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鴿
詩觀:詩,是靈魂唯一能夠抵達(dá)的國度。寫詩,是和另外一個自己對話。詩人,首先是靈魂的高貴。
那云朵不在天上。那云朵在我心上。
那云朵在哈民芒哈的遺址上。那云朵和我,在古老的哈民芒哈活著……
5000年以前,我的小木屋就在哈民芒哈的那片樹林里。
額吉燒菜時用的骨背石刃的刀具是那么精美。盛水的麻點紋陶罐、陶壺擦得那么干凈……阿爸和哥哥在給一只剛出生的小羊羔喂奶,許多羊在身邊撒著嬌……
姐姐給我織著辮子,長長的辮子上插滿紫色的雛菊。
門前白樺樹之間的晾衣桿上,掛著我昨夜睡覺時穿的一條粉桃花的裙子。
那云朵恰好落在我粉桃花的裙子上。
我出生的日子和我的名字,刻在哈民芒哈的一塊老玉上。那是老額吉的一塊玉璧,至今掛在我的脖子上……
我所有的記憶,就留在哈民芒哈的那塊像玉一樣的云朵上。夢,也可以沉睡5000年,好美,好清晰……
好多好多日子,慢慢地,走過去。
這樣,一直一直走過好多傳說和生活。
哈民芒哈依然是原來的村落。
我的小木屋還很結(jié)實。
阿爸和額吉還在談戀愛。
哥哥的兩匹栗色小馬越來越調(diào)皮。
那朵云還在風(fēng)里搖曳……我和姐姐在云朵里的秋千上,唱著童年的歌……
這一切,只有哈民芒哈的云朵記得……
滿山遍野的薰衣草,開成紫色的云朵。
哈民芒哈的云朵。我在紫色的云朵上,靜靜地追溯著、熱愛著……
浮游在云里的藍(lán)天,高過我不曾抵達(dá)的某座山峰。那是我仰望的高度。
我的思念就安放在那里。
每一朵云都會像圣潔的雪蓮一樣,在山峰的陰面或陽面亮出耀眼的光芒。那些云朵,不是美麗的字眼可以描述的事物。
它們在某個高度所呈現(xiàn)的姿態(tài),刺痛了太陽,從早上開始流血,直到黃昏,還在流血……白色的血,紅色的血,從天空的傷口汩汩涌出……其實,我也被深深刺痛了。
被某個字眼刺痛。
我用云朵包扎傷口,卻無法包扎受傷的心。對每一朵云說想念,又是在想念誰呢?
在世界的某一個地方,比如某一個清晨,一次不經(jīng)意地擦肩,沒來得及說:再見……
我竟從腳下的日子開始,一路朝圣……
究竟是誰,用了什么魔法的手段?
那朵云,肯留下來。
還有那片蔚藍(lán)。我要拾掇好窗前的水池,儲藏好那湖水一樣的夜晚,以及在水上睡著的蓮。
那朵云會落在碧綠的葉子上吧?落在我伸手就能夠得到的地方。或者,在我枕邊翻開的書頁上,哪怕寫下一個字就好。
其實,在這朵云里我看到了雨的樣子。
我開始等待。等待。和云朵一樣圣潔的雨。雨,就要來了啊……
風(fēng),始終藏著那朵云的秘密。
云朵屋,天空的另一種荒蕪。
或虛幻?;蚩諢o。或呈現(xiàn)另一種真實。
那好吧!我必須要回到天空,必須經(jīng)歷村莊的遺忘和祝福。
從所有生活的地方帶走回憶,帶走遺落在時光里溫暖的語言。
大地之母和一場驚雷延誤了我飛翔的時間。是的,只是一次離別的延時而已。
那些茂密的玉米和草地上的羊群,在夏天里旁若無人地談情說愛。
天上的嫦娥,與你我無關(guān)。木鏵犁和織布機閑置了大片大片的光陰。
云朵屋。云朵屋。此生終于抵達(dá)。
每一次我來過,只因曾經(jīng)有你駐足。只因想念。匆匆地,原來只是在等候——
永恒的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