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英

說到西安歷史，人們常提及的不是秦磚漢瓦、兵馬俑，就是十三朝古都、盛唐文明，然而細細梳理古城的歷史脈絡(luò)，就會發(fā)現(xiàn)雖然自唐之后西安隨著皇權(quán)的東移而光芒漸微，但古城文明的歷史年輪依然光彩照人，鐘樓、鼓樓、西安城墻、西安都城隍廟……許多出自明朝的遺跡仍為世人所仰慕，這一切的背后便是明朝240年間鎮(zhèn)守西安府的13個秦藩王，相對北京的明代帝王“十三陵”，西安明朝十三位秦王的陵墓亦被稱為“小十三陵”。

西安原野上 探秘明王陵

蕭瑟的寒風里，西安南郊的原野上，成排成行的楊樹迎風矗立，公路上不時有各種車輛駛過，利用短暫的到訪西安之際，特意抽出時間，帶著濃厚的興趣踏上了尋找西安明十三陵的探索之路。從西安城出發(fā)，也就是十來公里就到了長安區(qū)的少陵原一帶，剛巧路邊地里有一干活的中年男子，下車隨即聊了起來，他知道我們的來意后笑著說：這原上到處有墓堆，埋的都是大人物。要找帝王陵墓就先找?guī)А熬钡拇遄樱瘛按蟾?、“二府井”、“簡王井”，這樣的村子旁肯定有明朝的大陵，村民也基本都是過去守陵人的后代。

按照老鄉(xiāng)的指點，我們來到了大府井村附近，抬頭便看見遠處空曠的麥田里散落著六、七個土墳冢，中間有一處大冢，像用黃土夯筑成的圓土堆，上面長滿了叢生的荊棘和野草。墓冢坐北向南，封土高約20米，周長足有近200米，整個陵區(qū)布局緊湊，保存還算完整，墓前神道兩旁是威武的石像生，石像生顯得很高大，造型刻工極精美，足以折射出陵園昔日的風采。

就在墳瑩間的麥田里，我們遇上了一個叫張俊州的村民，他今年已65歲，打小就生活在這片原上，每一寸泥土都很熟悉。張老伯很熱情，用地道的長安話跟我聊天：“最大的那個土疙瘩就是朱元璋他二娃的冢！小時候我記得這兒的冢多得很，有十幾二十個哩，上世紀五十年代，有一年冬季生產(chǎn)隊為護冬小麥越冬，將一些墓冢鏟下來上了麥田，現(xiàn)在就剩下這些啦。別看這些石像不會說話，比人還精貴，隔幾天就有人來看，前一陣還挖出了過去因為造地被埋在土里的一只石羊，重新放到了原來的位置上?！?順著老伯手指方向看去，主陵周圍分布著大大小小六個墓冢，已毀不成形，這些經(jīng)歷了風吹雨蝕、人為削墳為田的王陵，顯得孤瘦單薄，失去了皇家曾有的氣勢，我不禁為之嘆息。

老伯對附近的陵墓歷史還是了解不少，在他的講述中，我知道了大府井就是明朝西安第一代秦王（愍王）朱樉的陵墓，這一帶埋葬著明代十三位秦王及30多位郡王，墓群環(huán)形排列，東西約5公里，南北約3公里，以愍王朱樉的墓群為中心，像這樣集中的王陵群在全國也是少有的?？上驳氖?，明秦王十三陵的中心區(qū)域，也就是大府井村的愍王陵的歷史遺跡，已被保護開發(fā)，設(shè)立為愍王陵墓保護區(qū)。從2013年5月立的石碑上看到，2006年5月，長安明十三陵及其陪葬墓被公布為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九井十八寨 個個有由來

離開大府井，我們又到臨近的幾個村子探訪，簡王井村距大府井村不到3公里，墓冢處在村子的西北處，緊挨著村子。我們直接走到了村子的西面，翻過堆積如山的建筑渣土，越過村旁的壕溝，由西北面向東踏看過去，在一片小密林處看到了雕刻精美的石雕群，有麒麟、石馬、文官武官雕像。再觀其所處環(huán)境，西側(cè)南面的石馬旁生活污水流淌著，東側(cè)麒麟跟前搭建著閑置的豬圈；東側(cè)南面的石馬上，搭著一塊破舊的地毯和拖把；東側(cè)北邊的石馬石人旁邊，堆放著紅磚。石雕群的正北面，不知何時建起來的圍墻將墓冢與石雕群分割開來。在村里走訪守陵戶的后代，少數(shù)人只知道陵的名號，至于埋于墓中的是誰，哪個朝代的，生平事跡卻都說不上多少。一位姓呂的村民正在石像旁邊打理自己的菜地，對于自己的祖上，言語間充滿自豪之情，“祖輩都是守墓人，這周圍200畝地都是皇封，明朝時，是吃皇糧的，只種地不納糧?！?/p>

經(jīng)過風雨戰(zhàn)亂，西安明十三陵的墓冢已被歲月磨去了棱角，有的僅剩部分封土，有的連封土都沒有了，陵園圍墻早已難覓蹤跡，神道兩旁的石雕大部分已不知去向，宮闕墻臺僅?；仿裼诘叵隆：喭跄股竦纼膳缘氖竦窆ぞ?，文官持笏，面帶笑容，畢恭畢敬，武官雙手拄劍，嚴肅莊重，衣褶線條流暢，只可惜18尊石雕現(xiàn)剩7尊，而且上面搭滿了柴草，保護、利用、開發(fā)不夠，不能不說是莫大的遺憾。無論怎么說，明代秦藩王墓冢及石雕群已距今600多年歷史了，其今日處境很是令人堪憂。

簡王井村當年就是簡王墓，村名和明藩王陵有著怎樣的關(guān)系？又記錄著怎樣的歷史信息？說到這些，呂師傅打開話匣娓娓道來，他從小時候記事起，就經(jīng)常在這里玩耍，加上老人們經(jīng)常講解，把和陵墓有關(guān)的東西都記下了。“九井十八寨，個個有由來?！痹谒闹v述中，我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少陵原很多村落的名稱，都與秦藩王墓有關(guān)，最明顯的如簡王井、康王井，一聽就知道是哪個王葬在這里。另外，還有如大府井、二府井這樣的村名，也從明代藩王墓而來。為何這些村落都要以“井”命名？原來，按照明代的制度，藩王、諸王出生后兩歲，開始修建其陵墓，修好后只留一個天井，死后才封葬，因為避諱“墓”，所以稱為“井”。明代舊制，每井有兩營兵把守，春秋祭祀。陵墓區(qū)都有規(guī)模宏大的享殿、寢殿、配殿等，200多年來，共有九座帶天井的大墓兩邊分別駐扎了18寨官兵，世世代代守陵，并攜帶家眷與當?shù)匕傩胀ɑ?，免除王糧國稅。明朝滅亡后，明皇族為避禍如鳥獸散落到海內(nèi)外各地，而許多世襲守陵人再無法離開這片土地。600多年來，守陵人的后代居住地 “九井共十八寨”逐漸形成村寨，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展為46個村落，在西安城南30多公里沿線的廣闊區(qū)域，分布有以大府井為首，包括二府井、三府井、四府井、五府井、簡王井、康王井、龐留井、世子井在內(nèi)的共九個以“井”命名的村落，以及東伍村、南伍村、胡家寨、大兆寨、甘寨、查家寨、常旗寨、南高寨等眾多以“伍”“寨”命名的村落，還有不少主業(yè)與守陵和祭祀相關(guān)的紙扎、棺木、制香、制蠟、制作花饃等古老行業(yè)的村寨，如三兆村花燈、炮里塬花燈紙扎、天王村制香、引鎮(zhèn)制蠟等都可以說受到了一定的影響。這些古老的地名與行業(yè)，與明藩王十三陵有極深的淵源，每一個都凝結(jié)著悠久的歷史與厚重的人文。

精美石像生 歲月盡滄桑

這些陵墓雖然今天已殘缺不全，但記錄得卻是一段鮮活的歷史。想當年，各陵墓建筑宏偉，陵前殿堂樓閣競相錯落，各自形成完整的皇家陵園是何等的威嚴。而如今，曾經(jīng)豪華的陵地，好多都是底部黃土裸露、千瘡百孔，墓上雜草叢生、滿目荒涼。只有那些遺存下來了石像生，像一群守望著田野、守護著蒼生、守候著歲月的行為藝術(shù)家，定格在祈禱的動作上。

大府井愍王陵前的石像生，雖然殘缺不全，但尚能排列有序，行走其間，有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石像由南向北依次為：八梭形華表、石蹲虎、石羊、石麒麟、石馬、雙手持笏的文官和雙手持劍的武官。華表上的蹲獸已不知去向，墓碑已蕩然無存，有一具石羊和武官也沒了蹤影。這支充滿神秘感、又散發(fā)出藝術(shù)魅力的隊伍，從歷史時空浮出，仿佛一支向著天堂進發(fā)的隊伍，被什么吸引了，或是聽到了一聲號令，突然停下了腳步。一座座石像，幾百年來佇立在這里守護著他們的主人，也記錄著往昔的歷史，看盡風霜雪雨，讀盡歲月滄桑。

細觀這些留存下來的石像生，造型生動，雕刻極為精細，完全可以代表那個朝代石雕藝術(shù)的水平，具有極高的藝術(shù)價值。盡管路面坑坑洼洼，雜草叢生，但神路兩旁的石像生對稱排列，武將威武，文臣虔誠，形象生動，表情逼真，使皇陵顯得更加圣潔、莊嚴、肅穆。此刻陵前空無一人，我拿著相機行走其間，記錄下每一尊石像的姿態(tài)，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油然而生，可以如此虔誠地守衛(wèi)著皇陵的，只有這些不會說話的石頭了。

西安明十三王陵是先祖留給我們的寶貴財富。當我們站在西安明城墻下面時，會贊嘆城墻的雄偉壯觀，對先祖產(chǎn)生油然起勁之情。同樣，當我們漫步少陵原明十三王陵時，會感到它的確是濃縮明十三代秦王的歷史博物館。特別是那些保存下來的石雕，造型精美，工藝精湛，具有很高的文物價值和藝術(shù)觀賞價值。值得慶幸的是，長安區(qū)人民政府已經(jīng)把明十三陵列入旅游開發(fā)規(guī)劃，并著手考古勘探、招商引資。不久的將來，少陵原上明十三陵旅游開發(fā)區(qū)會吸引世人的關(guān)注，先祖留下的瑰寶定會重放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