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傳彬
一個“傻妞”闖進我的生活
母親在電話里對我說:“你張嬸的女兒中專畢業(yè),想在北京找份事做,明天到。你幫著照顧一下?!?/p>
第二天,我急匆匆趕到火車站,我記得家鄉(xiāng)有個黑水湖很有名,于是準(zhǔn)備了紙板,上書:“黑水湖的來客!”我高舉紙板,來到車站出口。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頭一看:一個白衣白褲、顧盼生姿、令人心跳加速的美女,正對我燦爛地笑。我在記憶中搜索,沒有誰與這位妹妹對上號。見我愣怔,美女指指牌子,又指指自己:“也許,我就是你要等的人。”
“你是?”我一臉疑惑。她反問:“你是栗哥吧?”“是呀,是呀……”我忙不迭地回答。她說:“我是村東頭的傻傻??!”
這真是那個印象中胖乎乎、總是屁顛屁顛地跟在我身后下河摸蝦、上樹掏鳥窩的傻傻嗎?我收回思緒,接過傻傻的大包小包塞進一輛出租車。望著車窗外一閃而逝的首都風(fēng)景,傻傻一路嘰嘰喳喳,快活得像飛出籠子的鳥。傻傻說:“栗哥,你變了。”我說:“變啥樣了?” 傻傻說:“你那兩條鼻涕蟲不見了?!蔽夜笮?。
傻傻抿嘴一笑,接著說:“栗哥,你還記得我小時候把俺家的大公雞放出來,給你練彈弓嗎?還有一次……”
“記得,記得,全記得……”本來全不記得,我也都說記得。
我領(lǐng)著傻傻進了我住的出租屋。傻傻說:“進了栗哥的家,才發(fā)現(xiàn)世界上最亂的地方并不是敘利亞。瞧瞧,這一屋子電腦配件、臟衣服、書籍……都沒有下腳的地方?!?/p>
傻傻說:“栗哥可以當(dāng)雜貨鋪老板嘍?!蔽液┖┑匾恍?,尋思道:“這丫頭天真,不怕得罪我這個主人,不過,這性格,我喜歡!”
我把一串鑰匙交給傻傻,讓她安心住下來,工作的事情慢慢找,而我先回廠里宿舍去住。
生活里多了“過家家”游戲
第二天,工作很忙,我沒時間回去,只給傻傻打了一個電話。
第三天,我一回到出租屋,還以為進錯屋了:桌椅都規(guī)規(guī)矩矩列隊站好,地板光可鑒人,零亂的衣物整整齊齊……
傻傻圍著一條藍格子的圍裙從廚房里出來,說:“栗哥,你可別責(zé)怪我,沒經(jīng)你的允許……”我搓著手說:“感激還來不及呢!”傻傻說:“那……那……我可全交代了,我還買了煤氣灶、鍋、碗……”我說:“傻傻,你真能干!” 傻傻吐了吐舌頭說:“不怪我喧賓奪主,那就開飯吧!”
好一桌豐盛的家鄉(xiāng)風(fēng)味,這是我漂泊在外吃過的最香的飯菜。
我走時,傻傻說:“栗哥,你覺得合胃口,我就天天給你做……”傻傻突然覺得有些失口,“我的意思……是只當(dāng)玩‘過家家……”見我一副陶醉樣,傻傻趕忙把我推出門去。
傻傻來了以后,我精神倍兒棒,天天喜形于色,小曲兒不離口。同宿舍的哥們兒問我是不是交桃花運了,我嘴上說:“別胡說八道??!”心里卻道:“每天與佳人共進晚餐,誰說不是人生快事!”
傻傻找了一份家政工作。上晚班時,傻傻提前把飯菜做好后,便會在桌上留下一張字條。我讀來讀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我暗暗告誡自己,快打消這念頭!張嬸千里托女,怎能居心不良?
一天晚飯后,我鄭重地提出:“傻傻,因為工作忙加夜班,我不能回來吃飯了。以后,你就一個人……吃……吧!”傻傻聽了,眼圈紅了,淚珠子掉下來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就知道,你嫌……我做的飯……不好吃……”我忙解釋:“公司的確忙嘛!”
“你騙我,我早知道你們公司現(xiàn)在是生產(chǎn)淡季!”傻傻說。
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我在傻傻面前,板著標(biāo)準(zhǔn)的道德面孔,說著合乎尺寸的話。傻傻果真有了反應(yīng),留言條上對我的稱呼又還原成了“栗哥”。我心中暗喜,卻又生出一絲不可抑制的悲哀來。
“第三者”走馬燈似的在我眼前晃動
一個周末,傻傻突然領(lǐng)來了一個高大英俊的青年。傻傻對我說,這是她剛交的男朋友。我嘴上恭喜她一番,心里卻酸得要命。傻傻要我給她參謀參謀,我強忍一腔酸楚,贊美了他一番。
沒想到,傻傻竟不高興地說:“栗哥,你不覺得他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嗎?”我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謹慎地說:“看……不出!” 傻傻壓低聲,神秘兮兮地說:“他連海明威是誰都不知道,還裝男子漢!”我說:“你別吹毛求疵……”傻傻鼻頭一皺說:“我就是不喜歡!”聽了她的話,我暗樂。
當(dāng)傻傻又領(lǐng)了一個文文靜靜、清清秀秀的男孩來時,我知道前面那個“運動型”遭遇滑鐵盧了。傻傻說:“你幫我看看這個!”我氣哼哼說:“咱又不是相馬的?”傻傻快活地笑著說:“你是哥,總得提點意見!”
我和那男孩交談,發(fā)覺他夠博學(xué)。不好違著良心說話,我實話實說。沒想到,傻傻一撇嘴說:“他呀,是個書呆子,一點都不浪漫!”我說:“傻傻,你到底想找啥樣的???” 傻傻盯住我,笑著說:“就找你這樣的!”我忙岔開了話題。
傻傻走馬燈似的換了幾個男朋友后,變得憂郁了,她做的飯菜也難以下咽。
一天,傻傻和我去一家大排檔就餐,鄰座幾個酒氣沖天的混混拿話調(diào)戲傻傻。說老實話,我生性膽小,碰到什么事都堅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針。可是當(dāng)時,我氣沖斗牛,一啤酒瓶就砸了過去。結(jié)果是:傻傻撥打110報警,我鼻青臉腫,混混一哄而散。
事后,傻傻說我大有“沖冠一怒為紅顏”的英雄氣概。
原來是母親和傻傻導(dǎo)演的一場“陰謀”
日月匆匆,轉(zhuǎn)眼間傻傻來了一年半了。
一天,傻傻吞吞吐吐地告訴我,她母親打電話來,家里給她定了親,是鄰村的,要她快快回去。
“我到底該不該回去呢?”傻傻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我。我喉頭堵得慌,不吭聲。傻傻說:“你啞巴了?我可要走了……”傻傻說著說著撲哧一聲笑了。
她還笑得出來。難道她真是和我在玩一場“過家家”的游戲?可我卻當(dāng)了真。
我木木地說:“那……傻傻,祝你找到幸福!”
傻傻說:“不過,我還得算一算,才決定回不回去?!彼眠^跳棋盒,抓了紅黑兩顆棋子讓我握在手里給她猜。
傻傻閉上眼睛,念念叨叨:“黑跳棋,回去;紅跳棋,不回……”好半天,傻傻禱告完畢睜眼,毫不猶豫地指向我的右手,攤開,一顆黑跳棋。
傻傻走了,我沒有去送她。
火車開動后,我悄悄來到站臺上,望著遠去的列車,潸然淚下。
突然,有人把頭輕輕地靠在了我的肩頭上,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妖怪回來了!”
“傻傻!”我驚喜地轉(zhuǎn)過身,一把抱住她,“傻傻,為什么沒走???”
傻傻拍了拍我的胸口說:“妖怪不抓到唐僧是不會回去的!”
“你該回去的!”
“咱們一起回去吧。”
“這不好吧!”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原來,這是母親和傻傻導(dǎo)演的一場“陰謀”。
我在外面打工數(shù)年,母親見左鄰右舍跟我同齡的人都比翼雙飛了,偏偏她的兒子還形單影只,于是寢食不安,坐臥不寧。打電話給我下命令,然而兒在外母令有所不受,急得她老人家寢食難安。于是,母親擅自做主,幫我找了傻傻。而傻傻說她正好想上北京來打工,先考驗考驗我。母親怕我反對,這事兒就一直瞞著我。
這次,叫傻傻回去的那個電話,其實是母親和張嬸一起打的。她們以為,這一年半過去了,不說生米煮成熟飯,至少也是半生不熟,回家讓兩邊的父母再生幾把火,盡快煮熟,了卻他們的心頭大事。于是一個電話來,催我和傻傻回去。電話是傻傻接的,承蒙這鬼丫頭看得起我,立馬演一場苦肉計,賺取了我的一把眼淚。
明白咋回事兒了,我心里還是有點不踏實。
我說:“傻傻,你那些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傻傻說:“那不過是些要好的同事,我施以恩惠,請他們來演戲,氣氣你,你竟沒看破!”
我搔搔頭說:“傻傻,看我笨的?!?/p>
傻傻說:“我就喜歡你這老實人?!?/p>
我甜蜜地笑了,還有點不放心:“傻傻,大排檔里那場戲,也是你導(dǎo)演的嗎?”
傻傻正色說:“如果那是我導(dǎo)演的,我舍得把你揍得七葷八素的嗎?連警察都來了……”
“我太疑神疑鬼了,傻傻,看我小氣的!”
“我就喜歡你為我小氣,你要是大氣,我早把你踢出局了!” 傻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