真是做到了各種嘗試。孩子們用媽媽的口紅畫畫，用梳子蘸著顏料在紙上形成多條痕跡，用牙刷蘸著顏料，畫出繁星滿天，甚至還把剛買回來的菜花橫切開來，涂上顏料做出像樹冠一樣的畫。戴亞楠知道，這不是孩子們在搗蛋，而是他們在探尋事物的可能性。于是，她準(zhǔn)備了細線，與兩個孩子一起蘸顏料，然后夾在兩張紙之間隨意拉動。打開紙后，紙上就會形成一些造型。玩了幾次，孩子們覺得不過癮，拿來小汽車蘸顏料，在紙上畫出輪胎印，用輪胎印的線條作畫，拼成不同的形狀。畫完畫，他們非常急切地向媽媽解釋作品的內(nèi)容。大寶曾在幼兒園學(xué)過一種蝸牛的畫法，此后畫蝸牛，都是一個樣子。這讓戴亞楠感覺很可怕。因此，當(dāng)孩子們畫畫時，她從來不干涉，讓他們在安全范圍內(nèi)想畫什么就畫什么，想怎么畫就怎么畫。

孩子的興趣很容易轉(zhuǎn)移，大寶往往這一刻玩翻了天，下一秒就會說：“好無聊啊?！逼鸪?，戴亞楠以為是自己的問題，沒有為兒子準(zhǔn)備好更多的娛樂，但后來她發(fā)現(xiàn)，兒子不喜歡太呆板的活動，他熱衷于帶領(lǐng)鄰居小伙伴和小寶，組成一支虛擬小分隊，在客廳叢林中探險。

不打擾是教育的最高境界。當(dāng)孩子們玩得興奮時，戴亞楠和丈夫有事要對孩子們說，也不會打斷他們，而是扮演一個角色，然后很自然地加入其中，把要提醒的事情說完就撤走。

周末，大寶邀請小朋友來家里玩，眼看著大鬧天宮就要開始，戴亞楠倡議：“咱們畫畫吧？”孩子們一片歡呼，拿出各種材料開始準(zhǔn)備。爸爸便裝了一會兒兔子，當(dāng)模特。于是，熱鬧的寫生開始了。受過“美術(shù)訓(xùn)練”的小朋友向大寶、小寶煞有介事地介紹美術(shù)班，并準(zhǔn)確地畫出兔子形狀，還配合陰影，畫得栩栩如生。大寶看到后跑到自己的房間里看書去了，地板上只留下一張空白的紙，什么也沒有畫。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戴亞楠知道兒子是受到了刺激，便表揚畫畫的小朋友，又安撫堅持創(chuàng)作的小寶：“你的也很有風(fēng)格?！比缓笈艿酱髮毜姆块g溝通：“你看過很多畫展，藝術(shù)家們畫的都一樣嗎？”大寶想了想，說：“不一樣。但是，我要去學(xué)畫畫?！贝鱽嗛饝?yīng)了兒子，心想：孩子的內(nèi)心還是不夠強大啊。在幼兒園時，大寶沒別人畫得好，為了應(yīng)對每天的嘲笑，他練習(xí)了一句：“這是我的風(fēng)格?！?/p>

2015年，戴亞楠在一個媽媽群里進行藝術(shù)教育分享時，還不滿9歲的大寶幫她想了一個主題：藝術(shù)是和孩子心靈交融的紐帶。她不知道，這么一個“高大上”的主題，兒子是如何想出來的，但心里很是自豪。

畫個籠子，把怪物關(guān)起來

有段時間，大寶莫名地怕黑、怕蟲子、怕夢里的怪物，甚至嚴重到每天都會夢到怪物。他向媽媽描繪：“怪物長著長長的腿，爪子和牙齒是尖尖的，嘴巴像盆子?！睘榇?，大寶經(jīng)常躲在被子里，不敢起床。戴亞楠和小寶決定，一起幫哥哥把怪物畫出來。大寶畫啊畫，竟然畫出一個雞蛋怪人，然后肯定地說：“就是這個樣子！”“通緝犯”有了，到底怎么對付它呢？爸爸說：“畫個籠子把它關(guān)起來。”戴亞楠表示：“把畫著怪物的紙撕成碎片。”大寶則覺得把怪物壓到黑黑的沙發(fā)下，它就跑不了了。小寶幫著哥哥，把怪物壓到了沙發(fā)底下?？墒牵治镉袝r依然會跑到大寶的夢里。但大寶似乎已經(jīng)沒那么害怕了，他在畫中給自己穿上賽車的衣服，配備火焰噴射器，跑得飛快。怪物追不上它，只能望塵莫及了。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戴亞楠以為怪物徹底走了，誰知有一天，大寶告訴他：“媽媽，怪物又來了?！贝鱽嗛睦镆惑@，以為兒子又害怕了，不料大寶若無其事地說：“它其實只是想跟我一起踢足球。我們玩得很開心。”戴亞楠提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2016年中秋節(jié)，戴亞楠帶領(lǐng)兩個孩子到北京順義郊區(qū)參加了一堂生態(tài)建造課，連續(xù)三天在戶外和工人們修建廚房。他們攪拌黃泥、砌石頭、壘磚頭。孩子們推著獨輪車到山上采花生秧喂羊。夜里大雨如注，大寶、小寶和媽媽擠在帳篷里，鞋子不小心被農(nóng)場的狗叼走。戴亞楠走出帳篷很遠，才在小路上發(fā)現(xiàn)了鞋子的蹤跡。而且，不遠處，還有一只粉色的涼鞋。很顯然，是另一家孩子丟失的。那幾天，大家沒法洗澡，身上臭不可聞?？墒牵⒆觽兿蚺笥衙枋龃舜谓?jīng)歷時，竟然眉飛色舞。這種自豪感，讓戴亞楠無比欣慰。

大寶還在作文中寫道：“秋天是蟲子最瘋狂的時節(jié)，是臭大姐瘋狂的時節(jié)……”他甚至專門研究了這種無處不在的蟲子：“翅膀打開是火紅的，合上就是灰色的，還有些黑點點?！边@讓戴亞楠真切地感受到，一旦打開感官，感受自然，感受平靜，孩子們對美的洞察力就像山間恣意盛放的野花，每一株都是如此不同。

大寶總結(jié)：“我和弟弟都是自然之子?！睂淙~貼成畫，是他們秋日里的最愛。每人撿拾滿滿一大袋子落葉，按照不同顏色分開，以大地為背景，用彩色樹葉作為顏料和畫筆，自由揮灑。

從自然學(xué)校歸來，餐前，孩子們會感恩地說：“感謝天，感謝地，感謝萬物眾生靈?！贝鱽嗛?，這和宗教無關(guān)，只是孩子們用心接收到了自然的密碼，并與萬物產(chǎn)生了關(guān)聯(lián)。

戴亞楠出差兩周回來，小寶鄭重地交給媽媽一件禮物，一再叮囑：“你一定要保存好。”戴亞楠接過他自制的歪歪扭扭的信封，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幅畫。小寶還喜歡做手工，每次放學(xué)，他都會隆重地給媽媽一幅具備雛形的剪紙?；丶液?，戴亞楠和小寶一起做完，邊做邊聽兒子講述學(xué)校里發(fā)生的新故事。小寶說：“媽媽，我又交到了一個好朋友?！贝鱽嗛c點頭。小寶又說：“媽媽，我們考試，我考了超級多的分數(shù)，數(shù)也數(shù)不清。”戴亞楠開心地笑了。

戴亞楠覺得，和孩子們最好的聊天方式就是坐在他們身邊，讓他們覺得很隨意、很安全，然后隨意地說。

走向合作，孩子都是藝術(shù)家

在戴亞楠家里，大寶小寶各有一面展示墻，兄弟倆劃分得清清楚楚。來了朋友，他們就給大家介紹各自的作品。大寶在家里辦畫展，墻上貼滿了他的作品。小寶見狀，把自己的“大作”取出來，說：“我也要辦個展覽?！贝鱽嗛惆参啃殻骸艾F(xiàn)在沒地方貼了，等哥哥辦完這次展覽，再辦你的個展如何？”

小寶沒有放棄，而是想出一個富有創(chuàng)意的主張：“如果我把我的畫貼在身上，不就照樣可以展覽了嗎？”于是，在大家的幫助下，小寶用膠帶把作品貼滿了全身。他搖身一變，成了世界上第一個移動人體美術(shù)館。

有一段時間，大寶迷戀超級英雄，每天畫的、貼的，都是那些英雄。而且，他還總是問媽媽：“你最喜歡哪一個？”戴亞楠回答后，大寶會追問：“你還最喜歡哪一個？”每次，戴亞楠都敷衍不了。因為他還會問：“為什么？”小寶則無論畫什么，都會煞有介事地說：“我畫的是消防車?！痹谛值軅z不同的辯論聲中，一顆美的種子悄然播入。

小時候，兩個孩子看畫展主要是沖著開幕式上的點心去的?？涩F(xiàn)在不同了，小寶的理想是成為一名美術(shù)老師，理由是“我畫得實在太好了”。以前，他看著哥哥的作品會嘆為觀止：“我想畫……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畫！”如果戴亞楠贊美了哥哥的作品，小寶馬上警覺：“那我的呢？”好吧，媽媽的老招數(shù)又出來了：“這是你的風(fēng)格?！庇谑谴髮毐愫茯湴恋亟o弟弟畫一輛汽車的輪廓，讓小寶填上輪子。如果大寶覺得不太滿意，在征得弟弟同意后，會繼續(xù)涂涂抹抹。由于戴亞楠對兩個孩子都既鼓勵又贊美，兩個孩子由競爭走向合作?，F(xiàn)在，小寶可以像哥哥一樣自信滿滿地說：“我也是咱家的藝術(shù)家！”

遺憾的是，早在兩年前，戴亞楠的先生因突發(fā)心肌梗死去世。可是，家庭美育搭建的藝術(shù)橋梁讓兩個孩子的內(nèi)心越來越強大，往昔一些片段串起的爸爸的印象，讓孩子們沒有想象中的凄惶。小寶經(jīng)常坐在地上，邊系鞋帶邊對著天空說：“嗨，爸爸，我們一起出去玩吧?！蹦樕蠞M是燦爛的陽光。

戴亞楠發(fā)起了親子生活美學(xué)實驗，和孩子一起用彩色面粉涂涂抹抹，一起做斑斕的月餅，一起喝茶，一起制作皮影戲，一起編故事寫繪本。她說，高品質(zhì)的陪伴才能在家人中建立共同的情感紐帶，讓孩子對未來建立家庭有信心。

大寶平時的學(xué)習(xí)并不優(yōu)秀，每次期末返校，他都會說：“今天要評三好學(xué)生，肯定沒有我?！贝鱽嗛参績鹤樱骸皼]事，媽媽給你發(fā)獎狀。”可是，小學(xué)二年級期末時，大寶的語文數(shù)學(xué)竟然都超過了95分，破天荒地出現(xiàn)在老師微信“特別表揚”的名單里。戴亞楠有一點不可抑制的開心，忍不住和同事分享。了解她的同事知道，戴亞楠一直痛恨自己關(guān)注孩子的分數(shù)，也從不把名次作為衡量學(xué)生好壞的標(biāo)準(zhǔn)，于是他們問：“你也這么俗？”戴亞楠笑道：“在打分系統(tǒng)里長大，我們把打分當(dāng)成了習(xí)慣，看來真的很難免俗，繼續(xù)修煉吧。”

今年，大寶10歲，小寶8歲，他們輪流刷碗，邊刷邊賽歌。不止一個朋友問戴亞楠：“刷一次，你給他們多少錢？”大寶小寶爭著說：“我們不要錢，我們玩的是心跳！”戴亞楠教育孩子，如果只是為了獎勵才去做家務(wù)，沒有自我成就的內(nèi)在驅(qū)動力，是不能持久的。

幾年前，家里的門牌掉了，戴亞楠和大寶做了一個新的。在媽媽的鼓勵下，大寶用歪歪扭扭的筆跡寫上房間號碼“1805”。每當(dāng)朋友來串門，大寶就很得意地指給別人說：“這是我做的?！毙毶闲W(xué)了，戴亞楠鼓勵他另做一個，小寶很開心：“我要做一個與哥哥不一樣風(fēng)格的?！?/p>

大寶和小寶都崇拜保護黑猩猩的珍古道爾博士，還把壓歲錢捐給了保護小動物的組織。對這個世界的熱愛，讓他們也向媽媽提出了更高要求：“媽媽，你要一直笑著看我們?！?/p>

以前，戴亞楠很宅，工作是她生活的唯一，深夜兩點的郵件都要及時回復(fù)。孩子的出生，徹底改變了她。如今，戴亞楠“美育從媽媽開始”的主張火爆網(wǎng)絡(luò)。

聽說媽媽寫了10多萬字的美育心得，兩個孩子對她很崇拜。大寶說：“媽媽，我們的作文才寫400字呢?！毙毰d奮地請求媽媽：“你在書上一定給我留一個小方塊啊，我要在上面畫畫?！笨吹絻蓚€孩子如此陽光，戴亞楠說她對生活唯有感激。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