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菲 廣州大學音樂舞蹈學院鋼琴教研室

《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是德國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納在1865年慕尼黑創(chuàng)作的，其史詩是德國中世紀著名詩人戈特彿里德·馮·斯特拉斯堡編寫而成。

《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這部歌劇的詩詞是瓦格納最好的一部佳作。這不是一個自由性閱讀的詩歌，它是一個具有價值性與獨特性的詩詞，在一定的程度上，《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的唱詞脫離于舊觀念的音樂理論。通過多年之后，瓦格納在受到種種不同的影響下，吸收各方面精髓并應用其中，特別是在阿圖爾·叔本華的哲學理論中所吸收的養(yǎng)分最具啟發(fā)性，也是對于瓦格納來說最重要的，影響最深刻的。

1854年，瓦格納巧遇了德國哲學家阿圖爾·叔本華，在瓦格納讀完叔本華的《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瓦格納感到萬分的痛苦，這本書令瓦格納開始重新思考對于他以前來說非常寶貴的信念，瓦格納把叔本華的種種著作讀了一遍又一遍，完全被叔本華征服。瓦格納甚至把他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huán)》唱詞的復件寄給叔本華過目，哲學家對瓦格納只留下了輕微的印象，瓦格納一直都沒有勇氣與叔本華碰面。在瓦格納完成《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的唱詞不久后的1860年，叔本華去世了，瓦格納的第一部歌劇作品的唱詞也深深地刻下了這位前輩哲學家的哲學思想。叔本華或許是讓瓦格納改變唱詞的原則及創(chuàng)作方向的原因，即文學與音樂在歌劇或戲劇中應是平等拍檔的關系。對于叔本華來說，音樂是最好的藝術語言，因為它是意志的直接化身，而不僅僅只是代表。

一、叔本華對瓦格納的影響

1.在唱詞上的影響：瓦格納剛開始閱讀叔本華的時候，很顯然，一個隱藏著的相似物跳進瓦格納腦海里，這個相似物就是他一直著迷的特里斯坦傳奇。把這兩樣東西結合在一起，就是瓦格納特里斯坦詩歌里重要的中心組成部分。其詩詞中的白天和黑夜，靈感來自哲學的“現(xiàn)象”與“本質”，白天是代表“現(xiàn)象”，夜晚是代表“本質”，現(xiàn)象是顯而易見的，而本質則是它的對立面，人類是無法用肉眼發(fā)現(xiàn)本質的。

2.在音樂上的影響：1854年12月份，瓦格納寫給李斯特的信上提及瓦格納對他的這個新生的特里斯坦的表示：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在我腦海里面是最簡單最純樸的，但卻是充滿著熱血沸騰的音樂理念。什么是“最簡單最純樸”，什么是“充滿熱血沸騰的音樂理念”？瓦格納的這句話應該是出自《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這本書里頭，這個想法激發(fā)了瓦格納對《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中對每個角色塑造音樂色彩的想法。

瓦格納的信中寫到：懸掛倚音的效果是要值得注意的。它是一個不協(xié)和音，是為了延遲與等待協(xié)和音的出現(xiàn)，這個懸掛倚音的時值越長，帶來的力量就越大，制造了等待協(xié)和音終于出現(xiàn)的那一刻時的那種滿足感。這很明顯是通過增加延遲音的效果來滿足自我的意志，瓦格納掌握了人性對滿足與徹底解放的深刻體會就是在持續(xù)痛苦的欲望中爆發(fā)的。因此音樂一般由和弦連續(xù)進行的或多或少，或輕或重，來滿足所產生的不安、興奮、渴望的這些情緒，這些和弦就好比是人的心（意志）。瓦格納的這段話也同樣激發(fā)起了他所提及的“最簡單最純樸”的想法，用最簡單的延遲懸掛音的方法去等待“意志”的出現(xiàn)，就像是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對對方的那種渴望卻又不能在一起的感受。這是一個很有研究價值的作品，其動機的統(tǒng)一性和和聲都是這部歌劇的精華。

二、特里斯坦詩歌的四個主要來源

1.性與神圣。生育行為是一個非常古老而神圣的傳統(tǒng)，古代實行的神圣婚禮，加上國王與女祭司大量生育與繁殖，成功地保證了農作物（指的即是人類）的產量發(fā)展。濫用這一神圣的繁殖，是后來在民間中發(fā)展擴大起來的。這個想法與瓦格納最終想要描繪的畫面完全不一樣。舊的邪教本質上是來自純樸的宗教，通過性交的神奇連接，生育孩子的輪回更新繁殖下一代來造就整個世界。

2.宮廷式愛情。11世紀期間,在普羅旺斯，突然開始了一個深奧的趨勢,這個趨勢讓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的傳說以及傳統(tǒng)的歐洲浪漫愛情文學興起并且橫跨了七個世紀之久。最原始的宮廷式愛情是很模糊的，沒多少人知道它真正的來源。不管如何，普羅旺斯成為了愛情歌手們的一個新的藝術中心，隨后一直延伸到法國、意大利和德國。這是世界文化之一，尊貴而激情的愛情的地位提升到了近乎與宗教崇拜同一個等級。宮廷式愛情在西方從沒有消逝過，伴隨著人們一直到現(xiàn)在，展現(xiàn)了每個浪漫的戲劇或一個歷史性的影子。即使是在不同的情況下，我們都可以看到這個愛情是如何在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的愛情故事身上發(fā)出強大力量的。宮廷愛情那種多愁善感的形式，有以下的幾種性質：

（1）情人總是會為了心愛的人遭受著極大的痛苦，比如愛的人是別人的老婆，這對他來說比死亡來得更加難受。

（2）愛神丘比特是無法和婚姻相提并論的，愛情僅僅只會發(fā)生在不正當?shù)年P系中。

（3）除了心愛的人的丈夫之外，還有別的外來事情阻礙著他們的愛情。

（4）他發(fā)誓在所有的事情上都服從于他的愛人以證明他對她的愛情，就好比仆人發(fā)誓效忠主人一樣。

（5）很顯然，她在他之上，而他的職責就是完成任何一項她給他的考驗，同時他也要接受考驗失敗以及她的無情指責。

（6）一旦愛人證明了忠誠和服從，無論如何，她的心就會開始軟化。

（7）他們的外遇必須是保密的，地下進行的。

（8）愛人與被愛的人都是上帝的仆人，是上帝把他們拉過來作為他的順從者的，要求他們兩人必須完成他擬定的嚴格的典禮儀式。

（9）是愛情使兩個戀人在他們各自的性格上有了一個大大的提升與轉變，令人遺憾的是這兩個戀人永遠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10）這對戀人最終也要面對基督教中最高境界的道德要求，他們被愛神丘比特遺棄了，他們遭受反擊從而被迫放棄了他們之間的愛情。

3.亞瑟王傳奇。亞瑟王傳奇是與宮廷愛情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愛。這個傳說的知名度的提升，被整個歐洲地區(qū)所接納，也因此加入了當?shù)匚幕挠⑿劢巧M去。最終的結果是一系列傳說的故事以一種復雜的形式重疊并互相困鎖。特里斯坦與帕西法爾這兩部傳說原本都是獨立的個體，現(xiàn)在把這兩部傳說都通通嫁接到亞瑟王傳說中去了。

4.特里斯坦傳說。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的悲劇愛情故事不是唯一的一個眾所周知的愛情傳說，當這個傳說在12世紀興起時，它就比其它的愛情傳說更成功地抓住了人們的想象。整整八個世紀，這個傳說啟發(fā)著無數(shù)的小說家、詩人、戲劇家、畫家、雕塑家和作曲家。特里斯坦傳說獨特的美麗來自兩個方面，一是兩個戀人為了他們的愛情所承受的道德輿論、社會與家庭的壓力；二是愛情藥水給他們帶來的種種痛苦。愛情藥水是特里斯坦里面最顯著的一個特點。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瓦格納在寫特里斯坦詩詞的時候除了受到叔本華的影響之外，另一個也是第一個對他立竿見影的影響就是特里斯坦本身最原始的傳說，特別是這個傳說的悲慘與神秘對他影響最深，也比任何其它因素對他的啟發(fā)都要來得早。

三、“現(xiàn)象”vs.“本質”

叔本華認為德國古典哲學創(chuàng)始人康德洞悉現(xiàn)實的本質是叔本華自己哲學理論的必要條件；康德的發(fā)現(xiàn)是真正哲學知識的開端，也是他自己思想開啟的起點。簡單來看，我們可以揣摩康德的哲學論點是怎么成為叔本華最基本的參考要素的：

1.康德說，我們對世界的觀察基于我們通過自身的感覺和自身的心靈感知功能的經驗而來的，例如原因、記憶、情感，這個觀察遵循一切存在的可被感知的事物，他把可以感知的叫做事物的“現(xiàn)象”，不能感知的叫做事物的“本質”。

2.“事物的本質”。這個世界通過我們的思想和我們的感知而出現(xiàn)，“現(xiàn)象”不能完全顯示整個世界的真正面貌，現(xiàn)象的確存在能被看見與感知，而此事物現(xiàn)象的本質遠遠超出我們對它們感知到的一切，從該事物的內部來看是什么，我們是不能看到的，因為它超出了我們能用肉眼感知的范圍，因此這種事物就叫做“本質”。

3.“現(xiàn)象”是空間、時間、因果關系的性質。由于時間，空間和因果關系都是可以顯而易見的事物，因此其事物“本質”必須是這些事物以外的東西，是超越了時間、空間、因果關系等可看見的事物。

四、“白天和黑夜”意象的來源

這個意象是瓦格納心中至高無上的，瓦格納打響了“白天”vs.“黑夜”的想法，“白天”的我從那個感性的我，那個在內心深處祈禱我的天使和我的愛出現(xiàn)、對這份愛的靈魂深處的歡樂、我的救贖來源，回到了理性的我。然后邪惡的惡魔般的烏云過來了，我對見到你的那種喜悅被你無情拒絕了，可是我的堅持還是不會因為這樣揮之而去。

白天和黑夜的音樂動機是繼承了中世紀的音樂，其意象也是來自于中世紀時期，這個意象在德國浪漫主義詩人的作品中重新出現(xiàn)。許多瓦格納學者發(fā)現(xiàn)白天與黑夜的對比有以下幾個因素：神圣的夜晚；夜晚中夢的重要性；不想回到白天；藐視白天，白天永遠次于夜晚；抗拒白天因為白天是一個要不斷進行活動的境界，和晚上無止境的時間相比，白天是封閉式的，有時間限制的。晚上是愛的領域，渴求永恒的夜晚，長睡不起并伴隨著甜美的夢。

五、最后一個重要的資源-愛神-塔納托斯模式

一個心理學模式在瓦格納的第一場成人戀愛中浮出了水面，以神話色彩的敘述形式不僅出現(xiàn)在瓦格納之后的種種戀情中，而且還都出現(xiàn)在了《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和《帕西法爾》這兩部歌劇中。該模式創(chuàng)建了一個拱橋，從兩個相愛的人互相吸引上升到愛神的境界，然后是愛神受挫到為愛情犧牲。這個模式有五個元素；

1.拯救的英雄。把處在不幸福與沒有愛情的愛情中或者是被包辦婚姻中的女人拯救出來。

2.贖回深愛的女人。通過了解他的任務，實現(xiàn)他的期望。

3.愛神的升華。激情是一個令人心滿意足的行為，取代了其他在社會的或道德主張的任何事情。

4.愛神受挫。那些偽裝的不道德，激情所導致的不圣潔的戀情，摧毀著兩個戀人們。

5.愛神-塔納托斯。為愛人犧牲是戀人對激情受挫的回應。

第一個因素就是瓦格納如何看待他與杰西（他的外遇之一）的愛情的，他把自己當成是英雄藝術家，把杰西從她與尤金那沒有愛情的包辦婚姻的痛苦中拯救出來，瓦格納幻想著在某種程度上他老婆妮娜不能理解他的，杰西可以理解他，誰要是試圖去滅殺他的愛情，以上的后第三個因素就是瓦格納對他老婆與尤金的回應。

六、瑪?shù)贍柕隆ろf森東克

1852年2月，瓦格納在蘇黎世第一次與瑪?shù)贍柕孪嘤?，在那次之前，瑪?shù)贍柕乱呀涢喿x了瓦格納的一些作品。接下來的第二年，他們兩個人的關系變得越來越親密，一直到1856年的9月，瑪?shù)贍柕抡f服她那有錢的丈夫韋森東克，在他們的住宅旁為瓦格納建立一座小屋。因此瓦格納是他們家每天的來訪者，穿越他們兩間屋子中間隔著的草坪過去給瑪?shù)贍柕抡故舅约旱淖髌贰，數(shù)贍柕碌恼煞驗橥吒窦{這種自作主張和她妻子越走越近的行為感到非常驚訝，為了保存家庭不破裂，韋森東克只能厚顏無恥地忍住自己的嫉妒心?？墒敲啄取ね吒窦{卻不想沉默，她變得越來越激動越來越充滿對抗性，米娜中途截取了瓦格納寫給瑪?shù)贍柕碌那樾?，還威脅他們兩個要告訴韋森東克，瓦格納與瑪?shù)贍柕碌膽偾樗坪跏遣豢赡苓M行下去了。米娜離開了那里去治療她的病情了，瓦格納也離開了威尼斯，在威尼斯他創(chuàng)作了《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他寫給瑪?shù)贍柕碌男偶捕急辉獠粍拥赝嘶貋砹恕?/p>

七、愛神-塔納托斯模式在瓦格納與瑪?shù)贍柕碌年P系中的作用

1.拯救的英雄?，?shù)贍柕碌幕橐霾皇菦]有愛情的，也不是奉旨成婚的，只是瓦格納有著一種獨特的個人魅力深深地吸引著她，這種魅力她在她那成功的商人老公身上是找不到的。

2.贖回深愛的女人。瓦格納每天都把他作曲的手稿給瑪?shù)贍柕逻^目；他們也一起閱讀叔本華的哲學，一起完成瓦格納藝術歌曲的作品；互相交換個人意見與尋求問題的信件；瑪?shù)贍柕路浅４_定瓦格納就是一個天才，在與米娜的僵持關系之后，瑪?shù)贍柕铝钔吒窦{重拾興奮激情，深深地為她中了毒。

3.愛神的升華。瓦格納與瑪?shù)贍柕露及缪萘艘稽c，那就是侮辱了他們對方的配偶，瓦格納把韋森東克看作是一個入侵者，瑪?shù)贍柕乱暂p蔑的態(tài)度看待米娜。

4.愛神受挫。韋森東克對于他妻子的外遇意想不到的冷靜與溫柔對待，這些舉動完全是看在他妻子與孩子們的份上。米娜每天晚上都對瓦格納的這段外遇焦慮不已，直到看到瑪?shù)贍柕伦罱K還是下定決心不與她的老公與孩子們分開，米娜才放下心來，瓦格納看到妻子病怏怏的身體，責任感由此而生。

5.愛神-塔納托斯。很明顯，在瓦格納與瑪?shù)贍柕碌倪@段關系中，即使米娜的心臟病突發(fā)是因為這場外遇對她的打擊太大而造成的但并沒有身亡，也沒有其他人因此外遇而身亡。當然這段戀人也沒有唱起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的終曲《愛之死》，僅僅只是一個激情的逐漸消失而結束。這段外遇之后，瓦格納與米娜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就像他們之前所經歷的瓦格納的其他外遇一樣，他們的婚姻已經超越了本質上的死亡了，變成了最痛苦的婚姻。

八、瑪?shù)贍柕屡c特里斯坦

瓦格納與瑪?shù)贍柕碌倪@段外遇有一種可能性就是瓦格納想在現(xiàn)實生活中嘗試在戲劇里面出現(xiàn)的情節(jié)故事，不過對此事看法也都不是完全真實的，無論是戲劇里面的故事，還是瓦格納現(xiàn)實中與瑪?shù)贍柕碌膼矍?，這兩個時間的發(fā)展情節(jié)互相交織著。再一次地強調，我們不能忘記特里斯坦本身的傳說對瓦格納的影響，也不能只把它當成是附屬于其它影響上的附屬品。瓦格納第一次接觸到特里斯坦的傳說是在1840年，是在遇到叔本華與瑪?shù)贍柕轮熬鸵呀浽缭绲剡M入他的世界里?？傊?，我們確實看到了系列相互纏繞的影響：特里斯坦傳說的影響，叔本華哲學的影響，以及扎根在瓦格納的心里那有規(guī)律的糾結的精神壓力，在與瑪?shù)贍柕碌耐庥鲋酗@露無遺，把所有這些影響融和一種嶄新的音樂理念，通通聯(lián)系在一起，以最大限度的力量推動著這部龐大歌劇的形成——《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