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輝

石頭囈語錄

——兼致鐮刀灣古墓前的聆聽者

“我屬于誰的祖先守候過的黃昏？那時

山色微微起皺你的祖先喊醒更多的祖先

我被一只手擱置在蒼茫中我的疼痛

是歲月隱忍了多年的劇烈疼痛……”

（石頭的聲音有些沙啞。像被焚燒過的懷想

石頭的傾述，有些遲疑——）

“我墊高了你祖先的脊骨他們是山河間

最好的善意與摯愛……你的祖先

將翠綠的焰火捧在掌中他們

總無法辜負一代代人堅守過的赤誠?！?/p>

（石頭在找它們曾經(jīng)遺失的影子，在找

誰骨肉中反復(fù)顫栗的警覺？）

“是的你可以站在祖先背影之側(cè)你

可以成為詛咒的一部分或者贊美的某一部分

你有超越祖先的多種自豪——你是艱難的

你將鐵打的企盼又一次換成了

夢境斑駁的回聲——”

（石頭即將入睡。它們擠占的滄桑

刀刃般閃爍。石頭，即將學會

適應(yīng)我們共同的祝愿。）

“你為何舉起了試圖敲碎我們遐想的尖鎬？

我是屬于疼痛的如果你將祖先的靈肉

塞進參差犬吠那我們只能繼續(xù)疼痛

一如你難以躲避的所有疼痛！”

（石頭開始飛翔，既定的懺悔者

怎樣驕傲？殘損的史冊

必須牢牢記住，這些石頭凌亂的震驚……）

落日與酒

老骨頭正擬作獅虎之吼

落日先咣當一聲響了

——你舉軟的杯盞猛一下

斜向遠處

老骨頭啞口無言。只有它們

真正痛過痛得像一把

曲折的火焰如果讓杯子

就這么僵硬地斜著老骨頭

只能捏碎自己青銅的往昔

落日被誰戴上了面具？夢與遺忘的

面具——如果讓杯子一直斜著

你銳利的酒意是否仍將

延續(xù)旗幟般烏黑的尊嚴？

落日劃過杯盞。老骨頭

保存著誰艱難的淚水？落日

旋轉(zhuǎn)只有一個人能放棄

陳舊的種種安慰——

老骨頭陰影遍布落日

騰起最后的灰燼

那微醺的人突然陷入

即將替換遠方的懺悔

風

那個收集風聲的人還在路上。

那么遠。風聲屬于誰記不清的路途？

那么遠：風漸漸老去——

他收集到的風聲依舊呼呼作響

有的像石頭在天穹滾動有的

則只能成為一些滾燙的水滴

一些風聲屬于碑石屬于黑土中

破損年年的靈肉一些風聲

穿越夢境前來它們又一次

觸痛了你和誰艱辛的往昔？

一些風聲荒蕪。從十一月開始

風比旗幟消失得更快一些風聲

放棄了種種遺忘與質(zhì)詢的勇氣

那個收集風聲的人還在路上——

他走得比風緩慢但他抓得住

風的羽翅他攥著閃電般翔舞的風

像攥一把淌著熱淚的刀子

風聲繁復(fù)。風的夙愿即將改變

誰掌握著風最初的隱痛？風的吟誦

接近懷念——誰的懷念帶來

啟迪風聲的愛與驚悸？

一些風聲重現(xiàn)。他將枯萎的風

掛在香案上他看舊黃昏

讓一些風從血脈里浮現(xiàn)他守住了

大風反復(fù)掀開的隱秘——

那個收集風聲的人還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