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市行政學院 科研處,安徽 巢湖 238000)
本文是拙作《論愛因斯坦的科學家思想》①待發(fā)表。的續(xù)篇。由于該文邏輯體系和篇幅的限制,筆者所要論述的內容不方便列入其中,因而只好另擬專題進行探討。根據(jù)人們一般的理解,所謂“職業(yè)”,是指“個人在社會中所從事的作為主要生活來源的工作”。本文標題中所說的“科學家的職業(yè)化”,是指把原先作為一種社會角色的科學家,逐步演變?yōu)橐环N謀生的社會職業(yè),從而成為職業(yè)科學家。所謂“職業(yè)科學家”,是指那些通過科學研究獲得主要生活來源的人。具體地說,職業(yè)科學家就是把科學研究作為自己謀生的職業(yè),以自己的科研成果換取物質和精神生活資料的人。
根據(jù)美國科學家羅斯的考證和研究,科學家一詞是伴隨著科學一詞的出現(xiàn)而出現(xiàn)的。在中世紀,science是作為知識的同義詞從法語傳入英語的。在對亞里士多德的拉丁文著作的翻譯中,science一詞有了準確的、系統(tǒng)化的知識這一內涵。從19世紀20年代起,科學(science)從哲學(philosophy)中獨立出來。而“Scientist”這一名稱,最早是由一位匿名評論家在1834年3月的《評論季刊》上,評論薩默維爾夫人的著作《論物理學科的關聯(lián)》時提出的。由于當時許多人覺得Scientist的名稱“太滑稽”,因而使這一名稱沒有被“嚴肅對待”。直到1840年,英國科學家和哲學家惠威爾在《歸納科學的哲學》一書中,建議用“scientist”這一“總括性名稱來描述科學上的耕耘者”,從而就像藝術家是一位音樂家、畫家或者詩人那樣,可以把一位數(shù)學家、物理學家或者博物學家都看成是科學家。[注]關于英文scientist(科學家)一詞的提出時間,國內學術界有多種說法。盧彪引用貝爾納的《歷史上的科學》的說法,認為最早使用“科學家”(scientist)一詞的是英國哲學家威廉·休厄爾(William Whewell),他在1834 年“英國科學促進協(xié)會”成立大會上,首先創(chuàng)造了這個詞,用來說明和稱呼協(xié)會所接納的成員。(盧彪:《科學家道德責任的理論蘊含與困惑》,《揚州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5期,第51-55頁)惠威爾與休厄爾,只是中文翻譯的不同,而“英國科學促進協(xié)會”是蘇格蘭科學家戴維·布魯斯特等人于1831年在約克創(chuàng)辦的,不是盧文所說的1834年。因而這種說法顯然不夠準確。李醒民認為,scientist(科學家)一詞是惠威爾在1833年召開的英國科學促進協(xié)會的會議上,仿照artist(藝術家)一詞,半開玩笑地建議使用的。由于當時沒有得到認真對待,“大約在1840 年”,惠威爾和其他一些人再次提出這個詞。(李醒民:《科學家及其角色特點》,《山東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3期,第1-12頁)由于李文的這種說法沒有注明出處,而且使用的是不確定的“大約在……”的表述,因而與羅斯的說法相比,顯得根據(jù)不足。趙芳引用巴里·巴恩斯的《局外人看科學》的說法,認為“科學家”這個術語的首次使用,“似乎是在1833年”,威廉·休厄爾(William Whewell)在英國科學促進協(xié)會的一次會議上用來描述參會的那些人的。(趙芳:《面對科學利害之問的科學家之責任》,《武漢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4期,第539-544頁)趙文的資料來源與盧文不同,所用的文字也是不確定的“似乎是……”,因而與李文的說法一樣,同樣讓人缺少信任感。徐祥運、蔡振東和林琳在《杰出科學家行政任職的概念界定、類型劃分與狀況概述》(《大連大學學報》2016年第4期,第139-142頁)一文中說,在17世紀中葉以前,英語中并沒有“科學家”這個詞匯。到1660年英國皇家學會作為第一個正式的科學組織出現(xiàn)伊始,“科學家”才真正成為一個被社會認可的角色身份。徐祥運等人的這種說法,不僅沒有提供文獻根據(jù),而且與大多數(shù)學者的說法在時間上相差太遠。相比之下,美國科學家羅斯的說法可信度較大,因而本文采用羅斯的說法。與此同時,也不斷有人獨立地發(fā)明出“scientist”一詞,用以指稱從事科學活動的人。當scientist一詞傳入美國之后,很快被熟知并被普遍采用,逐漸演變?yōu)椤耙粋€榮耀稱號”,各行各業(yè)中的人都想沾上“科學”和“科學家”的榮耀,以致激烈爭奪科學家(scientist)“這一名稱”。[1]比如,關于發(fā)明家T.A.愛迪生是否科學家的問題,在美國曾經(jīng)有過許多爭論。愛迪生的電氣照明技術的發(fā)明曾得到當時美國科學界一些關鍵人物的幫助,而發(fā)明了電氣照明后的愛迪生開始以“科學家”自居,對此,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的著名實驗物理學家H.A.羅蘭在1883年指出,盡管他不想貶低愛迪生發(fā)明的電報、電燈等電氣裝置的價值,但絕不能把這些裝置叫做科學。在羅蘭看來,就像人們不會把“發(fā)明了新的可口食品的廚師……授予他化學家的稱號”一樣,從而把“科學的應用和純粹科學混淆起來”。他認為這種混淆會導致科學的庸俗化。這樣的爭論一直延續(xù)到愛迪生的電氣發(fā)明一百周年的1979年。[2]而美國小說家和詩人詹姆斯·托馬斯·法雷爾,在1947年出版的《文字與道德》一書中,把“辯證唯物主義者”稱為“真正的科學家”,認為“他們(辯證唯物主義者——引者注)所說的真理是科學的真理”。[1]在我國,也有學者和學術機構把愛迪生和前蘇聯(lián)的國家元首斯大林,分別稱為“偉大的科學家”[3]和“最偉大的科學家”。[4]
正如黑格爾所說,“熟知非真知”。[5]在現(xiàn)實的社會生活中,盡管人人都知道“科學家”這三個字或這個詞,但并不意味著他們都能確切理解其含義。關于這一點,李醒民的《科學家及其角色特點》(以下簡稱“李文”),[6]連冬花的《科學家的社會責任及其有限性》(以下簡稱“連文”),[7]徐祥運、蔡振東和林琳的《杰出科學家行政任職的概念界定、類型劃分與狀況概述》(以下簡稱“徐文”),[8]三篇文章都有比較生動的表述。但是,作為研究科學家的學者,在他們的研究過程中則不得不對科學家的概念給出他們自己的定義,否則他們的研究就無法進行。有趣的是,“連文”依據(jù)“李文”的說法,把科學家定義為“從事科學研究的人,或者是科學知識的培育者、耕耘者、發(fā)明者或發(fā)現(xiàn)者?!倍靶煳摹痹谟懻摰娇茖W家的定義時,則把李醒民在《科學的文化意蘊》一書中所說的“科學家不僅是從事科學研究的人,也要具有科學精神”,看成是李醒民關于科學家概念的定義。其實,“徐文”所引用的李醒民的那段話,也存在于“李文”之中,卻沒有被“連文”選用。由此看來,“連文”和“徐文”對科學家概念的理解,也存在著明顯的差異。而事實上,“李文”只是依據(jù)大量的文獻資料,借用其他學者對科學家的理解,對科學家的角色特點作了較為系統(tǒng)的描述,卻沒有給科學家概念下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定義。而“徐文”則“在參考了多位學者的研究成果及各類文獻資料后”,依據(jù)世界經(jīng)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ECD)對“科學家”的定義,給出了“徐文”自己的定義,即科學家是“系統(tǒng)地接受科學專業(yè)領域的高等教育和系統(tǒng)訓練,以從事科研活動為職業(yè),并取得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科學發(fā)現(xiàn)或技術發(fā)明成就的科研工作人員”。但是,“徐文”所給出的這種科學家概念的定義,似乎難以概括科學史上的所有科學家。比如,僅上過小學的法拉第就會因為無法滿足“系統(tǒng)地接受科學專業(yè)領域的高等教育”的要求,而被排除在科學家的概念之外。然而事實上,法拉第不僅是一個科學家,而且還是科學史上一位偉大的革命家。此外,這個科學家定義把從事“技術發(fā)明”的人列入“科研工作人員”之中,也有把科學與技術以及把科學家與工程師和發(fā)明家混為一談之嫌。
根據(jù)人們一般的理解,科學家是指那些以追求真理為目標的對實在的外在世界進行探索的人,發(fā)明家是指那些在既有的科學知識基礎上創(chuàng)造新的實用技術的人,工程師是指那些在既有的科學技術基礎上規(guī)劃和設計生產(chǎn)物質產(chǎn)品的人。[9]而那些探索超實在的本質和規(guī)律性關系的人,則是人們通常所說的宗教學家和哲學家。因此,簡單地說,科學家是指從事科學研究的人。只要是正在進行科學研究的人,都可以稱為科學家。具體地說,那些正在進行科學研究而尚未得到社會承認,即未能在學術刊物公開發(fā)表科學成果的人,可稱為潛在的科學家;那些通過科學研究而獲得科學共同體承認的人,則屬于現(xiàn)實的科學家。那些在科學共同體中進行科學研究的人,包括潛在的科學家和現(xiàn)實的科學家;那些在科學共同體之外進行科學研究的人,就是人們常說的“民科”,即“民間科學家”。[10,11]民間科學家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屬于潛在的科學家。就像退出賽場的運動員不成其為運動員一樣,從科學研究領域中退出的科學家,也就自然地失去了科學家的身份回歸普通的社會成員?;貧w普通社會成員的前科學家,依然可以作為科學愛好者,在空閑的時間里進行科學研究,成為民間的科學家。
作為一名物理學家,愛因斯坦所說的科學,主要是指自然科學。但是,在他所說的“一切科學”和“整個科學”的表述中,[12]239,355不僅包括自然科學,而且包括他在不同的場合所說的與社會實在和人文實在相關的經(jīng)濟學、政治學、社會學、文化學、語言學、歷史學和考古學等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以及與人或人類的精神或心理實在相關的精神病學或心理學。因此,在愛因斯坦的科學家概念中,理應包括自然科學家、社會科學家、人文科學家和精神或心理科學家。
在人類社會的發(fā)展過程中,科學家作為一種職業(yè),是隨著人類知識的豐富、社會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和勞動分工的深化逐步形成和發(fā)展起來的。國內學術界一般認為,17 世紀的英國科學家是業(yè)余科學家,職業(yè)科學家出現(xiàn)在法國,鞏固于德國,完全成熟定型于美國。[13]也有學者認為,到“19世紀末期,科學家的身份完全從業(yè)余轉向專業(yè)”,[14]即從業(yè)余科學家轉變?yōu)槁殬I(yè)科學家。然而在筆者看來,這樣的認識雖然有部分道理,卻失之于籠統(tǒng),也不夠準確。
據(jù)美國科學社會學家默頓的研究,在17世紀的英國,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和工業(yè)化的推進,科學的社會地位得到很大的提高,研究科學的人也獲得了更多的社會尊重,因而在“十七世紀期間,獻身于科學的職業(yè)興趣的比例與日俱增”。[15]而著名的英國物理學家、科學史家和科學哲學家貝爾納在《科學的社會功能》中則明確指出,雖然當時絕大部分科學家都是業(yè)余科學家,從事科學研究只是他們的一種娛樂,但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人,比如“胡克和他的助手們以及秘書奧爾登伯格”,卻“是依靠科學工作為生的,至少是部分地依靠科學工作為生的”,因而“十七世紀標志著業(yè)余科學家到專業(yè)科學家的過渡?!盵16]62-63這里所說的“專業(yè)科學家”,應當是人們所說的那種“職業(yè)科學家”。其實,胡克作為十七世紀最偉大的實驗科學家,他除了每周為皇家學會做兩次“別出心裁的實驗”而領取科學研究報酬外,他還擔任能夠賺錢的“一個大學學監(jiān)”,兼職“倫敦市的測量官”以及“負責建造伯利恒醫(yī)院和圣保羅教堂的大建筑師”。[16]62腳注**這種情況說明,在17世紀的英國,不僅科學家職業(yè)化的興趣與日俱增,而且出現(xiàn)了通過科學研究獲得報酬的兼職科學家。除此之外,當時英國大學里從事自然科學教學的教師的聘任和晉升,主要是以他們在科學研究方面所取得的成績?yōu)橐罁?jù)的。科學研究已經(jīng)成為許多大學教師職業(yè)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意味著他們一身而兼教師和科學家兩種職業(yè)身份。由此可見,國內學術界對17世紀英國科學家的狀況的了解是不充分的,因而其論斷也是不準確的。
有學者指出,1666年成立的法國科學院,“開創(chuàng)了獨立的科學研究機構先例”,“標志著法國出現(xiàn)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批職業(yè)的科學家”。其理由是,法國科學院的院士由各學科頂尖專家擔任,他們通過接受“皇家交給他們的市政、軍事、教育以及工農(nóng)業(yè)方面涉及的科學問題”的研究,“享有來自于政府的穩(wěn)定而豐厚的津貼和科研經(jīng)費”,從而不僅使從事科學研究能夠賺錢養(yǎng)家糊口,而且還能成為一種待遇優(yōu)厚的社會職業(yè)。[14]其實,這種通過科學研究直接為皇家服務而形成的職業(yè)科學家,雖然開創(chuàng)了職業(yè)科學家的先例,但除了存在“皇家特權干涉和不公正現(xiàn)象這樣的弊端”外,[14]也只有極少數(shù)的科學貴族才有這種榮幸成為職業(yè)科學家。因此,嚴格的說來,在17世紀法國出現(xiàn)的職業(yè)科學家,只能說是科學家職業(yè)的初步形成,依然是一種有限的科學家職業(yè)化。
大規(guī)模的科學家職業(yè)化的制度建設,以19世紀初普魯士教育大臣洪堡主導的柏林大學的創(chuàng)立為標志。時任普魯士教育大臣的威廉·馮·洪堡主張,大學的主要任務是追求真理。為實現(xiàn)這一目標,洪堡提出以“大學自治”“學術自由”“教學與研究相結合”和“科研領先”等為主要內容的大學理念,并通過創(chuàng)辦柏林大學實現(xiàn)他的辦學理念。柏林大學由國家出資興辦,教師享受公務員待遇,工資由國家財政支付,但國家不干涉學校的管理和事務。大學的教學以科研為基礎,因而大學教師在承擔教學的同時,必須參加科學研究。大學內設實驗室和研究所,教師的科研和教學享有充分的自由,不受政治或宗教的影響和干涉??蒲兴绞呛饬看髮W質量的重要依據(jù),因而教師的聘任和晉升必須以他們所取得的科研成果為基礎。以洪堡的大學理念為基礎的德國大學改革的實質,是把早已存在的大學教師身兼的科學家職能,用國家大學制度的形式把它確定和固定下來,并運用制度的強制作用推動大學和大學教師加強科研活動,達到促進德國科學技術發(fā)展,實現(xiàn)國家經(jīng)濟、政治、文化和教育振興的目的。事實證明,德國大學的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極大地推動了德國科學技術的發(fā)展,不僅使德國成為世界強國之一,而且在全世界產(chǎn)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成為世界各國學習的榜樣。然而從科學家職業(yè)化的角度來看,改革后的德國大學教師,由于同時承擔教學和科研的雙重職責,因而成為半職業(yè)化的科學家。這與國內學術界所說的把法國的職業(yè)科學家鞏固下來的情況,是有明顯區(qū)別的。
美國的科學體制來源于英國和德國。美國的國家科學院體制借鑒的是英國的皇家學會體制,屬于科學家自由聯(lián)合的社會性學術團體。美國科學院的院士只是一種榮譽稱號,與世俗的金錢、地位和權力沒有任何關系。即使科學院的院士在科學界享有崇高的威望,但是在一個充滿著強烈批判精神的民主社會和科學界中,他們也必須以科研成果說話,其威望和學術影響力都微乎其微,甚至不值得一提。即使是大名鼎鼎的愛因斯坦向科學雜志投稿,如果達不到發(fā)表的要求,也照樣退稿,絲毫沒有情面可講。[17]美國的大學體制借鑒的是洪堡創(chuàng)辦的柏林大學經(jīng)驗,實行大學自治、教授治校和學術自由等大學理念。[18]因此,從科學家的職業(yè)化的角度看,美國大學里的科學家類似于德國大學里的科學家,屬于半職業(yè)化的科學家,而不是國內學術界所說的那種對法國職業(yè)科學家的完全成熟定型。特別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科學技術所具有的巨大作用得到舉國的肯定和重視,美國的半職業(yè)化的科學家制度得到了進一步的強化。
真正完全、成熟和定型的職業(yè)科學家制度,是由前蘇聯(lián)建立的國家科學院系統(tǒng)確立和實現(xiàn)的。前蘇聯(lián)在計劃經(jīng)濟的體制下,把科學家像工人和農(nóng)民一樣變成一種單純的謀生職業(yè),成為全職業(yè)的科學家。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全面學習蘇聯(lián)的計劃經(jīng)濟體制,按照蘇聯(lián)的模式對大學進行了全新的改造,創(chuàng)建了全新的國家科研機構。如中科院院士、清華大學教授王志新所說,我國的“科技和高教體制基本上沿用了前蘇聯(lián)的計劃經(jīng)濟模式”,實行“學”在高等院校,“研”在研究院所,“產(chǎn)”在生產(chǎn)企業(yè)的模式。[19]不僅如此,我國的這種職業(yè)科學家的制度也從科學院和社會科學院系統(tǒng)延伸到了大學里,使一部分大學教師變成了職業(yè)科學家。[注]“許多‘大牌’的大學教授不愿承擔教學任務,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在于科學院的科學家只需要進行基礎科研,無需授課?!眳⒁娡踔拘拢骸蛾P于我國科學研究和高等教育體制改革的建議》,《科學與社會》2011年第1期,第10-17頁。
從職業(yè)科學家的形成過程來看,作為人類智力活動的一種具體形式的科學研究,在不能直接轉化為社會經(jīng)濟效益的情況下,是不可能從人類物質資料的生產(chǎn)勞動中分化出來成為部分社會成員謀生的職業(yè)的。即使是科學研究能夠轉化為直接的經(jīng)濟效益,科學研究成果也能夠交換到研究者所需要的物質生活資料,但是,如果科研成果不能像物質產(chǎn)品那樣按照研究者的預期連續(xù)不斷地生產(chǎn)出來,那么從事科學研究的科學家也依然無法通過他們的勞動交換到他們的生存和發(fā)展所需要的物質生活資料。在這種情況下,盡管科學研究可以成為一種相對獨立的社會勞動形式,為社會生產(chǎn)出精神性的勞動產(chǎn)品,但卻不能成為從事科學研究的科學家謀生的職業(yè)。雖然在前蘇聯(lián)和1949年建立的新中國實現(xiàn)了科學家的全職業(yè)化,但是,由于在計劃經(jīng)濟的“干多干少一個樣、干好干壞一個樣、干與不干一個樣”的大鍋飯分配體制中,科學家們并沒有感受到必須不斷地和連續(xù)地發(fā)表科研成果的生存壓力。而在商品經(jīng)濟或市場經(jīng)濟體制中,半職業(yè)和全職業(yè)的科學家則必須以不斷地發(fā)表科研成果,才能交換到他們的生存和發(fā)展所需要的生活資料??墒牵茖W研究作為人類對未知世界的認識過程,科學家們只能在黑暗的未知世界里摸索著前進,因而獲取具有真理性的科研成果具有巨大的盲目性和偶然性,使科學家們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會獲得以及在什么時候獲得具有真理性的科研成果,更不敢保證自己能夠不斷地發(fā)表科學論文。由此構成了半職業(yè)或全職業(yè)科學家的巨大職業(yè)壓力:如果他們不能不斷地和連續(xù)地發(fā)表科研成果,就會導致他們的職業(yè)危機,從科學家的職位上下崗或失業(yè)。
愛因斯坦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是20世紀最偉大的科學家。從科學家的身份來看,在愛因斯坦的科學生涯中,從他16歲那年產(chǎn)生作為狹義相對論第一個樸素的理想實驗的“追光”思考開始,到他1945年從普林斯頓高等學術研究院退休時止,他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科學家。但是,作為一名科學家,愛因斯坦在他的科學生涯中卻先后經(jīng)歷了幾種不同的生存狀態(tài)。一是愛因斯坦在大學畢業(yè)后的失業(yè)期間所進行的科學研究,標志著他是一名無業(yè)的科學家,即一個沒有生活來源的科學家。后來,由于得到同學和朋友格羅斯曼及其父親的幫助,愛因斯坦進入伯爾尼瑞士聯(lián)邦專利局獲得年薪3500法郎的三級技術專家的職位,結束了他的苦難的失業(yè)生活。愛因斯坦后來在談到格羅斯曼和他的父親對他的幫助時,滿懷著感激的心情說:“這對我是一種拯救,要不然,即使未必死去,我也會在智力上被摧毀了?!盵12]514二是愛因斯坦在伯爾尼瑞士聯(lián)邦專利局工作期間,他是一名業(yè)余的科學家。對于這種業(yè)余科學家的社會角色,愛因斯坦懷著感恩的心情,把他在專利局里的工作,稱為“是一種真正的幸福”和“一種絕大的幸?!?,它使愛因斯坦不僅“可以在他的本職工作之外埋頭研究他所愛好的問題”,而且還“不必擔心他的努力會毫無成果”。[12]50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愛因斯坦把伯爾尼瑞士聯(lián)邦專利局比喻為那種衣食無憂、逍遙快樂的“人間寺廟”。[12]189三是愛因斯坦離開專利局先后在蘇黎世大學、布拉格德語大學和母校蘇黎世聯(lián)邦工業(yè)大學擔任理論物理學副教授和教授期間,成為深受德國大學影響的歐洲大學系統(tǒng)中的半職業(yè)科學家。四是愛因斯坦帶著“得了獎的下蛋雞”“是不是還能下蛋”的忐忑心情,[20]在1914年初回到德國擔任不需要處理日常事務的柏林威廉皇帝物理研究所所長、兼任有講課的權利但沒有講課義務的柏林大學教授、當選普魯士科學院“年薪一萬二千馬克”的實任院士,[21]從而成為一名全職業(yè)的科學家。1933年10月,為了逃避納粹政權的迫害,愛因斯坦應聘為美國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只是搞研究工作,而不是教書的”教授職務,[22]145直到1945年4月退休。在愛因斯坦剛到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最初幾年里,也許是由于在異常艱難的統(tǒng)一場論研究方面進展不大,發(fā)表的論文也不多,從而使他感受到了需要大量發(fā)表科學論文的壓力。這在1938年他寫給妹妹的信中可以很明顯地看得出來。在那封信中,愛因斯坦以他曾經(jīng)做的主要工作“已被公認為我們科學的主要部分”來“自慰”。[22]470這說明,如果不是有壓力,他是不需要自我安慰的。好在“愛因斯坦在那里雖然沒寫什么文章,但他曾經(jīng)同時指導40個人,大都成了領軍人物”,[23]為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作出了另一種貢獻,從而在一定的程度上減輕了他必須發(fā)表大量科研論文的壓力。盡管1940年美國終身教授制度建立的初衷是為了保護大學教授的言論自由免受政治干涉,但是它在一定程度上,也起到了緩解美國科學家不得不寫大量論文的壓力的作用。[注]2014年獲得美國麥克阿瑟“天才獎”的華人科學家張益唐曾經(jīng)公開說過,自己若生活在中國,不可能取得這種成就。因為在他看來,如果一個人在國內,到了50 多歲還是一事無成,評不上教授,發(fā)表不了幾篇論文,即便自己沉得住氣,家人、朋友也會覺得顏面無光。參見龍在宇:《青年科學家憂思錄》,《廉政瞭望》2015年第21期,第17-19頁。
正是由于這種獨特的復雜經(jīng)歷,使愛因斯坦體驗了多種科學家身份的生存狀態(tài),獲得了不同身份科學家的內心感受。因此,晚年的愛因斯坦時常告誡那些沒有職業(yè)收入而熱衷于科學研究的年青人,“如果一個人不必靠科學研究來維持生計,那么科學研究才是絕妙的工作”,“只有在我們不對其他人負有責任的時候,我們才可能在科學事業(yè)中找到樂趣”。[24]55-56他還認為,這條忠告不僅適用于素昧平生的年青人,也“是一條十分重要的適應性很廣的意見”,它可以免除那些遭受“要么出書成名,要么默默無聞”的壓力。[24]56因為這種壓力把在學院生活的年輕人,“置于這樣一種被動的地位:不得不去寫大量科學論文——結果是趨于淺薄”。[12]50很明顯,在愛因斯坦看來,科學家不宜作為一種謀生的職業(yè)。而消除職業(yè)科學家或被職業(yè)科學家的這種弊端的“出路只有一條”,那就是“選擇教書或者其他與你的愛好不相違背的實際工作,把大部分時間花在工作上,把余下的時間用于科學研究。這樣你即使得不到繆斯女神的恩賜,起碼也能過正常而和諧的一生?!盵24]57
由于科學技術在二戰(zhàn)中發(fā)揮了顯著的特殊作用,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以后,特別是在20世紀50年代以后,世界各國為了促進本國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向科研領域投入巨額的資金,各國科學家隊伍隨之迅速擴大,企業(yè)管理的量化考核措施被引入科學界并對科學家的科研成果實行量化考核,使愛因斯坦所說的半職業(yè)或全職業(yè)的科學家要么成為社會的寄生蟲,要么寫作大量趨于淺薄的論文的弊端,逐步演化為嚴重的實驗數(shù)據(jù)造假、論文抄襲和剽竊等舞弊行為,甚至“一些著名的科學家卷入不端行為和舞弊的丑聞中”。[25]在我國,這種學術不端行為更是達到了觸目驚心的程度,除了相當數(shù)量的科研人員舞弊外,竟然出現(xiàn)了代寫和代發(fā)論文的公司化運作的“服務項目”,形成了“學術腐敗產(chǎn)業(yè)鏈”這樣一種極端的現(xiàn)象。[26]對于這種狀況,學者們從社會的、經(jīng)濟的、制度的和道德的等多種角度對其原因進行了分析,但是他們似乎都忽略了所有的科學家作為有知識、有文化的社會成員,都應該知道不得說謊、不得偷盜、不得搶劫等最基本的社會道德規(guī)范和原則;每一個科學家在他們所受到的科學訓練和他們在科學研究活動中都應該非常清楚地知道,實驗數(shù)據(jù)造假、論文抄襲和剽竊不僅違背了科學精神,違背了社會的道德規(guī)范和原則,甚至是一種犯罪行為。由此可見,學術界對科學研究中舞弊行為的原因分析,不僅沒有切中要害,而且他們提出的教育加懲戒的措施也缺少現(xiàn)實的針對性。
在筆者看來,人們犯錯或犯罪的原因,大體上有三種情形。一是因無知而導致的罪錯。這種情況,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是比較常見的。比如,人們?yōu)榱硕嗌a(chǎn)糧食而大面積地毀林開荒,從而導致水土流失和氣候災難,等等。在科學的領域中,因無知而導致的錯誤是科學的本質屬性之一。這是因為,科學研究在本質上是創(chuàng)造性的,科學家們站在人類認識實在的外在世界的最前沿,實際上是處于一種有學識的無知狀態(tài),他們只能試探性地摸索著前進,由此產(chǎn)生的各種錯誤認識既是正常的,也是不可避免的。對于這樣的錯誤,可以在科學發(fā)展的過程中自行消除,不會對社會造成實際的損害,因而無需進行處罰。二是因為人性的貪婪而導致的罪錯。這就像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引用的經(jīng)濟學家托·約·登寧所說的那樣,資本家為了追逐高額利潤,敢于“踐踏一切人間法律”,甚至“冒絞首的危險”,“敢犯任何罪行”。[27]同樣,當科學家面對著巨大利益的誘惑時也會像資本家一樣,在科學實驗中偽造數(shù)據(jù),在論文寫作中抄襲和剽竊別人的研究成果。三是在職業(yè)生涯中遭遇生存危機對未來的利益追求喪失希望時,為了生存下去而鋌而走險,觸犯社會的道德和法律,以偽造實驗數(shù)據(jù)、抄襲和剽竊別人的研究成果蒙混過關,從而渡過自己的職業(yè)危機。由此可見,科學家在科學研究中的數(shù)據(jù)造假、論文抄襲和剽竊等舞弊行為的根本原因,一是人性的貪婪,二是職業(yè)科學家的生存危機。
由于人性中的貪婪根源于愛因斯坦所說的“人的獸性本能”[22]371或恩格斯所說的人的“獸性”,[28]它們來自于人的自然遺傳,因而人們通常所說的道德教育和法律警示,至多只能像弗洛伊德所說的那樣,將其壓抑到人的意識深處,既不能對其進行削弱,更不能將其徹底根除。當某種條件具備時,被壓抑到人的意識深處的“人的獸性本能”或“獸性”,會以更大的力量反彈出來。這也正是人世間再好的道德教育和再嚴厲的法律懲罰,都不能消除因人的貪婪而犯罪錯的最根本的原因。因此,對科學家來說,如果是由人性中的貪婪導致的他們在實驗中數(shù)據(jù)造假,在論文的寫作時抄襲和剽竊別人的研究成果,在證據(jù)確鑿的情況下,無論是否初犯或累犯,都將他們開除出科學家隊伍并列入社會誠信黑名單;對其中涉及與人的食品和藥品相關的科研舞弊者,應依據(jù)其造成的后果的嚴重性追究他們的刑事責任,[注]在食品和藥品的科學研究中的數(shù)據(jù)造假,將會生產(chǎn)出不合格的食品和藥品。如果消費者食用或服用了不合格的食品和藥品,就會對他們的健康造成一定的損害,從而縮短他們的生命。如果一次食用或服用某種不合格的食品或藥品,可以縮短一個食用或服用者的生命1小時或1天,那么,就意味著這種不合格食品或藥品,殺死了這個食用或服用者1小時或1天的生命。如果這種說法能夠成立,那么,就可以用這種不合格食品或藥品的生產(chǎn)和銷售總量,來計算被這種不合格食品或藥品縮短或殺死人的總時間。如果以中國人的平均壽命為76歲計算,那么,當這種食品或藥品所縮短的消費者生命的總時間達到76年,就意味著這種食品或藥品殺死了一個人的生命,可據(jù)此判決主要犯罪人中一人死刑。如果不足76年,而是3年或5年,那就是殺死了一個人的3年或5的生命,則可判決犯罪人同等年限的有期徒刑。如果超過76年,則以此類推。具體計算因科研數(shù)據(jù)造假所生產(chǎn)和銷售的偽劣食品或藥品對消費者生命損害的時間,可先由獨立的鑒定機構確定。如果科研舞弊者,以及偽劣食品和藥品的生產(chǎn)和經(jīng)營者不接受,可采用反證原則,由他們提供證據(jù)來證明自己沒有過錯或過錯的輕重程度。讓他們付出相應的代價。否則,不足以震懾科學家隊伍中的那些沒有科學信仰的意志薄弱者。
對于目前科學界存在的因科學家的職業(yè)生存危機而導致的實驗數(shù)據(jù)造假、論文抄襲和剽竊等舞弊行為,最有效的措施就是全面廢止現(xiàn)存的科學家職業(yè)化的制度。首先是撤消現(xiàn)有的作為科研實體單位的中國科學院和中國社會科學院系統(tǒng),以及中國醫(yī)學科學研究院、中國農(nóng)業(yè)科學研究院、中國林業(yè)科學研究院等系統(tǒng),重新組建作為社會團體的中國科學院,在中國科學院內設置自然科學、工程技術、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等各學部。作為一種過渡形式,原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工程院院士和原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可成為新組建的中國科學院院士,并保留原來的待遇不變(這些待遇將隨著其所有者自然消亡而消失)。新當選的中國科學院院士,一律只作為榮譽頭銜而無任何額外的物質利益和待遇。
其次,在作為科研實體單位的中國科學院和中國社會科學院系統(tǒng),以及中國醫(yī)學科學研究院、中國農(nóng)業(yè)科學研究院、中國林業(yè)科學研究院等系統(tǒng)撤銷后,可由原科學院和原研究院各系統(tǒng)的組織機構,根據(jù)各自的具體情況,或者聯(lián)合,或者單獨,舉辦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研究型的大學。[注]為了區(qū)別改制后作為社會團體的中國科學院,現(xiàn)有的“中國科學院大學”和“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以及其他省級的科學院和社會科學院舉辦的大學,均不得冠以“科學院”字樣。以上原作為科研實體的各科學院、各研究院等系統(tǒng)的科研人員,或者進入這些大學擔任教師,或者經(jīng)過雙向選擇進入其他大學擔任教師,或者選擇其他職業(yè)。
再次,在中國的大學(包括由科學院系統(tǒng)改制的大學)里借鑒美國的教授終身制,對獲得教授職稱系列的大學教師實行教師職業(yè)終身制。教授系列職稱的教師的選聘,以他們所獲得的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科研成果為基礎,對獲得終身教職的大學教師,有自由選擇自己感興趣的課題進行研究的權利,而沒有被迫進行科學研究的義務,校方無權對他們作科研成果方面的要求。因為從邏輯上說,他們所獲得的教職是以他們過去所取得的教學和科研成果為基礎的,如果他們不想晉升更高一級的教職,無需提供新的研究成果(一般的來說,凡是科學家都有發(fā)自內心的科研沖動,不需要外界施加壓力。況且,即使是個人利益的追求以及虛榮心的驅使,都會推動著他們進行科學研究)。與此同時,為那些暫時只想從事教學而不想做科研或者暫時做不出科研成果的大學教師,設置區(qū)別于教授職稱系列的講師和高級講師的教師職稱。對獲得講師職稱系列的教師,規(guī)定他們不需要從事科研工作。這可以讓他們集中精力鉆研教學藝術,做好自己的教學工作。教授職稱系列與講師職稱系列之間的區(qū)別,一是講師系列的最高職稱是高級講師,高級講師相當于副教授;二是講師職稱系列教師的課時,應雙倍于教授職稱系列的教師。如果講師職稱系列的教師中有人突然來了科學靈感,希望參加科研活動,校方或國家應當為他們提供財力和物力的支持。在他們取得了一定的科研成果以后,有資格轉為教授系列的職稱,進入科學家的隊伍。對于那些做出世界級科研成果的年輕大學教師,可以直接晉升為正教授。
需要說明的是,美國的教授終身制,并不意味著獲得終身教職的大學教師,一直工作到生命的結束而不退休。既然愛因斯坦能在66歲那年從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終身教授職位上退休,我國的任何科學家都沒有理由不退休。因此,我國應當建立包括院士在內的科學家的退休制度,規(guī)定包括院士在內的大學教授只要達到一定的年齡都必須退休。退休后的大學教授,可根據(jù)其本人意愿、身體狀況和學??蒲械男枰?,簽訂返聘合同。
最后,徹底改變目前我國科學家收入微薄、生活貧困的狀況。[注]我國的媒體和學界,常??桃庑麄髂承┛茖W家淡泊名利、視金錢如糞土的觀念和行為,(參見齊養(yǎng)乾:《科學家與金錢》,《黨風與廉政》2001第4期, 第27頁;王婧:《科學家的金錢觀》,《思維與智慧》2002年第9期,第39頁)作為中共中央機關報的《人民日報》在對科學家的宣傳報道中,也突出地贊揚“科學家對名利淡泊或者說不計較名利”。(參見張芳喜:《〈人民日報〉中的科學家形象研究》,《自然辯證法研究》2016年第11期,第66-70頁)也許正是在這種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下,目前我國的科學家收入微薄,絕大多數(shù)生活并不富裕。青年科學家常常自嘲為“學術民工”,他們大多月工資不到5000元,在北京的合租房里保持一個獨立房間,每月至少要花2000元,而一個安靜的獨立空間是科研人員最基本的居住需求。很難想象,一個時常為生計發(fā)愁的年輕人,會排除萬難、全神貫注地“攀登科學高峰”。(龔旭:《試析“重物輕人”之軛——關于科學家經(jīng)濟地位和薪酬制度的思考》,《科學與社會》2014年第3期,第6-9頁)在中國科學院工作的王強告訴記者,在中國即便當上教授,如果不去接各種各樣的項目,從項目經(jīng)費中掙點外快,一個月也只有八、九千元。他與許多年輕科研工作者類似,不得不將大量精力用來搞項目?!熬涂繉W校的工資,肯定是吃不飽的?!?參見龍在宇:《青年科學家憂思錄》,《廉政瞭望》2015年第21期,第17-19頁)在中國科學院做研究工作的博士畢業(yè)生王林對記者說:“每個月只能算計著過日子。我甚至一度懷疑像我這樣十年寒窗有什么意義。”西部地區(qū)某研究所副研究員和擔任課題項目組組長的郭華說:“一旦哪年沒爭取到課題,我們就只能拿一兩千元的基本工資。”“一些被逼無奈的科研人員和機構,會通過倒賬等方式把自己該得的報酬‘偷’出來”。(參見科苑:《人民日報:科學家該掙多少錢》,《今日科苑》2015年第12期,第6-9頁)按照鄧小平在“九儒十丐”歷史典故基礎上提出的“要把‘文化大革命’時的‘老九’提到第一”的指示精神,[29]給所有的大學教師以穩(wěn)定的職業(yè)、超過國家官員的工資收入和社會地位[注]道理很簡單,按照愛因斯坦的科學是由“一切國家和一切時代的最好的頭腦所建立起來的”說法,(《愛因斯坦文集》(增補本)第1卷,商務印書館2009年版,第541頁)在一個國家或社會里,科學家就是這個國家或社會的大腦。如果承擔著國家或社會大腦職能的科學家,不能過上優(yōu)裕的物質生活和享有崇高的社會地位,就吸引不了這個國家或社會里有著最優(yōu)秀頭腦的年輕人加入科學家隊伍,那么,這個國家或社會必將是一個智力低下的國家或社會。一個智力低下的國家或社會,是無法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以及充足的閑暇時間,讓他們或者能夠利用業(yè)余時間,或者允許他們請帶薪的科研假期,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把所要研究的問題想深想透,使科學研究回歸它作為一種智力游戲的本質屬性。當然,如果有人還不滿足大學教師的社會地位和工資待遇,可以自由地退出大學的教師隊伍,從事其他有能力也感興趣的社會職業(yè)。
試想,在如此優(yōu)越的條件下,除了極少數(shù)利欲熏心和頭腦不正常的科學家外,絕大多數(shù)擁有令廣大普通社會成員羨慕的碩士、博士、專家、教授、院士等耀眼頭銜的科學家,是不會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在科學實驗中偽造數(shù)據(jù)、在論文寫作時抄襲或剽竊他人的學術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