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聊齋志異》中的書生們深受儒家倫理觀念的影響。這些書生重視侍奉父母，對父母百依百順;兄弟之間，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夫妻琴瑟和鳴，相濡以沫;朋友相知相交，惺惺相惜?！读凝S志異》中書生們的這些特質(zhì)不僅體現(xiàn)了蒲松齡對儒家文化的弘揚，同時也高揚了古典知識分子身上所呈現(xiàn)的某些可貴品質(zhì)。將《聊齋志異》中的書生形象置于儒家倫理視角下去觀察，能從一個側(cè)面一窺清代前期整個社會對儒家倫理的遵循。

關(guān)鍵詞：《聊齋志異》;蒲松齡;儒家倫理;書生形象

中圖分類號：I207.4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1-7836（2019）12-0106-03

“倫理觀念是一個民族心理文化的核心?！盵1]倫理二字合為一起，是指人際關(guān)系中所應(yīng)當遵循的規(guī)律。這里的“人際關(guān)系”，主要是指尊卑、長幼、上下、遠近次序的人際關(guān)系?！吨杏埂酚涊d：“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2]106儒家倫理三綱五常指，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所提倡的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妻和睦的關(guān)系。蒲松齡自小接受儒家教育，尊孔孟之道，使《聊齋志異》這部作品中具有濃厚的儒家倫理思想。《聊齋志異》中的書生大多信奉儒家傳統(tǒng)道德，把儒家的三綱五常作為自身遵循的基本原則。儒家倫理中的五倫指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本文對父子、夫婦、兄弟、朋友單獨進行舉例論述。至于君臣方面，由于書生大多沒有官職，所以在文中書生形象上很少體現(xiàn)君臣方面的思想，故不做論述。

1事親以敬，美過三牲

中國古人認為百善孝為先，孝才是倫理思想的核心，是一切其他德行的基礎(chǔ)，“以孝為本”是儒家的一條重要的道德原則。《孝經(jīng)》中記載：“曾子曰：‘甚哉，孝之大也！子曰：‘夫孝，天之經(jīng)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3]由此可見，孔子把孝悌作為人之根本，是一種倫理規(guī)范，人人都應(yīng)遵守的道德信條。何為孝，《說文解字》：“善事父母者，從老省，從子，子承老也?！盵4]《聊齋志異》中的書生雖然科舉道路上充滿坎坷，生活上也十分貧困潦倒，但是他們對父母非常敬愛?？婆e考試是書生的一生所求，但是當科舉制度與孝道發(fā)生沖突時，書生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孝道?！墩撜Z》：“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5]2可見孔子將孝順父母、友愛兄弟作為參政的標準。

在《陳云棲》中的真生聽從母親的安排，放棄科舉仕途之路，陪在母親身邊。在《水莽草》中，祝生死后也對母親十分孝順，找來兒媳一同侍奉母親，并以侍奉母親為快樂，不再投胎。在《樂仲》中，樂仲將自己腿上的肉割下，獻給母親?！剁娚防锏男⒆?，在鄉(xiāng)試之前聽聞道士預(yù)言自己考試后不能再見到母親時，“生至孝，聞之泣下，遂欲不試而歸。生云：‘母死不見，且不可復(fù)為人，貴為卿相，何加焉？”[6]2001為了侍奉母親，他放棄了仕途為官。雖然這些書生遵從孝道，但是由于書生們長期受儒家的三綱五常影響，他們的孝道有時略顯愚昧。他們對父母的言行一味遵從，不敢表達自己的想法。如在《珊瑚》中，安大成的母親與妻子發(fā)生矛盾時，雖然知道妻子無錯，但為了讓母親舒心，休了妻子。

蒲松齡是一位深受儒家文化影響的傳統(tǒng)封建知識分子，他生于書香門第，從小熱衷功名。這種積極入仕的思想正是受儒家文化的影響，而孝作為儒家文化的核心內(nèi)容對蒲松齡的影響也很大。蒲松齡是一個重視孝道的人，他對年邁的母親盡心侍奉，可謂躬行孝道的楷模。在《降辰哭母》詩中，他寫道：“老母呼我坐，大小繞身旁……猶疑老母在，不信我母亡。翹首白云下，靈幃正高張。轉(zhuǎn)身一相憶，哽慟摧肝腸。”[7]278這首詩寫于康熙二十年，母親去世，蒲松齡面對這一事實傷心悲痛，可見他與母親的深厚感情。在這部作品中涉及到行孝內(nèi)容的文章多達幾十篇，以孝道作為特定的主題貫穿了這部著作的始終。在一部志怪小說中宣揚孝道的作品如此之多，足可以看出蒲松齡自身對孝道的肯定與弘揚。

2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兄弟如手足，在封建傳統(tǒng)社會中，兄弟間講究兄友弟恭。除了父母之外，兄弟是應(yīng)屬最親近的血緣關(guān)系?！般苯忉尀椤般?，善兄弟也?！鄙菩值?，即善待兄弟并友愛兄弟。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盵5]2孝順父母，敬愛兄長是仁的根本。《詩經(jīng)·常棣》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湛。”[8]儒家思想在中國封建社會長期占主導(dǎo)地位。儒家重視孝悌，其代表人物大多對悌道的重要性進行過闡述，如《論語》中有：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而親仁?！盵5]2在孔子看來，孝悌是弟子們立身處世首先需要學(xué)習(xí)的，體現(xiàn)出孔子對孝悌的重視。

《張誠》中的兄弟張誠和張訥，相親有愛，雖異母同父，卻絲毫沒有影響他們的感情?！恶R介甫》中的秀才楊萬石娶了一個悍婦尹氏。一日，尹氏氣急敗壞拿刀追打萬石，弟弟萬鐘為了救哥哥，修理了尹氏，因懼怕尹氏投井自殺。在《曾友于》中，不和睦的其他兄弟明爭暗斗，災(zāi)難不斷，而曾友于每次都伸出援手相助，最后終于感動了兄弟們。

儒家文化向來倡導(dǎo)兄友弟恭的長幼關(guān)系，蒲松齡對于兄弟之情也十分關(guān)注。蒲松齡生活的清朝是一個重孝悌的朝代。康熙、雍正、乾隆都強調(diào)以孝悌治國，特別是康熙，多次以行政命令在全國推行孝悌思想。身為儒家知識分子的蒲松齡受時代所影響，重孝悌是必然的。另外，蒲松齡本人在家庭中也十分重視兄弟親情，康熙四十八年，蒲松齡的二兄蒲柏齡病故。蒲松齡作七言絕句二首，詩云：“兄弟年來鬢發(fā)蒼，不曾三夜語連床。黃桑驛里如想見，別日無多聚日長。百畝廣庭院不分，索居應(yīng)復(fù)念離群。驛中如許閑田地，煩構(gòu)三楹待卯君?！盵7]279此詩是其二兄彌留之際而作，死別之際難分難舍的手足之情，沉痛感人。綜上所述，蒲松齡為了勸誡世人講悌道，在《聊齋志異》中塑造了各種各樣行悌道的人物，對不講悌道的人物都進行了因果報應(yīng)，體現(xiàn)了他對悌道的推崇與弘揚。

3兩情相悅，以身相許

儒家思想認為家庭道德是社會道德的起點，夫妻關(guān)系是家庭關(guān)系的重要部分，是一切家庭關(guān)系的基礎(chǔ)?！吨杏埂酚涊d：“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2]106君子之道，開始于夫妻關(guān)系的處理。在儒家的傳統(tǒng)中，女子應(yīng)恬靜、端莊、賢淑，而男子在家中應(yīng)居于領(lǐng)導(dǎo)地位。在夫妻和睦和夫妻失睦兩種情節(jié)模式中蘊含著豐富的儒家倫理觀，著重批判男權(quán)文化對女性的壓抑，并對一些相關(guān)封建落后觀點進行了辯證批評。

男女兩情相悅是合乎儒家傳統(tǒng)觀念的，關(guān)系和睦、相敬相愛，共同維護一段感情?！栋殹分械膶O子楚可謂是癡情男子的表率。孫子楚求婚于阿寶，最后阿寶被孫子楚的癡情感動，不僅答應(yīng)嫁給他，而且在孫子楚病死以后自殺殉情。《連城》中喬生與連城可謂兩情相悅的代表，但明倫評論說：“是真可以同生，可以同死;可以生而復(fù)死，可以死而不生。只此一情，充塞天地，感深知己?！盵6]703《小二》中的丁生對小二傾心相愛，與小二結(jié)為夫妻，歸隱田園。二人從此之后過上了男耕女織、富足和美的生活。

男女感情不睦的例子也比比皆是。其中給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韋公子》。韋公子出身名門貴族，是一個沒有德才的腐朽書生。每日尋花問柳，甚至連他的家人都無法獲得他的真情。在《聊齋志異》中，有一些書生對待感情見異思遷、不仁不義，往往貪圖金錢、美色。在《丑狐》中，穆生的生活十分貧窮，他得到了丑狐的幫助，卻未心存感激，反而因丑狐丑陋而嫌棄她。因為他的背信棄義，最后也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因此，可以看出作者蒲松齡是愛憎分明的，對有意做一些違背社會道德之事的人，都會對他們施以相應(yīng)的懲罰。

在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社會中，男尊女卑，三綱五常，都是在人們內(nèi)心深處根深蒂固的觀念。婦女一直都處于社會底層，受壓迫受剝削，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屬品。《聊齋志異》創(chuàng)作于封建社會，自然也擺脫不了這種傳統(tǒng)觀念的束縛。以男權(quán)文化為中心，文中的男主人公身上體現(xiàn)著薄情、不負責(zé)任，這都是以男性為中心的結(jié)果。文中的女主人公大多是不幸的，她們幫助書生獲得了榮譽金錢和地位。書生成功后，她們卻退居身后。在《聊齋志異》中男權(quán)為中心最明顯的表現(xiàn)之處就在于一夫多妻，作者把男子納妾當成理所當然的事情。綜合來看，《聊齋志異》這部作品，體現(xiàn)出蒲松齡的儒家倫理觀念，表現(xiàn)出對儒家傳統(tǒng)倫理的批判與繼承，他既尊重女性，提倡女性自由，不反對男權(quán)文化，又因其所處的時代和社會背景使他不可能完全放棄傳統(tǒng)的儒家倫理觀念，因此在男女愛情方面有些復(fù)雜又有些矛盾，我們應(yīng)該辯證看待。

4朋友之情，知己之意

朋友倫理思想是儒家文化中不可或缺的內(nèi)容，以仁義為基本、禮信為規(guī)范，朋友間平等和諧共處，相互幫助。而知己之情就是一個人的自身價值被別人所了解、所肯定、所賞識后而引發(fā)的由衷的回報之情。朋友以志同道合為謀，非血緣宗族之親，但是卻對人生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朋友一詞，“在《論語》中出現(xiàn)八次，《孟子》中出現(xiàn)三次，《荀子》中出現(xiàn)五次?！盵9]所以可見儒家文化對朋友情誼有著深切的關(guān)注?！妒酚洝分豆荜塘袀鳌分?，鮑叔牙與管仲真誠相待，歌頌了一種理解、信任的友情。管仲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10]可見朋友間的相知之情，人生在世，知己難求。

《聊齋志異》之《葉生》篇，展現(xiàn)的是朋友相交的動人故事。世間多因利益而聚集的朋友，知己往往可遇不可求。而肉身已死，魂魄跟著知己，朝夕相處的境界，比伯牙和鐘子期的交往更深一層?！恶疑分械鸟疑邑毜藐惿嘀?，多次伸出援手。褚生因為和陳生的深厚情誼，幫助陳生考取功名，后告別離開，投胎成人?！队谌骸分凶髡咄ㄟ^對陶圣俞、方子晉、于去惡的描寫表現(xiàn)出作者作為讀書人對讀書人命運的無奈以及三人之間同病相憐的友誼?！毒朴选分?，寫一個姓車的書生，家中一貧如洗卻嗜酒如命，一次半夜醒來，見一只喝醉的狐貍睡在旁側(cè)，笑道：“此我酒友也。”狐貍醒來后為感激車生的不殺之恩，與車生做了知己。車生是一個落魄書生，被人歧視，卻得到一只狐貍的生死之交，可見世態(tài)炎涼。

《列子·湯問》中有伯牙善于彈琴，鐘子期善于聆聽，兩者以知己相知之情聞名。知己情結(jié)是中國傳統(tǒng)文人十分渴望的情感共鳴，它是文人的一種精神寄托。蒲松齡畢生從事《聊齋志異》的創(chuàng)作，其文中的情感呈現(xiàn)出一種復(fù)雜的狀態(tài)。但是《聊齋志異》中卻有一條不變的主線，那就是知己情結(jié)，失意的書生們通過同性或異性的賞識與陪伴來排解心中積聚的抑郁。蒲松齡科舉仕途不順，懷才不遇的苦悶心情和激越難平的孤憤之情日益加深，同時在生活上也一直窮困潦倒，物質(zhì)和精神上的雙重壓力，使他內(nèi)心十分渴望知己的相知相助。他需要情感和心靈上的同情與慰藉，更需要一個知己對自己坎坷經(jīng)歷和愛好志趣的理解。因此，在蒲松齡的作品中，描寫了很多朋友知己相知相助之情。

5結(jié)束語

儒家文化倡導(dǎo)對父母孝順恭敬、對兄弟友愛相親、對妻子相敬如賓、對朋友相知互助。《聊齋志異》對書生形象的塑造十分細致，將書生置于儒家文化的背景中進行研究仍具有很大的研究價值。這些觀念在現(xiàn)今社會中仍然有重要的價值，但是儒家文化也有一些落后愚昧的方面，如算命、盲從父母之命、一夫多妻等問題仍需辯證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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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Image of Scholars in Strange Tales from a Lonely

Studio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fucian Ethics

TAN Chang-xue

（Mudanjiang Normal University， Mudanjiang 157000， China）

Abstract：The scholars in Strange Tales from a Lonely Studio are deeply influenced by Confucian ethics. These scholars attach great importance to serving their parents and obey their parents. There are differences between brothers in order of seniority and inferiority. Husband and wife live in harmony and help each other in times of difficulty. Friends know each other and share their feelings. These characteristics of scholars in Strange Tales from a Lonely Studio not only reflect Pu Songlings promotion of Confucian culture， but also highlight some valuable qualities of classical intellectuals. By observing the image of scholars in Strange Tales from a Lonely Studio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fucian ethics， we can see the whole societys adherence to Confucian ethics in the early Qing dynasty from one side.

Key words：Strange Tales from a Lonely Studio; Pu Songling; Confucian ethics; the image of scholars

（責(zé)任編輯：陳樹）

doi：10.3969/j.issn.1001-7836.2019.12.034

收稿日期：2019-04-21

作者簡介：譚常雪（1996—），女，黑龍江七臺河人，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在讀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