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金泉
練聲曲,正式的稱謂應該是“聲樂練習曲”,通常指的是一些有鋼琴伴奏的無詞或有詞的練習曲,盛行于19世紀的歐洲國家,以此作為聲樂學習者或是歌劇演員聲樂技術提高的基礎教材。隨著聲樂教學的深入發(fā)展,練聲曲的種類、難度也逐漸擴大并豐富起來,針對不同嗓音類型、不同聲部,聲樂練習曲也在不斷細化、更具針對性,因此,在聲樂教學中有著較高的指導意義,使聲樂教學更加規(guī)范化、系統(tǒng)化。在聲樂學習道路上,沒有唱過聲樂練習曲的人很少,然而,了解真正意義上聲樂練習曲的人卻又是寥寥。在聲樂課堂上,我們常聽、常用的“練聲曲”,一般都是聲樂教師自己構建的音階練習,讓學生演唱一些“mimi-ma-ma”的音節(jié),音程關系多是五度、八度或是十度左右,以分解的大和弦為主,也有在八度上增加個二度或是三度,以跳音或琶音的形式實施。教師們用其調整學生的聲音,在這層意義上,它是聲樂練習曲;部分教師為了學生唱歌前讓嗓子預熱(俗稱開嗓子),在這層意義上,它是開聲曲。以本人了解的情況看,目前在中國高等藝術院校聲樂專業(yè)的教學大綱中,規(guī)定使用嚴格意義上的聲樂練習曲作為教材的院系,尚不多見。
在國內,我最早見到的嚴格意義上的聲樂練習曲教材是2000年由人民音樂出版社出版的《孔空聲樂練習曲50首》(Concone 50 Lessons),這可能是被中國的聲樂教育者和學習者接觸及使用最多,也可能是使用時間最長的一本聲樂練習曲教材。其實,“孔空聲樂練習曲”的教本不止一部,還有內容更加豐富的《孔空聲樂練習曲25首》(Concone 25 Lessons)—一本帶有意大利語歌詞的聲樂練習教材。通過該教材的學習,學生除了能夠基本掌握歌唱中意大利語母音的連接外,還可以在半聲練習、聲音平滑與圓潤,以及大調音階、小調音階、附點節(jié)奏、三連音、四連音、琶音、裝飾音、顫音、回音、切分音、音程跳躍、彈跳音、歌詞連誦等方面受益,這本教材涵蓋了樂理、語言、聲音技術的各個方面。還有對技術要求頗高的《孔空聲樂練習曲15首》(Concone 15 Lessons)。有聲樂專家曾指出,沒有經過嚴格的前兩部“孔空”的訓練,是不可能駕馭“孔空”的,足見這本教材的難度。通過此教材的學習,歌者能夠掌握輕快的節(jié)奏、必須的換聲技術并擴展音域,對于拍子的轉換、和聲中出現(xiàn)的微妙色彩變化等也能自如應對。對于聲音笨重的人來講,節(jié)奏型的靈活多變、音域的擴展,可以讓其聲音更加明亮、輕快,獲得更豐富的共鳴。所以說,《孔空聲樂練習曲50首》僅僅是“孔空”聲樂練習曲中基礎的一部分。
此外,“瑪爾開基”(Salvtore Marchesi Op.15)聲樂練習曲也是頗具難度的一本聲樂教材,演唱它必須具備“孔空50”和“孔空25”的程度。這本教材中的25首曲目,可以有效地幫助歌者擴大音域、解決復雜的聲音技術問題、將聲音固定于高位置、調整共鳴區(qū)域,從而獲得柔和的、富于表現(xiàn)力的“美聲”?!巴呖ㄒ痢保╒accaj Metodo Pratico di Canto)是一本綜合性較強的聲樂練習曲教材,練習曲中不僅涵蓋了意大利語、視唱、樂理等內容,還有為提高聲音技術、掌握音程關系而設定的三度、四度、五度,直到八度的音程練習。這本教材,在快速音階練習、聲音的活動能力、宣敘調等方面,與“孔空25”有些相似?!芭林Z夫卡”(Panofka Op.81a)以十六分音符、三連音的組合為主,用以訓練歌者聲音連貫、純凈,以及顆粒性,也是一本在國內幾乎沒有使用過的練聲曲教材。當然,還有一些專門訓練聲樂技術的練聲曲教材,它們多是從若干作曲家的聲樂作品中精選出一些片段編輯、整理而成,為訓練歌者演唱合唱、重唱、獨唱作品中的華彩樂段所準備的輔助教材。
2003年4月《斯皮格高級聲樂練習曲集》出版①,這部聲樂練習曲是按聲部編寫的,分為男高音、女高音、男中音、女中音四個部分,是繼《孔空聲樂練習曲50首》出版發(fā)行后的第二套聲樂練習曲,同時出版發(fā)行了《音樂會練聲曲集》一冊,填補了我國聲樂練習曲教材不足的缺憾。與前文介紹的聲樂練習曲不同,《斯皮格高級聲樂練習曲集》是將孔空等多位作曲家的聲樂練習曲根據(jù)不同聲部的需要編撰成冊,亦是集視唱、樂理、聲音技術等練習提高之目的融于一體的概括性較強的聲樂教材,但是沒有涉及歌唱用的外國語言(歌詞)。音樂會練聲曲多是我們常說的“無詞歌”,即沒有唱詞的歌曲、套曲或詠嘆調。其實,在我國,用“無詞歌”的形式或體裁進行創(chuàng)作的聲樂作品雖不多,但也有一些較有影響力并具有代表性的。比如作曲家秦詠誠在1963年為母校沈陽音樂學院建校十周年而創(chuàng)作的聲樂協(xié)奏曲《海燕》(該曲在1981年全國交響音樂作品評獎中獲獎)、作曲家施光南于1989年完成大部分的歌劇《屈原》(施光南1990年猝然離世后由作曲家史志有續(xù)寫)中的《山鬼之歌》,以及作曲家胡廷江在2011年為花腔女高音創(chuàng)作的歌曲《炫境》,等等。然而,專門為聲樂教學寫作練習曲的中國作曲家還幾乎為零,也就是說,在中國為藝術院校聲樂專業(yè)而創(chuàng)作的聲樂練習曲教材至今沒有出現(xiàn),目前藝術院校聲樂專業(yè)所使用的聲樂練習曲,幾乎一直處于“開聲曲”兼用于練聲曲的現(xiàn)狀中。
對于在高等音樂院校學習聲樂的學生而言,那些有規(guī)格的、有學術價值和水準的聲樂練習曲一定很有用嗎?長期以來,對于聲樂練習曲不屑一顧地說辭和行為,始終阻礙著中國聲樂教育與國際接軌的步伐。無論是在國內外重大聲樂賽事中獲獎的中國歌者,還是享譽國際舞臺的中國面孔,很多人都沒有逃脫賽前或留學中惡補視唱、聽音、樂理及聲樂技術的艱辛經歷。反過頭來看,如果是聲樂學習之初就循序漸進、按部就班地學習并實踐了那些必須學習和掌握的聲樂練習曲,我們的歌者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從容應對,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書到用時方恨少”的尷尬。
在筆者看來,當代中國聲樂教育若要與國際接軌,聲樂教學必須是全面的、嚴謹?shù)摹⒁?guī)范的,更應該是高學術含量的。我們從不缺嗓音條件好、形象氣質佳的歌唱人才,但是我們欠缺的是綜合素質強、音樂修養(yǎng)一流的音樂家。近年來,中國歌者閃耀國際舞臺確實讓人備感欣慰,在國際聲樂大賽中脫穎而出、斬獲大獎的青年歌唱家們頗受評委及歌劇導演的青睞。但是,當歌劇演出合同紛至沓來時,面對不熟悉的作品,或是難度較大的作品,很多青年歌者望而卻步,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得不委婉拒絕。這種不自信,往往就源于我們在日常聲樂教學中的不規(guī)范、不嚴謹、不全面,跟歌唱息息相關的音樂技能不達標,致使部分極具潛力的歌唱家職業(yè)生涯遭遇挫折,無法開創(chuàng)職業(yè)生涯的新局面。
縱觀世界各國音樂院校聲樂專業(yè)的訓練,普遍采用嚴格意義上的聲樂練習曲進行教學,而在中國,這項教學內容卻被忽視。當然,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是有原因的。第一,就是對歐洲的聲樂練習曲教材不大熟悉,有的聲樂教師對這些教材的存在和使用狀況根本不了解。第二,部分教師認為此類教材的使用較為麻煩,因為這些練習曲都帶有鋼琴伴奏。在國內,由于鋼琴基礎有限,聲樂教師能夠自己駕馭這些練習曲伴奏演奏的人寥寥,專職鋼琴伴奏(有些院校已經改稱為“藝術指導”)不可能進課堂彈奏歌曲或詠嘆調之外的輔助練習作品。第三,聲樂教師已經習慣用那些簡單的分解和弦以半音級進的方式,去給學生們練聲、伴奏,那種類似于視唱般在音準或節(jié)奏上很有難度的正規(guī)練聲曲,對聲樂教師自身而言也不是一件易事。第四,有些聲樂教師根據(jù)學生的實際情況因材施教、因人而異地臨時編一些練聲曲,雖沒有正規(guī)的聲樂練習曲那樣規(guī)范,但也實用且速效,等等。
當下,了解國外音樂教育發(fā)展現(xiàn)狀已經不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對于歐美高水平聲樂教育、教學的了解,不能僅僅停留在聽聽國際聲樂大賽中新近獲獎歌者的水準,更不是永遠抱著經典演唱的音像資料苦心琢磨,而是要深入研究成功歌唱家的培養(yǎng)過程,從根本處尋找差距并加強學習,中國聲樂教育才能進步。而國外聲樂教學中,練聲曲的學習及演唱,是聲樂教學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因此,對于了解正規(guī)的聲樂練習曲并學以致用,每一位中國高等藝術院校的聲樂教師都要有清晰的認知,無論那些帶有鋼琴伴奏的聲樂練習曲在實際運用中有多困難,辦學單位也應該要想辦法解決。20世紀90年代末,我曾在中央音樂學院聲樂系的教學大綱中看到:一至五年級的聲樂本科生必須學習、演唱聲樂練習曲,并在期中、期末考試的曲目中有所體現(xiàn)。鋼琴伴奏專業(yè)的學生如同彈奏詠嘆調、歌曲的伴奏一樣,認真地為聲樂學生演唱聲樂練習曲進行伴奏,教師們可以通過學生演唱聲樂練習曲,對其音準、節(jié)奏、音樂處理、聲音技術做出更直接、更純粹的判斷。較之有歌詞、有特定形象與情境的聲樂作品,那些無歌詞的聲樂練習曲會顯現(xiàn)出它獨特的難度,可以有效地激發(fā)學生的想象力,提高其音樂感知能力,因而有助于全面提升他們的音樂修養(yǎng)。
近年來,隨著留學歸國的音樂家進入我國的高等藝術院校,聲樂教師隊伍的結構逐步發(fā)生變化,這個變化最突出的特征之一,便是他們在國外接受了更加嚴格、系統(tǒng)的專業(yè)教育。對于今后的聲樂教師而言,一定會具備輔導學生演唱高規(guī)格的聲樂練習曲的能力。當然,提倡使用正規(guī)的聲樂練習曲,不是要聲樂教師徹底放棄那些類似開聲曲的短小發(fā)聲練習,而是要從學術意義上對聲樂練聲曲有所要求,特別是高等院校聲樂專業(yè)的教學。
對某些聲樂教師自己編創(chuàng)的發(fā)聲練習,在此也談一些我個人的看法。在我看來,如果教師不了解有正規(guī)的聲樂練習曲沒有關系,或知道了不會用、不愿意用尚可商榷;而聲樂教師自己駕馭不了這類專門的聲樂練習曲的演唱或是教學,說得直接一點兒,一定是憾事。教師們開動腦筋,編創(chuàng)一些短小而有益于聲音提高的練習也不是壞事。但是,我想說的是,罔顧學生的演唱現(xiàn)狀,單純依據(jù)自己的想象或是為了出奇,編創(chuàng)一些稀奇古怪、令人咂舌的“練聲曲”,還妄稱“世界唯一”。對此類現(xiàn)象,一是需要校方,特別是聲樂專業(yè)的負責人對教師的“教學創(chuàng)新”進行必要的監(jiān)管和評價;二是身為人師的部分聲樂教師要潔身自好,努力提高自身專業(yè)水準,特別是提高聲樂審美水準,絕不要濫用自己的“特權”坑害學生進而玷污學術。
借文章的最后一角,我想呼吁高等藝術院校聲樂專業(yè)的同人們,為了提高我們聲樂教育發(fā)展的水準,為了我們的教學更好地與國際接軌,為了我們聲樂教學內容更加完整,還是應努力將歐洲經典的練聲曲納入我們的聲樂教學之中。同時,我也呼吁歌唱家、聲樂教育家與作曲家積極合作,編寫出我們國家自己的、與歌唱及各類聲腔藝術所匹配的中國聲樂練習曲,為構建中國聲樂藝術體系不斷添磚加瓦。
注 釋
①〔意〕斯皮格著,龔葉、張揚編譯,《斯皮格高級聲樂練習曲集》,湖南文藝出版社200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