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林
1938年,新四軍開進了皖南的濮塘山區(qū),他們要和盤踞在向山的日軍展開一場生死決戰(zhàn)。
5月的一天,天還沒亮,駐扎在濮塘的張團長接到一份情報,說游擊隊昨天炸了日軍的炮樓,日軍氣壞了,決定今天天一亮派出一支隊伍直抵濮塘,找游擊隊算賬。上級要求張團長務必在天亮之前帶領(lǐng)人馬在敵人必經(jīng)的山道上伏擊,就地殲滅他們。
張團長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匆匆洗了把臉,叫警衛(wèi)員小汪去把他的那匹棗紅馬牽來。小汪應了聲,彎腰鉆進馬棚,解開拴在柱子上的繩索,想把馬牽出來,可那馬像著了魔似的又甩蹄子又噴鼻,就是不肯走。
小汪覺得奇怪,這馬今天怎么啦?他鼓足勁把馬朝外拖,那馬掙扎幾下還是被拖出來了。這時,團長已經(jīng)站在馬前,腿一抬想上馬,奇怪的是那馬把身子一閃,團長腳踏了個空。他轉(zhuǎn)過去,伸手抓住馬韁繩,還要往馬身上騎,那馬猛地一掙,團長往前一撲,差點跌倒。
小汪嚇壞了,上前抱住馬頭,不讓它動彈,嘴里一個勁兒地說:“火火,你今天怎么啦?有什么不開心的事也不能耽誤團長的大事呀!”
團長掏出懷表,就著天光看看,呀,不早了,得動身了,他一邊吩咐警衛(wèi)員趕快集合隊伍,一邊奪過馬韁繩,使勁扯,那馬睜著眼睛望著團長,似乎有什么話要說,可它是馬,什么也說不出。團長仔細一看,馬的眼睛里還滲出了點點淚花。
火火是一種少有的河曲馬,是從內(nèi)蒙古買來的,它有著一雙藍瑩瑩的眼睛,全身像紅綢一樣閃閃發(fā)光。記不清多少回了,團長受傷跌下馬來,那馬便伏倒在地,讓他爬上馬背,把他帶回營地。有一次,狂風大作,團長躺在地上起不來,那馬就給他當圍墻,擋住風沙,讓他美美睡了一覺……這么通達人性的戰(zhàn)馬,今天怎么啦?
時間來不及了,張團長大叫一聲:“火火,聽話,再不聽指揮……”本想說“槍斃”,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棗紅馬極不情愿地抖動著身體,任主人騎在身上。
黎明前,這支隊伍像箭一般射了出去。剛到目的地,東方就露出了魚肚白,只見前面的高埂上出現(xiàn)一隊日軍的剪影,他們端著槍,扛著炮,朝濮塘方向開了過來。
小汪讓馬躺下,一手扯著馬韁,一手端著手槍,瞄準正前方。眼看敵人就要過去了,他急得心直跳,問團長,怎么還不打,團長按住他,小聲說:“別急,老鼠拖板鍬,大頭在后頭呢?!?/p>
果然,一隊人馬過后,一個日本軍官騎著一匹白馬正往這邊趕。
等敵人全部進入包圍圈,張團長一聲令下:“打!”頓時,槍聲大作,隱藏在叢林里、巖石后、水溝里的新四軍的戰(zhàn)士一起向敵人開火。日軍先是一愣,馬上展開還擊。子彈從四面八方射出來,槍筒里吐出通紅的火舌,在田野上空劃過,像爆豆一樣啪啪亂響。那個騎著高頭大馬的日本軍官胡亂喊叫幾聲,調(diào)頭想跑。就在這時,團長忽地站起,把手槍一掄,大喊:“沖呀!”聲音剛落,不知從哪飛來一顆流彈擊中了團長的胸口,他連叫都來不及叫一聲便仰天倒地。
讓人吃驚的是,就在這剎那間,火火呼地躍起,像炮彈出膛一般,飛也似的奔向?qū)γ娴臄橙?,越過那條小路,直沖那片雜樹林子,在林子里又蹦又跳。
日軍發(fā)現(xiàn)了火火,以為它發(fā)瘋了,圍過來一起向它開火,子彈雨點般落在它腿上、腰上,火火長嘶一聲,沖出樹木,向遠方奔去。
擔架迅速跟上來,把團長抬了下去。
戰(zhàn)士們懷著滿腔怒火沖上前,用槍射,用大刀砍,不一會兒就結(jié)束了戰(zhàn)斗。那個日本軍官被戰(zhàn)士們活捉了。
小汪這時才想起了火火,急忙尋找,它已跑得無影無蹤。
太陽剛露臉,天邊燃起了大片大片的彩霞。忽然一個戰(zhàn)士指著前方大叫:“看,火火在那!”
戰(zhàn)士們這才發(fā)現(xiàn),在對面的山梁上,火火像流星一樣飛奔,那隱約可聞的嘶鳴,那迎風飄舞的紅棕,那飛騰跳躍的身影在血紅的朝陽下,顯得那樣耀眼。
在打掃戰(zhàn)場時,戰(zhàn)士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個躲在樹林深處的日軍狙擊手,被火火踏得腦漿迸裂,倒在一塊巖石背后。戰(zhàn)士們這才明白,當團長倒下后,是火火第一個發(fā)現(xiàn)殺害團長的敵人隱藏在那里,便不顧一切地沖過去……小汪忽然想到,難怪早晨火火不想讓團長上馬,莫不是它有特異功能,料到團長今天有不測。
他想了好長時間,怎么也想不明白,也沒告訴任何人,這個疑團在心里埋藏了半個多世紀。一直到今天,這位如今已經(jīng)是八十歲的老人才說起這個故事,說完了,只是搖頭,連聲說:“怪事,真是怪事!”
當問他火火最后是否找到時,他把頭搖了搖,嘆息道:“你想想,主人不在了,它能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