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菲芃
聽人說,“朗木”在藏語中即為“仙女”的意思。
如此這般,朗木寺應該就是神女的故居了吧?那吞云吐霧的遠山,深不可測的原始森林,那泉,那石,那嘲笑人們無能的禿鷲……
撐一把傘漫無目的地走在無名的街上,在這個與自然最貼近的地方,把整個靈魂交給風聲雨聲。街兩側的流水平緩安然,不經意間就匯成了白龍江的氣勢磅礴。轉一個街角,一面繡著“米酒”的旗就這么斜插著,仿佛風塵仆仆地穿越千年的時光而來?!八迳焦破祜L”,煙雨如夢,恍如隔世,不禁惘然。
挑簾入坐,要了一碗米酒,細啜慢飲。看窗外的雨像極了碗里小世界,渾渾模糊,又粒粒分明。天色將暗,酒碗也見了底,隱隱透著紅底黑邊兒。方要起身離去,猝不及防一人立在眼前。
是個藏民。生活似乎不是十分寬裕,衣著也不甚整潔,略微有些窘迫的樣子。我有些緊張,生怕自己的什么舉動冒犯他的宗教信仰。然而他只是端起了胸前的琴,一邊撥弄著琴弦,一邊唱起了一支歌。他的歌聲不能說十分優(yōu)美,但自有一種不加修飾的淳樸,沙啞而低沉,歌詞我一句也不懂——自然是藏語了。但不管什么語言,情感的跌宕起伏、一波三折不會有人理解不了。一曲終了,竟有些感動。
來不及過多停滯,古老的字符裹挾著神秘空靈飄然而降。熱心的酒家姐姐見我一臉探究的表情,解釋那是一首祝酒歌,他祝福我長命百歲,永遠幸福。在遙遠的甘南,聽到一種絕然不同的語言,唱出了人們心頭共同的感動,這是一種被文明的光輝籠罩的溫暖,一種與語言或初遇或重逢的幸運與喜悅。
婆娑境里,像深緣淺,緣聚緣散,惜緣隨緣莫攀緣。
陌生無名的歌者靜立于一邊,端著一把琴呆呆地看。忖度著他的聽者終于聽懂了他的祝酒歌,微笑著滿足離去。走至堂前,復又轉身,雙手合十,身子微微前傾:“扎西德勒。” 藏語中最真摯的祝福,在千百年來的語言中流淌,從藏語到漢語,一直流向未知的永恒。
半山腰上的寺里,一位僧人正念誦著最后的一遍晚經。白天一路磕長頭的女人,也挽起袖子,生火做飯。每一家飯店酒肆里都傳出了相同的祝酒歌,我則耐心地等到曲末的片刻沉吟后,與歌者同時念出那一句——
扎西德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