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邵瑾
江南依舊微雨綿綿著,與遠處的河埠游廊里,幾聲糯軟的吳語小調(diào)一樣,幽美婉約。錯落有致的粉墻黛瓦皆有詩意,心弦亦溫潤清好……微雨初秋,鼻息里充盈著潔凈的濕潤氣味,凝眸處是斑駁的古亭青瓦,石拱橋下的木筏子悠然停在掩映的荷葉叢中,再遠些,不高的群山泛著淡淡云煙。
著白青色襦裙,撐起印著水墨蓮的油紙傘,輕移淺步在巷子里,纖涼的風(fēng)吹起衣擺,纏綿的秋雨落在墻壁的雕花、屋頂?shù)娘w檐,亦染著流年的色澤。曲巷的一角一檐甚有靈氣,同北方倜儻的帝王之氣不同,倒更顯得溫軟秀雅了些,但這兩種風(fēng)骨我都喜歡。
在潮濕的青石板巷里款款而行,也許是古村落的不知名,游人稀少,巷子亦安寧。空中銀霧漫漫,秋雨連綿,偶有幾個美術(shù)生坐在巷內(nèi),用畫筆的提頓轉(zhuǎn)折描繪著煙雨江南。兩側(cè)窄小的水道里,淙淙聲輕柔,雖不同于幽澗的清瑩感,卻平添了一絲尋常人家的親和。
駐足于一間雅舍前,只覺有暗香盈袖。低眉顧盼,原來,門側(cè)有幾簇菱葉菊正悄然綻顏,再看到玄色木匾上鐫刻的“聚緣閣”,亦散發(fā)著不可言說的韻味。在門前躊躇了一會兒,便掀起竹簾子,輕踏門檻,只見一襲紫色盤扣麻裙的老板娘,正和友人坐在花梨木圈椅上閑聊,見到我進來,嫣然淺笑著起身,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來喝杯茶吧?!泵鎸靡?,有些害羞的我稍退了幾步,抬起頭來對著她溫情的雙眸,一同會意地笑了起來。
欣然入坐,幾杯小青柑入口,柔和恬淡,心也愈發(fā)空明起來,一旁還有琴師素手撥弄著七弦,唯美的泛音緩落于案上,使茶也帶了一股禪意。盡管交談歡暢,然夕陽微斜,便告辭而返。
這些元明清的村落,讓我深切體會到古代尋常人家的歲月,仿若這正是詩詞中“雨打梨花深閉門”的深閨。一身淺藍色襖裙的姑娘,纖瘦的身影半倚在樓窗前,細長的玉手輕微抖動,握著他臨別時送她的素梅云露簪,窗外煙雨朦朧而更助了凄涼,吹散了她飄逸的青絲,澄澈的杏眼也微微濕潤,卻依然輕顰遠眺著,不知風(fēng)雨何時停歇……
攜茶登山,準(zhǔn)備生火煮茶,說起來山間生火不是一件易事,首先是為防火災(zāi)而避開草木茂盛之地,其次還要準(zhǔn)備引火材料。四周林子遮掩,前面是一灣淺溪,終尋得一片空曠土地,搬來兩塊形狀不規(guī)的青石搭建了石灶,接著,撿些干樹葉和細枝放入灶內(nèi),幾次扇風(fēng)引火,卻總是燃滅,還不時被煙嗆到。心力漸乏。
忙活了許久,只見幾束漂亮的火苗躥了上來,火焰溫柔寧靜,內(nèi)心也隨之沉淀下來,與山頭日落相輝映,似披了佛光一樣。置上雪雁鐵茶壺,倒入山泉水,聽著泉水沸騰的汩汩聲,心情就像林子中吟唱的麻雀一樣愉悅,伴彩霞焚香煮茶,咬一塊清涼的薄荷糕,喝一口醇厚的武夷紅茶,香韻從喉嚨直入心田,回味幽邈不覺。
暮靄煙山亦在碧波中窈窕,恍然入畫。行至山腰時,遇見一塊奇形琇石,玉一樣溫潤,卻又帶著一絲野氣,實是良玉不琢。旅行至今,總是能在山里找到傾心的石頭,并不要那么驚艷,只要看著順眼,就會拾起而歸,既是一種對大自然美的紀(jì)念,也讓我回想起曾走過的一方山水。
夜幕,伴山月而升,枕雨擁書入眠……
流年似水,一路良辰美景,或是俠骨柔情,或是風(fēng)姿靈秀,但此刻,心被這一片江南的溫軟所感動了,亦或許是前世之因,多少次念想,慶幸自己的故鄉(xiāng)是在這樣依山傍水、黛瓦白墻的古村落,寧靜歡愉,不受世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