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好農(nóng)
摘要:蓋恩斯在《刑前一課》里從零視點與懸念的建構、外視點與悖論的建構、內(nèi)視點與意識流、多視點聚焦與立體感等方面來研究小說視點與敘事層面的相互關聯(lián)。他從零視點的角度建構人稱懸念、瞬間懸念和期待性懸念,從外視點的角度設置了主題悖論、言辭悖論和語境悖論。為了克服零視點和外視點描述的單調(diào)性和乏味性,蓋恩斯把內(nèi)視點與意識流進行了有機結合,從觸景生情式意識流、內(nèi)心獨白式意識流和交織式意識流等方面探究人物心理與社會環(huán)境的內(nèi)在關聯(lián)。他還在人物評述和場景氛圍等方面采用了多視點策略,從多層次和多側面的角度來聚焦于具體的人物、物件或場景,構建了敘事層面的立體感,拓展了現(xiàn)代黑人小說創(chuàng)作的美學認知空間。
關鍵詞:歐內(nèi)斯特·J.蓋恩斯;《刑前一課》;小說視點;敘事層面
中圖分類號:I106.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8268(2018)05-0120-08
歐內(nèi)斯特·J.蓋恩斯(Ernest James Gaines)是美國20世紀下半葉的著名非裔作家。其文學作品被翻譯成法語、西班牙語、德語、日語、俄語和漢語。美國芝加哥大學、威斯康星大學等把其小說列入了美國經(jīng)典文學課程的書單。當同時代作家熱衷于描寫外國人移居美國后的生活經(jīng)歷時,蓋恩斯把自己的創(chuàng)作筆觸指向美國黑人歷史。他以路易斯安那州的家鄉(xiāng)小鎮(zhèn)珀恩特·庫比教區(qū)(Pointe Coupee Parish)為其文學作品的故事發(fā)生地,并把它取名為“貝昂鎮(zhèn)”(Bayonne)。他的六部長篇小說中有五部是講述在“貝昂鎮(zhèn)”或其附近地區(qū)所發(fā)生的故事。蓋恩斯筆下的“貝昂鎮(zhèn)”非常類似于??思{筆下的“約克納帕塔法縣”(Yoknapatawpha County)。
蓋恩斯的代表作《刑前一課》(A Lesson Before Dying)于1993年獲得美國“國家圖書評論界獎”,1994年又獲得普利策小說獎提名。這部小說講述了貝昂鎮(zhèn)一名黑人青年被白人法院誤判為殺人犯而被送上電椅的故事,還“講述了男性主人公如何努力改變自己, 贏得人性的尊嚴, 實現(xiàn)理想的人格。小說不僅揭示出種族歧視給黑人社團帶來的危害, 而且強烈表達了個人、社團、種族和人類可以通過改變達到演進和發(fā)展的希望”[1]。這部小說近年來引起了國內(nèi)學界的關注。隋紅升認為該小說展現(xiàn)了黑人男子氣概的獨特性,揭示了把黑人從麻木和自暴自棄的狀態(tài)中喚醒的重要性[2];呂萬英和吳悠認為該小說黑人男性的角色缺失反證了女性角色在黑人男性自我重建過程中的重要性[3];蘆紅娟和王彩榕認為蓋恩斯在這部小說中揭示了種族歧視重負下的黑人群體從逃離到覺醒,再到反思的精神成長歷程[4]。由此可見,國內(nèi)學界主要從種族、人格和心理等方面研究該書的文學價值,但從敘事特色的角度研究該小說視點問題的學術成果還不多見。事實上,蓋恩斯在小說視點的選擇和運用上獨具匠心,始終處于流動和變化之中的小說視點可以看作是讀者走向蓋恩斯心靈的一個窗口。通過這個窗口讀者不僅可以窺視到作家本人的創(chuàng)作動機和情感釋放,還可以捕捉到作家筆下每個主要人物靈魂的折光,洞察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的敘事層面。因此,筆者擬從四個方面來研究《刑前一課》小說視點與敘事層面的相互關聯(lián):零視點與懸念的建構、外視點與悖論的建構、內(nèi)視點與意識流、多視點聚焦與立體感。
一、零視點與懸念的建構
零視點是作家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經(jīng)常采用的敘事策略之一。零視點中的敘述者具有全知全能的超人能力,作品中的人物、情節(jié)、場景等無不處于其視域之中或調(diào)控之下。正如李賾所言,零視點中的“敘述者總是把他自己插進讀者和故事之間,他可以把他自己對事件、人物、背景的感觸、分析和議論自由地介入到作品之中。這樣,作者完全是通過敘述者的敘述這個媒介,把故事傳達給讀者,敘述常常就成為作者的傳聲筒”[5] 。蓋恩斯在《刑前一課》里專門設置了零視點,使全知敘事者站在小說以外,以作者的身份來規(guī)劃和架構小說的敘事層面。這個全知敘事者隱沒在故事背后,策劃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的具體路徑,并致力于銜接和建構小說的各個敘事層面,把小說的各個部分組成一個有機體,發(fā)揮“全知全能”視點的優(yōu)越性。蓋恩斯在《刑前一課》里通過零視點來建構的懸念有三類:人稱懸念、瞬間懸念和期待性懸念。
在《刑前一課》里,人稱代稱首次使用的不確定性構成懸念,但其所指代人物的最終確定都處于零視點的全知操控之中。蓋恩斯在該小說的第1頁就設置了人稱“我”(I);在第3頁里讀者才獲悉“我”是一名小學教師;在第11頁,讀者進一步得知“我”的名字叫“格蘭特”(Grant);第36頁,出現(xiàn)“維根斯先生”(Mr. Wiggins)的稱謂,讀者產(chǎn)生了朦朧的直覺:這位先生可能是“我”;直到53頁,才出現(xiàn)“我”的全名“格蘭特·維根斯”(Grant Wiggins)。經(jīng)過懸念一層一層的揭曉,讀者最后才完全明白“我”的名字是“格蘭特·維根斯”并出現(xiàn)“我”這個人物與小說情節(jié)的關系到底是什么的疑問。直到74頁,零視點的全知敘事者才讓讀者獲悉“我”原來是小說主人公杰斐遜(Jefferson)曾經(jīng)的小學老師。蓋恩斯通過“我”的視點來觀察和介紹杰斐遜案件的原委和黑人社區(qū)對杰斐遜的期望。“我”的身份揭曉過程與小說零視點中全知敘事者主導功能的顯現(xiàn)同步。
瞬間懸念指的是讀者在作品閱讀過程中感受到的迷惘,但這個迷惘很快就由零視點的全知敘事者所消除。在文本中,懸念離謎底的揭曉處通常只有幾行的間隔,最多也不超過一頁。在《刑前一課》里,格蘭特在酒吧聽到兩個顧客關于杰斐遜應該被殺死的高談闊論后怒火沖天,當即與他們廝打起來。酒吧老板見勸阻無效,只好用棍子把格蘭特打昏。蓋恩斯敘述道:“在我意識到誰在說話和我在哪里時我聽到了一個聲音。然后我開始在想這個聲音好熟,但又想不起是誰?!盵6]202-203發(fā)出這個聲音的人是誰呢?這形成了一個懸念。五行文字之后,蓋恩斯給出了一個對話——“‘他沒大問題,薇薇安(Vivian)說?!盵6]203這時,讀者一下子明白,薇薇安的話語揭開了謎底:格蘭特在半清醒狀態(tài)下聽到的聲音就是薇薇安的。之后,薇薇安把格蘭特接到自己的學校宿舍療傷。由于格蘭特的傷勢太重,薇薇安想讓他在自己的房間睡一晚。但是,格蘭特不聽勸,堅持要走。他說:“親愛的,我不想給你惹麻煩?!盵6]205這個麻煩是什么呢?在讀者的心頭形成一個懸念。緊接著,在小說的第206頁,薇薇安說:“他們能干的充其量就是解雇我。也許他會借故帶走我的孩子?!盵6]206薇薇安的話語揭開了格蘭特不想惹麻煩的謎底。原來薇薇安是有夫之婦,雖與丈夫長期分居,但如果她的婚外戀被暴露的話,她有可能會被學校開除,其養(yǎng)育的兩個孩子也可能被丈夫借機奪走。由此可見,瞬間懸念以快節(jié)奏的方式激發(fā)起讀者的閱讀興趣,然后很快揭開謎底,滿足讀者的閱讀期待,同時也營造了小說情節(jié)的緊湊感。
蓋恩斯在小說中采用的期待性懸念指的是在文中設置的懸念離謎底的出現(xiàn)有較長的距離,也就是說,它們的間距可能是幾頁、幾十頁,甚至上百頁。期待性懸念離謎底的距離越長,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產(chǎn)生的求知欲望就越強烈;當讀者跨過閱讀障礙獲悉謎底時,會產(chǎn)生恍然大悟或豁然開朗之感。在《刑前一課》里,格蘭特第四次去探監(jiān)時,發(fā)現(xiàn)杰斐遜故意像豬一樣吃飯,漠視格蘭特所說的一切話語。在小說的第99頁,格蘭特見到杰斐遜的教母艾瑪(Emma)太太時,怕她難過,故意隱瞞實情,謊稱杰斐遜已經(jīng)開始吃飯,并能正常交談了。格蘭特的謊言在讀者心目中形成一個懸念:他的謊言能騙過艾瑪太太嗎?當艾瑪獲悉杰斐遜的精神狀態(tài)變好時,心里充滿了喜悅。然而,在第120頁,當艾瑪太太自己去探監(jiān)時,發(fā)現(xiàn)杰斐遜并沒有任何變化,格蘭特的謊言不攻自破。全知敘述者在此給格蘭特的謊言懸念提供了謎底。在小說的第241頁處,蓋恩斯講述到,貝昂鎮(zhèn)法院大樓傳來一陣陣巨大的噪音,這個噪音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但許多人都不知道這是什么聲音。在第243頁的第一行,蓋恩斯才揭示了謎底,“他仍然能聽到一個半街區(qū)外的地方發(fā)出的發(fā)電機聲音”[6]242-243。這時讀者才明白那個巨大的噪音原來是發(fā)電機工作時發(fā)出的噪音。當警察對死囚犯杰斐遜實施電刑時,讀者才恍然大悟,這個發(fā)電機所發(fā)出的電是用于電椅的。在小說的開始部分,辯護律師以杰斐遜蠢得像頭豬的話語來為他作無罪辯護,他的辯護不但未被法官采信,而且還引起了極為嚴重的后遺癥——庭審后,杰斐遜一直生活在自己是豬的陰影中。他的教母艾瑪太太請教區(qū)學校教師格蘭特去開導杰斐遜,幫助杰斐遜消解“豬”的陰影,以人的形象有尊嚴地去赴死。杰斐遜能否走出“豬”的陰影?這又形成了一個懸念。這個懸念一直延續(xù)到小說的結尾部分。杰斐遜被執(zhí)行電刑后,獄警保羅專門到格蘭特工作的教區(qū)學校,把杰斐遜的筆記本交給了格蘭特,說“格蘭特·維根斯,他(杰斐遜——作者注)是那個擁擠房間里最強大的人”[6]203。這時,讀者獲悉了謎底,格蘭特關于人格樹立的話語激發(fā)了杰斐遜的種族責任感和臨死不懼的浩然之氣。
蓋恩斯在該小說里所采用的零視點使小說的全知敘述者凌駕于整個故事之上,洞悉一切,所設置的懸念激發(fā)了讀者的閱讀興奮因子,剝筍式的懸念解析方式產(chǎn)生了引人入勝的功效。他用全知敘述者來設置懸念的方式有助于對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形象進行藝術加工,同時也克服了全知視角的過多干預和介入,較好地縮短了作品和讀者之間的距離,從而提高了作品的趣味性和邏輯性。因此,蓋恩斯通過全知視角而設置的懸念皆在敘事層面的建構中一一得到澄清。一個個懸念的破解促使讀者充滿興趣地讀下去。作者設置在作品封面上的題目《刑前一課》構成最大懸念,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一直在思索:刑前一課的內(nèi)容是什么?直到小說的最后一頁,讀者才一下子明白過來,謎底是黑人不能像“豬”那樣被處死,而應該顯示出自己大無畏的英雄氣概。
二、外視點與悖論的建構
外視點指的是敘事者在文學作品中以旁觀者的身份敘述小說主人公經(jīng)歷的敘事策略之一。這種視點側重于對現(xiàn)實的再現(xiàn)性描述,同時按照事件發(fā)展的邏輯和時空變化的順序,描寫事件從發(fā)生、發(fā)展到最后解決的全過程[7] 。外視點的主要特征是敘述者并不在故事敘述中出現(xiàn),而是靠直接顯現(xiàn)客觀外在的生活場景,將人物的對話、動作和活動背景直接展示給讀者。張德林在《現(xiàn)代小說美學》中指出:“所謂外視點,就是指對小說中的情節(jié)開掘、人物描繪和場景渲染,從情節(jié)以外的第三者視點來觀察?!盵8]蓋恩斯在《刑前一課》里以外視點的方式設置了不少悖論。這些悖論有時是似非而是的真命題,有時是似是而非,但隱藏著深刻思想意義或哲理的假命題。蓋恩斯所描寫的悖論在邏輯上可以推導出互相矛盾之結論,但表面上又是能自圓其說的命題。小說中的悖論按其寓意可以分為主題悖論、言辭悖論和語境悖論。
該小說的主題悖論涉及到法律的公正性問題。從理論上來講,法律的立足點和根本點是公平和正義。殺人償命是法律的基本共識,但是沒有殺人的人因找不到證明自己無罪的證據(jù),也可能被法律認定為殺人犯,這就形成了公正法律的不公正性。在《刑前一課》里,黑人青年杰斐遜在半路上被兩個朋友拉上車,一起去白人商店買酒喝。由于沒錢,黑人青年布拉塞(Brother)和貝爾(Bear)欲強行賒酒,白人店主阿爾塞·格洛普(Alcee Grope)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拔槍射殺了布拉塞和貝爾。布拉塞在中彈的同時也拔槍反擊,殺死了白人店主。杰斐遜是現(xiàn)場的目擊證人,沒有參與布拉塞的賒賬行動??墒牵莒尺d不但沒有及時向警方報案,反而借機從格洛普收銀臺里抓走了一大把錢。杰斐遜正要離開商店的時候,被兩名前來購物的白人顧客抓了現(xiàn)行。陪審團和法官都是白人,認定杰斐遜犯下了搶劫罪和謀殺罪,并一致決定判處杰斐遜電刑。杰斐遜不是布拉塞團伙的成員,平時與白人店主關系友好,既沒有殺人動機,也沒有實施搶劫行為,但他沒有證明其無罪的目擊證人。從案件事實來看,他犯下的只能算是偷竊罪,罪不至死。白人一貫標榜的公正法律卻把一個輕罪犯當作重罪犯殺掉了。這個事件的后續(xù)發(fā)展不斷深化小說主題,同時也揭示了一個主題悖論:法律是公正的,也不全是公正的。重視證據(jù)的法律在現(xiàn)實案件的審理中也可能造成悲劇,像杰斐遜這樣沒有殺人,但又找不出自己沒殺人證據(jù)的嫌疑犯極有可能被重判,甚至被處以死刑。
言辭悖論指的是其話語表面上自相矛盾,但卻揭示某種實情或事實,含有深層的哲理?!缎糖耙徽n》第一章的第一句話是:“我不在那里,但是我在那里。”[6]3“那里”指的是審判謀殺嫌疑犯杰斐遜的法庭。小說敘述人格蘭特沒有去參加庭審,也沒有去旁聽法庭的最后宣判,但是他能預知該案件的結果。這個悖論產(chǎn)生的原因是,在種族主義盛行的社會,黑人涉嫌謀殺白人的案件里,即使他是無辜的,其辯解也難以被白人組成的陪審團或白人法官所采納。蓋恩斯描寫杰斐遜被關在監(jiān)獄的情景時,多次反復采用一個句子來描寫杰斐遜的精神狀態(tài):“他仰首看著天花板,但是他沒有看到天花板?!盵6]73該句子僅在第73頁一處就反復使用了三次之多。這個悖論表明,杰斐遜眼睛盯著天花板看,但已經(jīng)走神,對任何事物都視而不見。該悖論披露了杰斐遜被無辜關入監(jiān)獄后精神狀態(tài)崩潰,整個可視世界對他來講形同虛設。
語境悖論指的是在一定環(huán)境里說的不當話語,卻是這個語境里的最佳話語。小說敘述人格蘭特在談到他與小學教師安托因·馬修(Antoine Matthew)的關系時說:“談到那個有白人血統(tǒng)的老師和我的關系,其實我們之間沒有愛,更談不上尊重。一定要有什么關系的話,那我們就是敵對關系。他恨我,我知道,他也知道我知道。我不喜歡他,但是我需要他,需要他來給我講授其他人講授不了的東西?!盵6]64學生不尊重或仇恨老師的話語是不恰當?shù)?,但是那位老師?nèi)化了白人至上論,以為自己含有白人血統(tǒng)就具有仇恨黑人學生的本錢。格蘭特不喜歡那位老師,但又喜歡上他的課。這個悖論揭示了種族主義社會氛圍里的語境悖論。蓋恩斯在小說的第13章里設置了另外一個語境悖論,即摩西·安布羅斯(Mose Ambrose)是死囚犯杰斐遜所在教區(qū)的牧師,他詢問格蘭特去探監(jiān)的情況:
“你們談論的都是上帝方面的東西嗎?”他問我。
“沒有,先生。我們沒有談到那話題?!?/p>
“沒談到那話題?”
“沒有,先生?!盵6]101
杰斐遜在11歲時就接受了基督教的洗禮,成為了基督徒,但現(xiàn)在他被誣陷為殺人犯,即將被處以電刑。按基督教的教義,他的死就是去見上帝。因此,基督徒在臨死的時候一般會向上帝祈禱,希望能得到上帝的拯救而升入天堂?!皩σ粋€即將去見上帝的人,不談論上帝,還有什么比這個更重要的呢?”[6]101基督徒臨刑前談論的是如何樹立黑人不怕死的英雄形象,而不是向上帝求救的懦夫形象,這與當時的基督教文化氛圍形成了一個悖論,似乎格蘭特對杰斐遜的所有開導和勸解都是荒謬的[9] 。其實,上帝并不能真的拯救杰斐遜,杰斐遜以窩囊的形象去死,還不如樹立臨危不懼的形象更有意義。杰斐遜以不懼死的勇氣和形象去赴死能把自己升華為耶穌,成為黑人和白人都敬仰的形象。格蘭特幫助杰斐遜完成做人愿望的同時也開發(fā)了自己的心境, 找到了今后的人生奮斗方向[10]。盡管種族壓迫依然存在,種族歧視難以避免,但像格蘭特那樣的黑人形成自己的自尊心和自尊感后,便不再逃避社會現(xiàn)實了,從而在精神上擺脫了種族主義的桎梏。
由此可見,蓋恩斯從外視點的視角建構了悖論,揭示了美國南方白人至上論和種族歧視氛圍對黑人大眾的巨大傷害。他的這些悖論表面上看有悖常理,但實際上揭露了美國黑人真實的精神狀態(tài)和生存狀態(tài),把被白人種族主義者顛倒了的社會價值觀再次顛倒過來,恢復其本來面目。蓋恩斯從悖論的角度對美國社會歧視黑人的一系列社會制度和司法制度進行了辛辣的抨擊,揭示出當時美國白人文化統(tǒng)治下黑人缺乏“男子氣概”的窘境, 并通過杰斐遜臨刑不懼的壯舉為黑人大眾樹立了新一代“男子漢”形象, 有助于戳穿白人關于“黑人無異于豬”的謊言。
三、內(nèi)視點與意識流
與零視點和外試點密切相關的內(nèi)視點是從人物的心靈世界和心理活動層面來觀察其思想動機和行為準則的。正如應光耀所言:“內(nèi)視點的寫法,遵循心理的、感情的邏輯,以人的意識活動為中心來安排組織結構。作者的眼光始終在人物內(nèi)心里自由移動,直接顯示意識的流程,表現(xiàn)客觀場景在人物主觀世界里的反映和印象?!盵11]為了克服零視點和外視點描述的單調(diào)性和乏味性,蓋恩斯在《刑前一課》里還采用內(nèi)視點的敘事策略,旨在揭示人物內(nèi)心世界,強化人物的主觀能動性,在藝術形式上追求開放性、多元性,并對傳統(tǒng)的藝術手法作了大膽的突破。他筆下的內(nèi)視點往往不是固定在其人物身上,而是交叉移位,相互轉換。各個人物視點所發(fā)出的視線包孕著不同的個性色彩,人物與人物之間的相互情感投注,形成一道道立體交叉、五光十色的性格光譜,從而拓展了藝術的表現(xiàn)力。蓋恩斯在這部小說里把內(nèi)視點與意識流作了有機結合。筆者擬從三個方面來探討內(nèi)視點與意識流的內(nèi)在關聯(lián):觸發(fā)式意識流、內(nèi)心獨白式意識流和交織式意識流。
蓋恩斯在《刑前一課》里所采用的觸發(fā)式意識流指的是小說人物看到場景中的某個人或物,頓時陷入相關沉思之中,腦海里呈現(xiàn)出活躍的意識流心理活動。當小說敘述人格蘭特站在學校的籬笆前注視學生們劈柴時,觸景生情地聯(lián)想起自己以前在這里讀書的情景,回憶起自己也曾掄起斧頭劈柴,和同學一起拉木工大柜的場景。緊接著,他還回憶起當時的小學同學,比爾(Bill)、杰里(Jerry)、克勞迪(Claudee)、斯密特(Smitty)和斯洛波爾(Snowball)等人。 蓋恩斯通過格蘭特的意識流思緒來揭示這些人物的命運:
他們也曾在這里劈柴。畢業(yè)后,有的同學到鄉(xiāng)下種地去了,有的同學到小鎮(zhèn)去了,有的到大城市去了,呆在一個地方直到生命的結束。不斷有消息傳來,某個黑人被殺死了呀,某個黑人因殺人而坐牢了呀。斯洛波爾,在艾倫港口的酒吧被人捅死了;克勞迪,在新奧爾良被一名黑人婦女殺死了;斯密特,因殺人被關押在安哥拉州立監(jiān)獄了。其他人呆在家鄉(xiāng),慢慢消磨時光,等死而已。[6]62
格蘭特從學生們劈柴的動作聯(lián)想到自己的小學生活,聯(lián)想到自己的同學,再聯(lián)想到各自的命運。通過這些觸發(fā)性聯(lián)想,讀者可以感知到當時黑人的生存環(huán)境[12]。由于種族歧視和種族偏見,黑人處于一種“社會死亡”的狀態(tài)。這些聯(lián)想印證了杰斐遜悲慘而無奈的命運,同時也顯示杰斐遜的悲劇不是他個人的悲劇,而是整個黑人民族的悲劇。在小說的第12章,格蘭特探監(jiān)后直接來到貝昂鎮(zhèn)的“彩虹酒吧”,聽到鄰座客人談論黑人拳擊賽,馬上聯(lián)想到自己心目中的拳擊英雄,回憶起17歲時從電視上觀看拳擊賽的場景,非??駸岬貫樽约盒哪恐械娜瓝粲⑿奂佑?。不久,格蘭特的思緒脫離拳擊主題,一會兒回憶起自己的大學老師安德森先生,一會兒又陷入對情人薇薇安的思念中。然后,思緒再回到當天去探監(jiān)過的牢房,又聯(lián)想到佛羅里達州的一個案件?!八坪跷以谀抢?,我看見了牢房,聽到了那個男孩被拖向電椅所發(fā)出的慘叫聲,‘求求你了,喬路易斯,救救我吧。一定要救我呀,救我!”[6]91其實,格蘭特所有的觸發(fā)式意識流都是直接或間接地圍繞黑人問題和杰斐遜案件的。聯(lián)想到拳擊賽,是因為格蘭特潛意識里覺得杰斐遜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應表現(xiàn)出黑人的英雄氣概;聯(lián)想到情人薇薇安,是因為薇薇安是勸說他去開導杰斐遜的人;聯(lián)想到弗羅里達州案件,是因為杰斐遜馬上就要被處以電刑。由此可見,日常生活中的焦慮、惶恐和思念都會成為在潛意識層里漂游的意識流內(nèi)容。
內(nèi)心獨白式意識流通常出現(xiàn)于當事人在某個環(huán)境中的沉思,潛意識思緒猶如泉水般地涌出,沒有邏輯性、條理性、層次性和時間順序,可以看作是思緒的自然流動。蓋恩斯在《刑前一課》里描寫了諸多內(nèi)心獨白式的意識流片段,其中描寫得最生動的是小說的第31章。在杰斐遜被執(zhí)行電刑的當天,格蘭特沒有勇氣去刑場,安排好本校學生的祈福活動后來到教室外的壩子,仰望蒼天,思緒萬千。他既想知道刑場的情況,又想回避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
這個時刻他在哪里?在窗邊,瞭望天空嗎?還是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灰色的天花板呢?還是站在牢房門口,正在等待?他的感覺怎么樣?他害怕了嗎?他在哭嗎?這個時刻,他們來把他帶離牢房嗎?他跪在地上,在哀求多活一分鐘嗎?他是站著的嗎?我為什么不在那里?我為什么不站在他身邊?我為什么不和他手挽著手?為什么?[6]250
格蘭特的內(nèi)心獨白表達了他對杰斐遜臨刑狀況的掛念,擔憂杰斐遜是否會在臨刑前表現(xiàn)出膽怯。同時,又指責了自己的膽怯,不滿自己的逃避行為。
蓋恩斯在這部小說里還采用了交織式意識流,使敘述人的敘述與小說人物的意識流交織在一起形成了有機片段。這雖然會模糊敘述話語與意識流話語的界限,但反而增強了意識流描寫的自然性,有效地克服了意識流描寫的人為痕跡。在小說的第25章,蓋恩斯描寫道:
安布羅斯牧師、我的姨媽和艾瑪小姐回到了農(nóng)場住宅區(qū),我回到了城里的“彩虹酒吧”。這個地方和平時一樣處于半明半暗的狀態(tài),酒吧里坐著三位老人,說的話比喝的酒多,另外還有兩位客人,他們是有白人血統(tǒng)的黑人磚工,坐在桌邊吃飯。我來這里是為了告訴薇薇安:情況好轉了,杰斐遜和我有了思想交流,他和其教母也開始說話了。我自我感覺非常好,我想把這個消息首先告訴她……我不想把安布羅斯牧師臉上的嫉妒表情告訴她。不,我不會說,不會說牧師覺得我在控制著杰斐遜的生活,不會說,他,牧師,認為既然杰斐遜的日子不多了,應該由他來控制,而不是我。不,我不想把這些話對她說。我只想對她說我感覺良好的話題。[6]195-196
在這個意識流片段里,前面兩句話是全知敘述人的敘述,后面幾句話則是小說人物“我”的意識流描寫。把意識流描寫與全知敘事人的話語交織在一起,實現(xiàn)了無縫銜接,使意識流思緒更加自然地流出人物的腦海,這是蓋恩斯對意識流描寫的一個創(chuàng)新。
通過意識流手法, 蓋恩斯不僅揭示了格蘭特獨特的人格和人品及其內(nèi)心變化,而且還通過這一人物揭示了南方種族歧視和種族偏見的嚴重性。蓋恩斯的內(nèi)視點通過交叉移位的方法,把人物的意識流動與全知視點有機結合,使人物心理在潛意識層的活動與小說主題的表述相得益彰。蓋恩斯在全知視點的敘述中插入了人物的內(nèi)視點、感覺和“意識流”片斷,通過內(nèi)視角的意識流描寫把這部小說建構成一種與表層敘事相呼應的深層式心理作品。
四、多視點聚焦與立體感
在《刑前一課》里,蓋恩斯在人物評述和場景氛圍營造方面采用了多視點,從多層次和多側面的角度來聚焦于某一人或某一事物,從而使該人物的形象或物體的外形產(chǎn)生立體感,有助于加深相關描寫的寓意。這樣的多視點聚焦有助于“作者把敘述者的敘述局限于一個敘述人物的所知、所思和所想之中,故事情節(jié)的跌宕起伏都通過這一敘述者而呈現(xiàn)給讀者”[13]。該小說的多視點聚焦性可以從三個方面來討論:人性聚焦、物件聚焦和氛圍聚焦。
蓋恩斯在《刑前一課》里把人性議題設置為法庭庭審的聚焦點。眾所周知,人性是人的根本屬性,在一定社會制度和歷史條件下形成。人性并非是一直停留在“人之初,性本善”的階段,而是受所處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而發(fā)生各種變化。在這部小說里,主人公杰斐遜涉嫌一起搶劫謀殺案,辯護律師把杰斐遜描述成一個非人類的傻瓜,以此來為他作無罪辯護。辯護律師在法庭上對陪審團說:
陪審團的先生們,瞧瞧這個孩子。剛才我?guī)缀醢阉f成是個人,但我現(xiàn)在不能這么說了。嗨,當然,他已滿了21歲,我們文明人都認為這是男性成熟的年齡,但是你能稱這,這,這家伙為人嗎?不能,至少我不能。我只能把他稱為小孩或傻瓜。傻瓜是沒有對錯感的?!壬鷤?,這頭蓋骨里產(chǎn)生不了任何預謀?!銓張F的先生們,這個人策劃了一次搶劫?喔,對不起,對不起,我當然不是用稱他為“人”的話語來羞辱你們的智商,請寬恕我犯了這樣一個錯誤。如果你們判決他有罪,無異于把一頭蠢豬放進電椅。[6]7-8
辯護律師企圖以貶低杰斐遜人性或人格的方式來為他作無罪辯護,把杰斐遜喻為“豬”的話語卻嚴重污蔑和丑化了黑人的形象,引起了黑人社區(qū)的普遍不滿。黑人認為,不論黑人做了什么,他們的人性和白人是平等的。杰斐遜的教母艾瑪非常不滿白人律師對黑人人性的踐踏,因此她對白人地主亨利-皮克特(Henri-Pichot)說:“他們要殺他,就讓他們殺吧!讓這位教師去見見他,亨利先生?!也辉傺肭笏蠲?那已經(jīng)結束了,我只想他像人那樣去赴死。”[6]22艾瑪認為杰斐遜是一個人,不應該像“豬”那樣被處死,希望格蘭特老師去幫助杰斐遜樹立起人的人格和勇氣,以耶穌赴難之勢去展示黑人的英雄形象?!敖?jīng)過格蘭特與社區(qū)集體的不懈努力,杰斐遜最終恢復了自己做人的尊嚴,勇敢地走向死亡,給認為他注定會像豬一樣可恥地死去的白人以致命一擊?!盵14]在小說里,白人和黑人都從不同的視角聚焦黑人的人性問題,表明人性問題在黑人看來比自己的生命還要神圣。因此,死刑犯杰斐遜臨死不懼的形象震撼了白人,贏得了白人和黑人共同的敬意。
蓋恩斯在該小說里設置的物件聚焦出現(xiàn)在第235至245頁之間。在第30章的第一段里,西德尼·德·羅杰斯(Sidney de Rogers)在上班的路上見到一輛卡車從身邊駛過,覺得駛過的卡車刮過來一股陰風,后來發(fā)現(xiàn)這輛車停在法院大樓門口。清潔工邁爾維娜·杰克(Melvina Jack)在埃德溫商店門前的人行道上掃地的時候也見到那輛卡車經(jīng)過,目睹該車在法院門口停了下來。警察局長辦公室的勤雜工費·金肯斯(Fee Jinkins)也發(fā)現(xiàn)了開來的卡車,見人從卡車上抬下來一張高背椅子。小鎮(zhèn)的人們從不同視點觀察到一輛卡車的駛入,人們對卡車的聚焦意味著這輛卡車的到來不同尋常。小鎮(zhèn)的法院要執(zhí)行杰斐遜的電刑,而這輛卡車正是把電椅和發(fā)電機運來的車輛。對該汽車的聚焦渲染了小鎮(zhèn)的陰冷氛圍。
氛圍聚焦一般出現(xiàn)在某個大事件出現(xiàn)時的緊張語境里,作者通過不同的敘事視點來表現(xiàn)這個事件的張力和公眾關注力。在死囚犯杰斐遜即將被處以電刑的前一晚上,貝昂鎮(zhèn)的人們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蓋恩斯描寫了死囚犯親屬、朋友,警察和黑人居民對這個事件的心理感受,聚焦于充滿張力的社會氛圍。格蘭特敘述道:“我的姨媽那天晚上在艾瑪家一宿未睡。和當?shù)氐睦先艘黄?,整晚上都和艾瑪呆在一起。有些人輪流睡覺,但我的姨媽一直沒睡。”[6]236格蘭特也沒睡,而是和女友薇薇安在“彩虹酒吧”呆了很久;酒吧里還有十多人,大家都靜靜地坐在那里,沒有了平日的喧囂;安布羅斯牧師也一宿沒睡,天剛亮就跪在床邊禱告;警察局長薩姆·桂得利(Sam Guidry)也沒睡好,這是其人生中第一次負責電刑的實施和監(jiān)督工作。蓋恩斯從不同人物的視點來審視大家對這個事件的心理感受,從而折射出人們對黑人青年杰斐遜蒙冤走上電椅的無奈和深度悲哀。
多視點聚焦從不同的敘事角度描寫了同一人物、物品和場景,從而形成多層次性的視角張力,從總體輪廓到外表特征再到精神實質(zhì),有其內(nèi)在的連貫性和統(tǒng)一性,立體感也非常鮮明。蓋恩斯通過多角度轉換的描寫手法極大地增添了敘事文本的客觀性、生動性和可信性。多視點、多向度、多體式地再現(xiàn)人物和場景,構成了蓋恩斯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個突出特征,同時也昭示了他對人生觀察和社會思考的進一步深入。
五、結語
《刑前一課》中敘述者的視點決非一個純粹的形式問題,它與蓋恩斯的創(chuàng)作意識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該小說的視點所體現(xiàn)出的美學文體意義與文學主題價值有助于建立該作品在美國文學史和世界文學中的地位。蓋恩斯的多樣化視點獨具特色,有助于在謀篇布局和總體構架上彰顯其非凡的學術氣度和宏通的學理性。不同類型的小說視點與懸念、悖論等敘事策略有機地結合在一起,有助于深化讀者對這部作品的理解。從現(xiàn)代美國文壇來看,小說的發(fā)展趨勢是視點由單純趨向復雜,全知視點逐漸被有限視點所取代,敘述者的視界越來越狹窄,而讀者的參與意識則越來越強。在這樣的語境里,蓋恩斯通過多視角的設置來建構懸念和悖論的多維性,引導讀者參與作品解讀,從而與讀者建立平等的互動關系。蓋恩斯的創(chuàng)作意圖和讀者的視野融合在一起,拓展了該小說文本的深層內(nèi)涵,從而形成含蓄蘊籍的美學價值和文化價值。蓋恩斯的創(chuàng)作手法進一步開拓了現(xiàn)代黑人小說創(chuàng)作的美學認知空間,發(fā)揚了理查德·賴特、拉爾夫·埃里森和詹姆斯·鮑德溫等人所開創(chuàng)的現(xiàn)代黑人小說傳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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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ictional Point of View and the Structure of Narratives in
Ernest J. Gainess A Lesson Before Dying
PANG Haonong
(Research Center of Foreign Literature and Culture,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 Guangzhou 510420, China)
Abstract:In A Lesson Before Dying, Ernest J. Gaines studies the mutual correlation between fictional point of view and narrative structure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zero point of view, external point of view, internal point of view and multi-focus point of view. He constructs pronoun suspense, flash suspense and expectancy suspense from zero point of view, and also makes up subject paradox, verbal paradox and situational paradox from external point of view. In order to overcome the monotony and dullness caused by zero point of view and external point of view, Gaines makes a dynamic combination of internal point of view and stream of consciousness, exploring the inner relation between personal psyche and social environment from the depiction of sight-stirring stream of consciousness, internal monologue and interweaving stream of consciousness. In his comment on the characters and creation of scenes, he also appeals to the tactics of multiple points of view to focus on the exact characters, substances and scenes, thus structuring the three-dimensional sense of narratives and expanding the aesthetic cognitive space of modern black fiction.
Keywords:Ernest J. Gaines; A Lesson Before Dying; point of view; narrative struc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