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法院調解諸多亂象主要根源在于“調審合一”的法院調解模式,使得“調審分離”勢在必行,改革的最佳路徑則是構建法院主導型大調解。尤其是強化法院在大調解中的核心地位,充分發(fā)揮其指導、監(jiān)督、引領與保障功能,同時限制法官在訴訟中的調解。
關鍵詞:法院調解;調解模式;調審合一;調審分離
調解制度作為我國傳統(tǒng)的糾紛解決方式,具有靈活、便捷、低成本、高效益的優(yōu)勢,其承載了眾多的傳統(tǒng)價值和現(xiàn)代追求,在我國民商事審判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但近年來法院調解出現(xiàn)了種種亂象,引發(fā)了法院調解如何完善的大討論,學界出現(xiàn)了否定論、替代論、調解程序前置論等觀點。筆者認為“調審合一”是法院調解各種亂象的根源,結合我國社會轉型期矛盾多元化、復雜化的背景、法院調解制度現(xiàn)狀以及全球調解趨勢,“調審分離”是我國法院調解完善的最佳方向,而建構法院主導型大調解則是關鍵路徑。
一、發(fā)展趨勢:確立 “調審分離”法院調解的必要性
在調解全球化語境下,調解制度的現(xiàn)代轉型特別是如何實現(xiàn)法院調解規(guī)范化已成為世界各國共同面對的重大課題,但在考量全球調解趨勢以及世界各國法院調解規(guī)范化典型經驗的基礎上,探索符合我國國情的法院調解規(guī)范化路徑才是關鍵。就我國法院調解而言,“調解與審判是一元化的模式安排,即‘調審合一,這種模式客觀上促進了調解的可能,但是也特別凸顯甚至不當放大了調解實現(xiàn)正義價值的缺陷,給民事司法帶來多方面的沖突和矛盾”。如前所述其易導致審判功能虛化、催生強制調解、無法保障調解保密性以及為司法暗箱操作提供了可乘之機,甚至成為司法腐敗的根源,在國內已經形成了較為強烈的“調審分離”訴求。從國外立法來看,日本、我國臺灣地區(qū)的調解以及美國的法院附設調解均將調解人員和審判人員相分離。故筆者認為,我國法院調解各種弊端的根源在于機制配置缺陷,關鍵突破口在于實現(xiàn)“調審分離”,進而從根本上解決調解與審判間的結構性沖突。
二、總體思路:實現(xiàn)調審分離的基本要求
調審合一有著深厚本土文化根基和長期歷史傳統(tǒng),“急風驟雨”式的改革有違漸進式發(fā)展規(guī)律,其改革必須遵循如下要求:一是堅持司法裁判對民事調解的引領。法律虛無下的調解使得人們無所適從對司法嚴重不滿或導致更多的機會主義訴訟。因此,必須充分發(fā)揮法院裁判對社會矛盾化解的“領頭雁”作用?!拔ㄓ猩鐣姆ㄖ沃刃虻靡孕纬桑{解制度才能在法律‘陰影下歸位其合理地位,徹底擺脫‘和稀泥式的調解老路”。二是注重法院調解社會化。推行法院調解社會化,強調各種調解方式的協(xié)調和資源整合,形成大調解機制,是實現(xiàn)調審分離較為理想的模式。具有豐富調解經驗的社會人士引入法院主導下的糾紛解決機制,可有效緩解法院和法官調解能力不足的壓力,保障了調解的效率和效果,還可實現(xiàn)司法大眾化、平民化,便于當事人接受調解結果,提升當事人對司法的信服力;三是強化法院對調解的指導。強化法院對調解的指導,可有效地“將司法與社會自治力量相結合,使基層調解的規(guī)范化和正當性不斷提高”;四是倡導法院調解訴前化。司法實踐經驗表明,訴前階段當事人尚未激烈對抗,是促進調解的最佳時期,將法院調解關口前移,更有利于當事人合意化解糾紛,有利于提升裁判的可接受性。
三、改革方向:法院主導型大調解作為法院調解模式改革路徑的可行性
在司法實踐中,我國主要出現(xiàn)了三種類型的大調解,即法院主導型大調解、司法行政主導型大調解以及黨委主導型大調解。法院主導型大調解更易采用判斷型調解模式,通過向當事人展示其根據(jù)法律的判斷,實現(xiàn)糾紛的合意解決,這種調解模式強化了法規(guī)范的形成,在發(fā)揮調解定紛止爭功能優(yōu)勢的同時,還有利于法治建設的推進,從而實現(xiàn)規(guī)則之治,構建長效糾紛解決機制,而且法院作為糾紛最終解決機構以及司法確認機構更加容易吸收、協(xié)調其他調解組織力量實現(xiàn)訴訟與非訴訟糾紛解決機制的銜接,使得調解機制整體化、系統(tǒng)化?;诂F(xiàn)代調解對由“壓制性”調解和“情理型”調解向“法理型”調解轉變的要求,法院主導下的大調解更容易實現(xiàn)傳統(tǒng)調解向現(xiàn)代調解的轉型,符合前述調審分離的基本要求,因此最有利于實現(xiàn)法院調解的規(guī)范化。
四、路徑探析:法院主導型大調解的具體制度建構
法院主導型大調解作為法院調解規(guī)范化的具體路徑,必須具有可操作性、易接受性,其制度建構可以從如下幾個方面著手:
(一)通過立案釋明引導案件分流
當事人的處分權特別是程序選擇權是當事人在民事訴訟中的基本權利,但當事人的處分權,可能會因為知識的缺陷、能力的差異而無法正確行使?!盀榱耸巩斒氯丝梢猿浞至私庾约盒袨榈囊饬x,法官能夠知悉當事人的真實愿望,求得糾紛的一次性解決,闡明制度的存在必不可少”。要實現(xiàn)法院調解的訴前化,就必須在立案階段設立化解糾紛的“出口”,在立案階段,對適宜調解的案件進行協(xié)商處理,實現(xiàn)案件合理分流。但無論委托調解、協(xié)助調解以及訴前法官調解,均不為普通當事人所熟知,特別在沒有強制律師代理以及當事人訴訟能力普遍欠缺的背景下,強化法院對當事人程序選擇權的釋明,不僅可以使訴前調解的正當性充分化,而且可以對當事人進行有效引導,提升訴前調解利用率。
(二)強化法院在大調解中的核心地位
只有得到法院的支持和主導才能使調解的正當性和效益達到最大化,這種主導和支持應當突出表現(xiàn)在法院在大調解機制中的核心地位,其必須作為“大調解”體系的主體、主力和主角。“司法的核心地位可以淡化政治意識形態(tài)以及黨政權力和行政色彩,也容易得到法學界的首肯”。需要注意的是,法院的主導核心地位,并不是指法院作為調解處理糾紛的主要組織,而僅僅是強調其在多元化糾紛解決中的指導、監(jiān)督、引領作用。這種核心地位可以通過如下方式實現(xiàn):其一,堅持司法裁判的引領作用,任何形式的調解,包括人民調解、法院訴前調解、行政調解、委托調解以及協(xié)助調解均應當堅持“裁判陰影下的調解”,特別是法院典型性案例應當作為調解的重要依據(jù)和尺度。其二,堅持人民法院的指導和監(jiān)督。人民調解員以及參與協(xié)助調解的專家、行政人員必須接受法院培訓,幫助其獲得裁判信息、法律依據(jù),通過早期中立評估裁判結果對當事人進行判斷性調解為主,教化型調解和治療型調解為輔。其三,通過法院搭建糾紛大調解平臺,積極組織、協(xié)調人民調解委員會、行政機關、行業(yè)協(xié)會等其他調解組織參與“大調解”,并通過司法確認程序將訴訟機制與非訴訟機制有效銜接起來,形成系統(tǒng)化、體系化的調解機制。其四,基于司法最終解決原理,糾紛在通過“大調解”機制無法解決時,法院應當堅守維護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通過裁判形式確保大調解機制中早期中立法律評估的準確性,從而鞏固法院裁判的“標桿”效應。
(三)限制法官在訴訟中的調解
從理論層面講,“法院作為糾紛解決和保障權利的公權力機構,是維護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但并不是直面矛盾的前沿陣地,在司法資源有限的背景下,只有限制法官在訴訟中的調解,通過法院主導型大調解機制,將糾紛交由人民調解、行政調解、行業(yè)調解等其他調解組織進行,或通過邀請調解、協(xié)助調解等形式實現(xiàn)共同參與調解,降低法院直面矛盾的機率,才能實現(xiàn)司法資源的合理配置,確保法院有時間、有精力完成復雜案件的審理,保證“公正與效率”主題的實現(xiàn)。另外,2012年新民事訴訟法“先行調解”制度的引入,使調解程序的訴前化基本上替代了訴訟調解的功能,為“調審分離” 的實現(xiàn)提供了強有力的基礎,已無必要繼續(xù)強調訴訟中的調解。
從實踐層面看,在裁判作出前的任何階段,當事人均有權提出并達成和解,且調解作為有效的糾紛解決方式應當充分利用,因此沒有必要完全取消法官在訴訟中的調解。但也不宜強化法官在訴訟階段的調解,畢竟通過審前調解已經為當事人提供了充分的調解機會,進入訴訟后調解的概率已經較低,且經過訴訟階段的對抗程序,當事人更加不愿調解,因此,法官在訴訟階段強化調解的正當性嚴重缺乏,甚至成為了強制調解的借口,必須對法官在訴訟中的調解進行限制。筆者認為,這種限制主要包括程序啟動、調解期限和調解次數(shù)的限制。就調解程序的啟動而言,在訴訟階段,應釋明當事人在裁判前享有調解、和解的權利,但法官不應當主動勸導當事人調解以及強迫當事人啟動調解程序,更不能依職權進行調解。但如果當事人雙方申請調解,法官仍有義務且必須積極組織調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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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呂輝(1985- ),男,河南商丘人,法學博士,西南政法大學人工智能法學院(中國仲裁學院)教師,研究方向:民事訴訟法、證據(jù)制度、司法制度、仲裁法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