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開源
“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
但并不暗,因?yàn)橛袞|西代替了太陽。
雖然沒有太陽那么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
憑借著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dāng)成白天。
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不怕失去?!?/p>
——《白夜行》
最初知道《白夜行》這本書,還是因?yàn)橄戎懒恕疤茲裳┧搿边@個名字。
已經(jīng)忘記了是在何處看到的這個名字,但初遇便驚為天人。一向?qū)θ毡久譀]有太多好感,但“唐澤雪穗”不是。無論是姓還是名,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感,清冷而脫俗。在我眼里,這確是日本為數(shù)不多的好名字,就算放在盛產(chǎn)“雅名”的中國也不例外。那么,能寫出這種美好名字的作者,又會是什么人呢?擁有這種女主角的小說,又是怎樣的一本書呢?
因此我才知道了東野圭吾,知道了他所構(gòu)架的龐大的推理王國。但是,盡管已經(jīng)熟知東野大名,我卻始終沒能抽出時間拜讀他的幾本成名大作,僅僅看過的兩本還是偏治愈系的《解憂雜貨店》和《祈禱落幕時》。
最近終于磕磕絆絆地看完了《白夜行》,合上最后一頁的時候,我有種飄飄悠悠的感覺。一次都沒回頭的雪穗如白色影子般的背影頻頻在我眼前浮現(xiàn),突然覺得有些酸澀。
這是怎樣的一對人???
他們生命的一開始,就沒有陽光。親手弒父的亮司,一世行在陰影之下;親手弒母的雪穗,一生躲在面具之后。兩個年幼的孩子,手上卻已沾了至親的鮮血。從此,他們的生命中再也照不進(jìn)陽光,再也感受不到溫暖。他們只能在暗夜里行走,活成最亮麗最黑暗的人生。
雪穗被親戚收養(yǎng),一路走來青云直上,看起來完美高雅光彩奪目。
亮司遁于黑夜,成了雪穗身后的影子,襲擊藤原和江利子,偽造銀行卡,殺掉松浦、今枝,心狠手辣,干盡一切殘酷的勾當(dāng)。
我常常在思考,雪穗真的愛過亮司嗎?兩人從幼年便結(jié)伴而行,一路走過人生的漫漫長夜,一個倒在了黎明之前,另一個孤苦伶仃地繼續(xù)生命的白夜。雪穗的心里,有沒有為亮司存留著一份情感呢?
看到最后,我似乎釋然了。雪穗沒有回頭的決絕,正是她對這個在白夜一路同行的男人最深切的羈絆。雪穗從年幼的那一刻起,生命中就已經(jīng)沒有了愛,沒有了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她的生命外表光鮮而華麗,實(shí)則充滿了黯淡和冰冷。她早已無力背負(fù)這種崇高的情感。亮司也是如此,他們太早看清了塵世間荒蕪的本質(zhì),也由此明白了相依為命的難能可貴。一次也沒有回頭,是對兩人守望的最終答復(fù),也是對她內(nèi)心的救贖。
雪穗和亮司之間的相互依賴和保護(hù),只是想讓他們成為正常的人,能不必于白夜行,能光明正大地踏過人間。
他們可恨,可悲,而又可嘆。
他們在這個陌生寂靜的人世間相遇,同行,并肩作戰(zhàn)。
他們在無望而徹骨的掙扎里逃亡,難再相逢。
他像歲月時光中的倒影,保護(hù)著她的溫柔和眷戀。
她像人間最惡毒最真善的天使,執(zhí)著地守望著他的每一次日升日落、悲歡離合。
亮司的死,雪穗的終已不顧,或許就是這段白夜行最好的終點(diǎn)。無論是手染罪孽者,還是心無善念者,都已得到了生命的救贖。他用一世救贖了她的半生,她用半世了卻了他的一生。
想來,在感受到剪刀刺進(jìn)心臟的剎那,亮司應(yīng)是解脫的吧!十九年,整整十九年的暗無天日,他掙扎,他殘忍,他冷酷,他無所不為。十九年,卻好似過了幾多輪回,幾番春秋。
想來,在看見亮司自盡的剎那,雪穗應(yīng)是釋然的吧?兩人在人間相伴十九年,是各自在暗夜里的陽光,卻也是與黑暗殘酷的世界最深刻的聯(lián)系。對方存在的每一天,都是對殘忍的過去無聲的提醒。他們早已經(jīng)累了。只有死亡才能重生,唯有重生才能救贖。只有亮司死去,雪穗才能真正卸下所有的偽裝,做回真實(shí)的自己。
然而不知在午夜夢回時,她是否能想起,那個共度白夜十九載、為她獻(xiàn)出一生的身影?
亮司送給雪穗的那幅剪紙,小小的男孩和女孩,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
這或許是他們心中最真切的祈愿。
沒有人知道。
十九年,一生兩世,就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