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 黎鸝

2017年年底的一天早上，年近八旬的劉老太因在行駛的公交車上擅自行走，結果不慎摔倒，到站后便自行下車。可是，第二天晚上，她感覺身體不適，被家人送往醫(yī)院，并留院治療16天。2018年3月，劉老太聘請律師一紙訴狀將公交公司推上被告席，索要各項損失共計4.8萬余元。法院審理后，作出了判決。

乘坐公交車跌倒

2017年12月29日7時許，廣西壯族自治區(qū)柳州市的上空陰雨綿綿，氣溫低且天色灰暗，家住柳北區(qū)的劉老太登上了一輛56路公交車。上車之后，她看到車里的乘客不多，于是就近在車前有扶手的一個空座位上坐了下來。

不久，車輛開始啟動，劉老太也許是擔心下一站有人上車會影響到她，抑或是嫌坐在這個位置上有點不舒服。總而言之，她忽視了車內警示牌上標注的“禁止乘客在車輛行駛的過程中擅自走動”的溫馨提示，起身便向后走去?？珊筮吪c前邊并非處在同一平面上，而是有兩層階梯的落差。就在劉老太抬腳剛剛邁向后邊的第一層臺階時，不知是她年事已高行動不便還是其他方面的原因，身體一下子失去平衡而倒在后門的位置。與此同時，車輛也正好行駛至黃村附近的一條斑馬線跟前，司機發(fā)現(xiàn)有人在橫過馬路，于是便采取了剎車措施，并在斑馬線前停住了。待路人走過斑馬線之后，車輛才重新啟動。此時，劉老太慢慢爬了起來，并扶著扶手自行走到后邊一個空著的座位上坐了下來。車輛到站后，劉老太又扶著后門的扶手自行下了車。

第二天晚上，劉老太才去到柳州市中醫(yī)院就醫(yī)。中醫(yī)診斷為骨折，氣滯血瘀。西醫(yī)診斷為：腰1椎體壓縮性骨折；尾椎脫位及高血壓、糖尿病和冠心病、胰腺炎術后等多種疾病。醫(yī)師建議其住院治療，劉老太的家人也同意了。

劉老太在醫(yī)院住了16天，共花去醫(yī)療費用近2.3萬元。出院診斷書除了上述病癥外，還多了一項低鉀血癥。醫(yī)囑：出院后全休一個月，下地時要佩戴腰帶，有人陪同防止摔倒，少低頭少彎腰，避免勞累等……

劉老太出院后，還去到柳州市金鼎司法鑒定所做了司法鑒定，傷殘程度為10級。拿到傷殘鑒定意見書和出院疾病證明書，劉老太的家屬便一紙訴狀，將公交公司訴至柳北區(qū)人民法院，要求賠付醫(yī)療費、護理費、伙食費、營養(yǎng)費、鑒定費等各種費用共計48071.03元[其中醫(yī)療費22959.03元、住院伙食補助費1600元（100元/天×16天）、護理費4600元（100元/天×46天）、鑒定費1600元；殘疾賠償金14312元（28324元/年×5年×10%）、營養(yǎng)費3000元（100元/天×30天）]。理由是，司機突然踩剎車導致劉老太摔倒受傷，應該作出賠償。

責任誰擔各執(zhí)一詞

2018年5月25日上午，柳北區(qū)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

在庭審過程中，原、被告雙方就劉老太跌倒后為何不及時就醫(yī)以及其在車上擅自走動而跌倒由誰擔責等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辯。

劉老太的代理人向法庭陳述了事發(fā)后的經過：劉老太當時在車上摔倒，下車后感到身體不適。而這時正好遇上一個熟人，下車后就和這個熟人一起打出租車回家了。由于家在3樓，還是這位熟人幫扶她上的樓。第二天晚上，其家人回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情況不妙，就將她送至醫(yī)院……

至于劉老太事發(fā)時為何不及時就醫(yī)和向公交公司索賠，該代理人認為，劉老太是年近八旬的人了，沒有這個法律意識。另外，劉老太之所以在車輛行駛過程中擅自行走去更換座位，是她未能預見公交公司的司機在遇到斑馬線時會突然剎車！因而，就算劉老太有過失，也是屬于一般過失。雖然這種過失法律是不予提倡的，但是，依據(jù)合同法第三百零二條第一款“承運人應當對運輸過程中旅客的傷亡承擔損害賠償責任，但傷亡是旅客自身健康原因造成的或者承運人證明傷亡是旅客故意、重大過失造成的除外”之規(guī)定，劉老太的合法權益也應當受到保護。由于劉老太的各項損失是基于與公交公司存在運輸合同關系，所以公交公司作為承運人，應當對劉老太的人身傷害損失承擔全部賠償責任。

公交公司的代理人對此觀點卻不贊同，其辯稱：根據(jù)調取的視頻所反映的事實，劉老太跌倒后是自行走向車后座的，到站后也是自行下的車，整個過程沒有看到有腰椎體壓縮性骨折的征兆。否則，她是無法自行下車的。因此，本案的損傷后果并非摔倒所致。再者，劉老太長期乘坐公交車，知曉行車過程不能隨意走動的常識，這也是交通安全法要求乘客應遵守的義務。就本案而言，劉老太本身年老體衰又身患多種疾病，因而，她應當預知，在車輛行駛的過程中可能產生的風險明顯要大于一般的人。而公交車司機在整個行駛過程中，從起步、運行、遇到斑馬線時有行人避讓的操作都符合交通安全法的相關規(guī)定，在承運過程中并不存在導致劉老太倒地的不當行為。所以，劉老太在運行的車輛上擅自走動的行為存在重大過失。而這個重大過失即使產生了損害后果，依法也應由其本人承擔。并且，她的這種行為也是不受法律保護的，其要求賠償沒有事實及法律依據(jù)。

該代理人也向法庭出示了事發(fā)當天涉案的56路公交車車載視頻的光碟1張。該光碟第一段顯示：劉老太上車落座后，在車輛平穩(wěn)行駛過程中，擅自從前排有扶手的座位離開，向車后部移動，在上后邊階梯時身體失衡跌倒。整個過程車輛運行平穩(wěn)，視頻顯示公交車時速為25公里，劉老太跌倒時的時速仍是25公里，之后時速歸零；第二段顯示：7點3分52秒，公交車司機為避讓人行道上的行人突然剎車，當時下著雨，天色較黑。7點3分53秒車輛靜止，該行人遂繼續(xù)前行通過斑馬線；第三段顯示：劉老太扶著扶手緩慢下車……

視頻播放完畢，法官問劉老太的代理人有何異議？代理人對真實性無異議，并說這個視頻正好證實劉老太跌倒是與公交車司機為了避讓行人而采取的制動措施造成的！因為在視頻中，我們可以看到坐著的乘客都有一個晃動的過程，所以我們認為劉老太的跌倒與司機采取的措施是有直接關系的。

那么，公交車是否存在超速行駛、急剎車？在行駛過程中，公交車的時速是在多少公里范圍之內算是合理的呢？面對法官的發(fā)問，公交公司代理人作了回答：在市區(qū)內，公交車時速在30公里內都是合理的。劉老太從行走到跌倒這個階段，車輛的時速為25公里，屬合理范圍之內，交通標志也是這樣規(guī)定的。退一萬步說，就本案而言，哪怕司機真的采取了急剎車，若劉老太不在行駛中的車內行走，也不會倒地。因為車里也有站著的人，這些人卻一個個安然無恙……

法院判決公交公司不承擔賠償責任

柳北法院經審理后認為，民事活動中當事人應遵循公序良俗原則，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訴訟請求所依據(jù)的事實有責任提供證據(jù)加以證明，沒有證據(jù)或者證據(jù)不足以證明當事人的事實主張的，由負有舉證責任的當事人承擔不利后果。首先，劉老太無法證實其訴請構成傷殘的損傷是發(fā)生在公交車上所致。在公交車上摔倒后，劉老太當時并未向司機提出受傷，又能自己走動。結合劉老太就診時間，她并無充足證據(jù)證實其醫(yī)療費、住院費以及損傷系在公交車上摔倒所致。因此，本案又無法排除劉老太訴請的損傷系下車后發(fā)生的。

本案劉老太與公交公司之間構成了運輸合同關系。《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三百零二條第一款規(guī)定：“承運人應當對運輸過程中旅客的傷亡承擔損害賠償責任，但傷亡是旅客自身健康原因造成的或者承運人證明傷亡是旅客故意、重大過失造成的除外?！眲⒗咸鳛橥耆袷履芰θ耍瑧涝诔俗旭傊械墓卉嚿喜荒茈S意走動，這系公共安全常識，也是普通民眾都知曉的危險行為！況且劉老太上車后就坐在前排座位上了，只是因為其側著身坐不舒服或其他主觀原因，就在車輛行駛過程中任意走向后邊，完全忽視了車輛行駛過程中自己走動會產生危險和發(fā)生意外。當時公交車上的其他乘客（包括站著的乘客）并未摔倒或受傷。因而，劉老太對其在公交車上的摔倒具有重大過失。

另外，當時下著小雨，天色比較暗，司機視線受阻，從其剎車的原因分析，是遵守交規(guī)，禮讓斑馬線上的行人；從后果上看，是為了避免撞到行人。通俗點說，就是為了避免更嚴重的后果發(fā)生！并且，公交車制動前的行駛速度也在正常車速范圍之內。因此，法院認為，法律具有指引、評價、預測和教育作用，法院的判決結果更應承擔社會價值的導向責任，承載著倡導遵循公序良俗的價值導向。司法有其教育、引導功能，司法不應提倡和鼓勵在行駛中的公交車輛上隨意走動的行為。

綜上，柳北法院對劉老太的訴訟請求難以支持。因而，法院依法于2018年7月上旬駁回了劉老太的訴訟請求，訴訟費1002元由劉老太自行負擔……

劉老太得到判決書后，并沒有提出上訴。日前，該判決已經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