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牧

有人說，每天早晨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還活著，是件幸福的事。每天醒來，看到太陽照常升起，卻不知自己將面臨著什么，這就是人生。

小仲馬在《基督山伯爵》里寫到基督山遭人陷害，被打入遠離都市的陰冷潮濕的地牢，基本見不到什么陽光，每天醒來，所見是冰冷堅硬的石壁，所聞是老鼠叫聲和嘀嗒水聲，不知日夜，也不知外面何年何夕。基督山雖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但只要一息尚存，仍在這無盡黑暗里煎熬。每天睜開眼睛，掙扎著醒來，便慶幸自己還活著，心中的復(fù)仇火焰還在繼續(xù)燃燒，還沒熄滅，這就是他活下去的最大支撐。終于有一天他醒來，遇到生命中的貴人，成就了他后來的驚世作為。

生而為人，都會醒來，也都將有不再醒來的時候?；钪鸵湎恳淮涡褋?，善待和敬畏每一次醒來。

一覺睡到自然醒，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愜意，也是生命中最為收放自如的狀態(tài)。如此醒來，是人生美事。

緩緩睜開眼睛，世界就在你眼中。即便還躺著，透過窗簾縫隙，幾縷晨光耀眼射入，窗外，紅日噴薄，朝霞瑰麗。偶有幾聲婉轉(zhuǎn)鳥鳴從不遠處樹上傳來，顯然是個朝氣蓬勃的早晨。這自然而然的醒，使人渾身注滿活力。

而有時還在滿天星光半夜，卻睡不著，突然醒來，睜著眼睛，在黑暗中怔怔地望著天花板。有些人，日復(fù)一日這般醒來，將長久痛苦化作無聲，把每天的失眠與驚醒看作日常，坐等東方漸出魚肚白。

有人或耽于夢中，有人總不愿醒來。但無論如何，人生不免總要醒來。有的人睜開雙眼，已經(jīng)醒來；有的人睜開雙眼，未必真正醒來。

珍惜每次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