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詩堯
詩觀:詩歌是一生修行,以愛與救贖為名。
畢業(yè),是一場錐心刺骨的雨?;赝倩赝?,我們淋得酣暢淋漓。
早知后來每一天都是這么心疼,十年前就應(yīng)該,妄為地成為自己。
雨聲中,我們的擁抱趕不及一輛出租車。
學(xué)會原諒吧,相遇之后就談分別。沒有人把離開和相遇分割,沒有人把分離界定得和相遇一樣堅不可摧。
只有離去,像極了風(fēng)來花落的決然。這是我們唯一的聯(lián)結(jié)。
除了讓風(fēng)輕些、雨小些,我還有什么愿望。暴風(fēng)之前,花兒已收入窗前,琴音已入夢。
天地如此繁忙,又怎顧得上你的深情不舍、我的言辭生澀。只有手機存儲著我們的合影。那肉體只是時光,孤獨盛放的時光。
曠野,山川,鐵軌和兩邊的林木一直伸向遠(yuǎn)方。遠(yuǎn)方,定是有一些意料之中的奇跡發(fā)生。就像我常在燈下、在紙上想象著圓月,想象著“大學(xué)之道”,想象子孫后代要如何接替我們的人世。
風(fēng),掠過很多年。
人們依舊漫無目的地走過花期。和它們一樣,目的在一開始就已結(jié)束。
那時你是美的。你將紅色與黑色遞給我。我沒有選擇紅色。紅色的一切都是為分離而相逢。
用四元錢買一袋信紙,寫一首詩送給你??茨闶煜さ膫?cè)臉,你輕聲說著以后。距你一米遠(yuǎn),我未曾眨眼。柳絮在一場大風(fēng)到來前說出,幾許我無法說出的話,如一封長長的信。
面對活著的悲喜,除了寒暄,別無他言。面對傷痕,不再心慌。像是下一輪愛情,只有風(fēng)一樣的吹趕。
此刻,我愛看這辦公室里的空蕩,飽滿而熱忱的空蕩,仿佛緩緩經(jīng)過的火車。
我還在寫著這封長信。黑色的筆跡,仿佛人聲鼎沸中,一只翩翩起舞的蝶。而收信人處,秋風(fēng)四起,林葉紛飛。
面對筆紙的時候,我該持有一份肆意和克制。就這樣和遠(yuǎn)方通著信,訴說著前生與稀落的人潮。
桌上,留下半杯水和一把鑰匙。敞開的書包猶如敞開一個謎一般的世界,紅色,黑色,或是深幽。
走過很多晨露昏霜,前半生沒有留下一句匆忙,只把自己當(dāng)作留言。每一次遠(yuǎn)行,都是讓月亮捎給時間。
此時正當(dāng)黃昏,白鴿縱起。你在海棠樹下仰頭,試探陽光深淺。折下一枝,天空閃過的影,是被你遺落的你。
迎春路的盡頭,芳草依舊萋萋,沉溺于幻象的云,遲遲不散去。陰雨里未曾落敗的花叢,素昧平生,卻穿越風(fēng)塵,熱切聊著,笑著,流著淚。仿佛在觥籌間的喧嘩里,在家長里短的喋喋不休中,用索然的片段記憶帶上清風(fēng),放浪形骸于茫然的暮色。
文科實驗樓是一朵閉合的唇。它忘了曾是多么有邏輯地誦出:善良最易讓人掩耳盜鈴,悲傷無人認(rèn)領(lǐng)。
關(guān)東的涼突如其來,漫天繁星也成虛空。秋聲起,雁影去,萬物只是一個經(jīng)歷。捱過一夜,終到清晨,接受人間賜予的長久的孤寂。
不要試圖拆分一首詩,像打破一幅畫面,凌亂世人的臉。也不要妄自評判一場婚姻,那倫理與人性,夢幻與世俗的多維交錯。
除了愛和歸途,世界的確已給我們太多??墒澜缢坪跤肋h(yuǎn)不是我們的世界,我們每一天都在逝去。我們最終是要和死亡,一起反抗生命,還是構(gòu)成生命?
我途經(jīng)的傷悲,是黑夜望向黎明的眼。
在那些寸土寸金的夜,我仰天長嘆:雪光里的興安嶺啊,打圍歸來的神靈。
前世的悲泣,再次折斷卷冊朱批。不要欽天監(jiān)的和合,我只是想念一種傷,無處安放,無處皈依。
死亦何懼。若有千年前的馬蹄,我定揮戈沙場,起舞戰(zhàn)袍。古老的帝國啊,一念盛世,一念塵土,那些不幸何時變得如此幸運。
該怎樣面對夢里的噓聲?白云蒼狗,滄海一夢。
堅硬的舌,到底該如何吞咽母語。我自動屏蔽未知的先祖和發(fā)不出的顫音,卻抑制不住血液的躁動與懺悔。多少年,我把靈魂托付給夢囈,從一城逃亡,逃往另一城。
你的眼眸冰霧蒸騰,江山在紙上發(fā)端。每一劃,都有自己的名字、聲音和愿望,都身披一片雪或月光。那是眉間心上開放的花兒,也是暮鼓晨鐘閃亮的悲慟,百年之后,依然如星灼灼又如芒在背。
你有權(quán)力在握的虛無,也有被征服的肅穆。活著,你是要忘情地絕望,讓頹圮的王冠再次松動雪崩的預(yù)言么?
貧瘠的詞義,連同共生共存的血親,流入你短暫的征途。方寸江河骨鯁在喉,你是隱忍在巖石紋理中的敘述者,在廣袤的春日修訂新的生命。
十二朝匿名的歌,驅(qū)逐人心的暴虐。雪水冰涼,浣洗過無數(shù)太陽和帶血的刀劍。你和你愛過的世代光陰,漸漸窺探到來自蒼穹之頂?shù)纳衩亍?/p>
你在古籍里悲嘆著,人世的渴求,求之不得。而忘記別離之地,你將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