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辛 文

自從人類誕生、人類文明產(chǎn)生以來，“命運”一詞便始終為整個人類社會的共同關注點。無數(shù)杰出的人物窮其一生思索人類命運將何去何從，其間凝結出的思想智慧包含了各個國家、民族最優(yōu)秀的價值觀，同時超越了國家、民族的局限，將視角上升到了超越政治制度、社會結構、宗教信仰、民族種性、性別老少的更為深刻的境界。[1]黨的十八大“人類命運共同體”概念的提出于人類社會和整個世界劇烈發(fā)展變化的時代，審慎思考著中國和全人類的未來，具有重大的時代意義與歷史內涵。對“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產(chǎn)生的時代背景進行考察，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它誕生于世界多極化的國際背景之下，全球經(jīng)濟聯(lián)系更加緊密，世界文化趨于多元；在中國國內則有重塑國際話語權、維護國家形象的要求倡導推廣“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無論國際還是國內，面對如何深入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提升其影響力、掌握更多的話語權這一問題，我們面臨著傳播上的挑戰(zhàn)。

人類命運共同體深刻的思想不是憑空產(chǎn)生的，它誕生于中國豐富且影響深遠的傳統(tǒng)文化之中，吸收了眾多先賢的偉大智慧，而道家的思想構成了其中超越的部分。當我們用審慎的眼光去研讀道家思想中的重要經(jīng)典《道德經(jīng)》，不僅會發(fā)現(xiàn)其哲學視域下與人類命運共同體具有共通的理念，還會發(fā)現(xiàn)在“新世界主義”視域下其具有較高的傳播價值，即通過《道德經(jīng)》進行國際對話交流的實踐價值。

一、《道德經(jīng)》哲學視域下“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解讀

在《道德經(jīng)》哲學視域中，“道”是其中心思想，是萬物何以生以及賴以生的最高存在，也是在此視域下解讀“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最為本質的層次；“道”的一大特點是它以自然為法：“道法自然”，符合中國認識世界的新理念；至于 “人類命運共同體”構想如何與人類社會相通、為何是一種理想的社會政治形態(tài)，則需訴諸其“玄同”思想。

1.最高之“道”

作為一個真正的思想家，老子站在普遍意義上的“人”的立場思索著整個天下的命運，而并非局限在狹小的家或者國的概念中。在老子看來，“道”是宇宙運行的根本規(guī)律、是萬物的本源，也是社會運行、人生行為的準則?！兜赖陆?jīng)》第五十一章道：“道生之，德蓄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遵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盵2]其中，“道”是宇宙萬物造化的本源，與道并行的“德”則是具體的、順應道而產(chǎn)生的本然規(guī)律，也即人類社會所應該遵循的根本規(guī)律。老子將天人關系的脈絡展現(xiàn)在人們眼前，以“法自然”“宗無為”為天人關系的根本，“以天道作為人士的準則或依據(jù)，對人事的把握以天道的自然法則為宗而驗之于人事”。[3]可以說，老子思想中的人與自然、與世間萬物、與最高之“道”是不可分割的，若人事能順應天道，則萬事將水到渠成、功遂自然，這符合了“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邏輯脈絡——“人類命運共同體”構想順應人類社會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它不僅符合時代之情，更順應現(xiàn)實之需，是應道而生、循道而成的歷史發(fā)展的必然結果。

2.“道法自然”

隨著人類命運共同體成為如今世界發(fā)展的趨勢，中國率先提出了認識世界的新理念，其中包含的和平權力觀、共同利益觀、全球治理觀、文明交流觀等理念皆順從自然之性。以全球治理的生態(tài)觀為例，習近平主席提出的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本方針之一為“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為處理人與自然關系提供了理論指導。習近平主席提出的“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繼承和發(fā)展了我國傳統(tǒng)的生態(tài)倫理觀，尤其與道家思想中有機和諧的生態(tài)倫理原則相契合。道的本性乃“自然”：“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保ā兜赖陆?jīng)》第二十五章）這就將人與自然共同納入道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人與自然界及其他生物的存在價值進行了肯定。“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是對道家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道法自然”的新時代解讀，并進一步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使之符合新時代國情與世界潮流，構成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組成部分。就中國認識世界新理念中的生態(tài)觀而言，“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以一種整體的、兼容并蓄的眼光看待人類與自然，將兩者貫為一體，其符合“道”運行的規(guī)律故可長久。

3.“玄同”

“玄同”在道家文化體系中是最為重要的思想理念之一，其名為同，實質上卻是“混而不同”?！兜赖陆?jīng)》第五十六章道：“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边@段論述不僅具有極高的哲理性、為大家描繪了形而上層面的“道”的特點，同時還為世人指明了一條融會、超越世俗的修身處世之路?！暗馈薄暗隆笔抢献铀枷氲暮诵挠^念，“玄同”則為人們追尋“道”“德”指明了境界。有人提出：“玄同之世”是社會政治的理想狀態(tài)。掌握了“玄同”的特點可以達到“玄德”，能使人民返璞歸真，讓社會發(fā)展達到最為和順的狀態(tài)。[4]唐代著名道士成玄英在闡釋老子 《道德經(jīng)》時，將“玄”注解為“深邃之義，亦是不滯之名”，[5]“玄”的特點決定了“玄同”必然不是僵化的，而是在它自身的體系中不斷發(fā)展深化、生生不息。“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既是世界觀，也是方法論，它具有磅礴生機與深邃內涵，能夠在社會實踐中不斷發(fā)展、修正、更新自己?！叭祟惷\共同體”理論超越了民族國家、意識形態(tài)等等的桎梏，但絕不是預測整個世界都將趨于同質化，“共同”不代表相同，它強調的并非零和博弈，而是促進世界各國協(xié)調發(fā)展、實現(xiàn)聯(lián)合并包的“混而不同”狀態(tài)?？梢哉f，“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實現(xiàn)了道家“玄同”理念，是道家理想中社會政治形態(tài)的現(xiàn)實實踐。

二、《道德經(jīng)》視域下“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傳播

塞繆爾·亨廷頓在他的《文明的沖突？》一文中指出：“我認為新世界的沖突根源，將不再側重意識形態(tài)或經(jīng)濟，而文化將是截然分隔人類和引起沖突的主要根源。”[6]若無法達成文化上、思想上的共識，“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想將難以實現(xiàn)，人類從科技、經(jīng)濟及政治制度等方面的發(fā)展中將越來越難以真正獲益。只有真正具有深厚思想價值、經(jīng)得起時間考驗的思想文化才能夠成為人們認識新時代的思維指導——中華傳統(tǒng)經(jīng)典《道德經(jīng)》中無疑蘊藏著大智慧，前文已在《道德經(jīng)》哲學視域下對“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內涵進行了解讀。但僅僅發(fā)掘其思想價值并不足夠，如何將《道德經(jīng)》推廣于世界、在《道德經(jīng)》視域下進行“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對話交流，是如今必須面對的實踐問題。

1.《道德經(jīng)》視域下“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之國內傳播

我國的思想家和領導人對《道德經(jīng)》多有推崇，毛澤東1949年在《別了，司徒雷登》一文中引用《道德經(jīng)》第七十四章：“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1957年在《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問題》中引用第五十八章：“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習近平主席也常在講話中引用《道德經(jīng)》，如第六十四章：“九層之臺，起于累土。”

《道德經(jīng)》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毋庸置疑，對傳統(tǒng)哲學、科學、政治、宗教等領域都產(chǎn)生了廣泛的影響。單論《道德經(jīng)》的注本，在清代之前便有上百種之多。近代人也從未停止對《道德經(jīng)》的研究，并且研究的對象與范疇大為擴大。除了對經(jīng)典的注釋，學者們的研究更是擴展至傳播學、管理學、生態(tài)倫理學等諸多領域。據(jù)對《道德經(jīng)》研究各領域的考察，隨著國內《道德經(jīng)》思想的發(fā)展與擴散，其中所蘊含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內涵在逐漸為大家所理解與接受。

就傳播學領域而言，研究《道德經(jīng)》中的傳播學思想是近年來逐漸熱門的領域。有人從“虛靜無為”“謙下不爭”“道蒞天下”和“道法自然”四個層面的傳播關維度解讀《道德經(jīng)》，認為其“傳播思想對于構建傳播學中的中國話語和彌補西方傳播學的缺陷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7]有人從《道德經(jīng)》的和諧修身價值出發(fā)，提出“和諧”是其價值旨歸，和諧的道德觀、義利觀、榮辱觀、審美觀、幸福觀等五觀具有重要的傳播學價值。[8]在生態(tài)倫理學方面，在研究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生態(tài)文明時道家的生態(tài)智慧，尤其是老子《道德經(jīng)》中的智慧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對充斥著生態(tài)危機的現(xiàn)時代具有重要的啟示。[9]而在《道德經(jīng)》視域下探討管理學時，則早已有人認識到在其宏大嚴密的哲學體系之下，把“爭”與“不爭”、“為”與“無為”高度統(tǒng)一起來，在認識對立轉化規(guī)律的哲學基礎下發(fā)展出方法論層次的實踐啟示。[10]

不論學者們從何種角度對《道德經(jīng)》進行研究，如今關于重視人類命運和發(fā)展前途、將中國和世界共同納入研究范圍已然成為越發(fā)清晰明了的趨勢。在《道德經(jīng)》視域下進行的研究，“和諧”這一“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中重要的組成部分成為人們共同的關注?！叭祟惷\共同體”思想伴隨著全球合作理念與實踐的不斷豐富，其對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新性轉化與發(fā)展越來越在思想領域與實踐領域表現(xiàn)出來。

2.《道德經(jīng)》視域下“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之國際傳播

《道德經(jīng)》的巨大影響力不僅限于中國。1987年，美國總統(tǒng)里根在國會的質詢中引用了第六十章“治大國，若烹小鮮”； 前聯(lián)合國秘書長潘基文也非常推崇老子的《道德經(jīng)》，援引“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為而不爭”（《道德經(jīng)》第八十一章）；德國著名哲學家尼采認為《道德經(jīng)》“像永不枯竭的泉井，載滿寶藏”；萊布尼茨認為老子思想和《周易》思想是人類最高的科學。據(jù)統(tǒng)計，《道德經(jīng)》是海外發(fā)行量最大的中國經(jīng)典，被翻譯成超過百國文字并廣為傳播。

《道德經(jīng)》對國際社會的影響早從18世紀就開始日漸廣泛，是20世紀以來受到歐美學者極高關注度的一本著作。時至今日，翻譯、再版、闡釋《道德經(jīng)》的熱度在國際社會甚至有增無減，這與當今世界對社會發(fā)展、國際關系普遍的疑慮息息相關。當代美國，作家韋恩·W·戴爾所著的《道德經(jīng)》對自己思想啟發(fā)的書籍頗為暢銷，他以“道”為人的根源與依據(jù)，因任“自然”，以和諧為美，[11]他的闡釋也反映著當代美國民眾對脫離緊張俗世生活、回歸自然的精神需求，對全面自由、和諧生活的渴望。西班牙媒體以西方人的思維方式解讀《道德經(jīng)》，認為在物欲橫流的當代社會，“老子道法自然、寧靜抱樸、少私寡欲、身重于物的處世哲學，清白做人、冷靜處事的人生準則有利于調節(jié)人們的心態(tài)，提高人們的精神境界，使當下正處于環(huán)境危機、經(jīng)濟危機、價值觀危機的人們找到精神的避風港”，是“一劑療治心靈創(chuàng)傷的良藥”。[12]在德國，漢學家通過東西哲學的對比，對《道德經(jīng)》中的核心概念進行梳理，全面解讀《道德經(jīng)》中所涵蓋的多種主題：人性、道德、欲望、宇宙、生死、情感等，對道家獨特的戰(zhàn)爭觀進行了總結，[13]闡釋了在經(jīng)濟全球化和文化趨于多元化的時代中，《道德經(jīng)》告訴人們的獨特思想美麗，以及關于政治、戰(zhàn)爭哲學的不同于西方的另一種可能。

《道德經(jīng)》在國際社會中以這樣一種被多元解讀、廣泛推廣的方式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世界，人們在接受《道德經(jīng)》里思想智慧的同時，不也正在受到“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深刻影響嗎？“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根植于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與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結合，其對“建設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的世界”的呼吁，以及其平等互助、和諧發(fā)展、尊重差異、兼容并蓄的思想原則，正隨著老子《道德經(jīng)》思想在國際社會中的廣泛傳播逐漸深入人心。

三、結語

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在《道德經(jīng)》視域下進行研究的國內和國外學者對諸多領域、對象的理解解讀具有共通性——對于“道”及普遍規(guī)律的尊重與認可、對“道法自然”無為而為思想的推崇、對“混而不同”和諧之治社會的期盼——對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具有較高的現(xiàn)實價值，因為它們是在中國文化背景下的“共同語言”。我們重視、闡明《道德經(jīng)》中的思想智慧，不僅因為被其豐富深刻的哲學內涵所打動，更因為看重其化理論為實踐指導的重要現(xiàn)實價值，以之作為認識與改造當代社會的思想指導、作為中國與世界對話交流的共同文化背景。

西方社會以基督教經(jīng)典《圣經(jīng)》作為對話交流、普遍溝通的思想工具，其在中國的傳播也有賴于以教義經(jīng)典作為基礎，以與本國文化相融合的方式逐漸融入群眾的生活當中。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瑰寶《道德經(jīng)》具有較強的人文關懷色彩，隨著世界距離的拉近、東西方思想文化的交融，其中深刻的哲理與辯證思想在東西方學者的翻譯、解讀、傳播過程中必將逐漸為群眾所接受，成為新時代中國闡明“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與世界對話交流的重要媒介。

“道”的概念、“道法自然”的本性以及“玄同”的重要理念構成了《道德經(jīng)》思想的哲學內涵，深深契合了“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內涵，化為其中重要的文化支持。因此，理解老子《道德經(jīng)》視域下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內涵，我們要從理念上升至文化背景，最后落腳于“對話交流”的現(xiàn)實實踐，畢竟馬克思早就說過：“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盵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