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鄉(xiāng)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每當(dāng)讀這首詩時,“余光中”三個字便伴隨著鄉(xiāng)愁飄入我們的心里。2017年12月14日,這位偉大的詩人永遠地抿住了嘴唇,再也沒有好詩妙句自他的唇邊滑落。余光中的逝世,是臺灣文學(xué)巨擘的轟然傾塌,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一顆巨星的隕落。今天,讓我們懷著無限的遺憾與緬懷,翻開先生的自選詩集《守夜人》,走進這位偉大詩人所留下的浩瀚天地,感受他那無與倫比的風(fēng)采。
余光中,當(dāng)代著名作家、詩人、學(xué)者、翻譯家,出生于南京,祖籍福建省永春縣。因母親原籍為江蘇武進,故也自稱“江南人”。
余光中一生從事詩歌、散文、評論、翻譯,稱這是自己寫作的 “四度空間”。他馳騁文壇逾半個世紀,涉獵廣泛,被譽為文壇的“璀璨五彩筆”,其文學(xué)生涯悠遠、遼闊、深沉,為當(dāng)代詩壇健將、散文重鎮(zhèn)、著名批評家、優(yōu)秀翻譯家,代表作有《鄉(xiāng)愁》(詩歌)、《守夜人》(詩集)、《記憶像鐵軌一樣長》(散文集)及《分水嶺上:余光中評論文集》(評論集)等,其作品被廣泛收錄于大陸及港臺語文課本。
鄉(xiāng)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
長大后,
鄉(xiāng)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
新娘在那頭。
五千年的這一頭還亮著一盞燈
四十歲后還挺著一支筆
已經(jīng),這是最后的武器
即使圍我三重
困我在墨黑無光的核心
繳械,那絕不可能
我的敵人是夜,不是任一只鼠
一種要染黑一切的企圖
企圖噬盡所有的光
被祟的空間,徐徐,十二響
當(dāng)古銅鐘驚悚敲起
敲響午夜的心臟,忽然有風(fēng)
當(dāng)我死時,葬我,在長江與黃河之間
枕我的頭顱,白發(fā)蓋著黑土
在中國,最美最母親的國度
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張大陸
聽兩側(cè),安魂曲起自長江,黃河
兩管永生的音樂,滔滔,朝東
這是最縱容最寬闊的床
讓一顆心滿足地睡去,滿足地想
《守夜人》收錄了余光中1958年至2004年創(chuàng)作的85首詩作,并且由詩人親自翻譯成英文。
余光中先生的鄉(xiāng)愁早已貫穿他整個人生,余先生曾把自己的生命劃分為三個時期:舊大陸、新大陸和一個島嶼,舊大陸是祖國,新大陸是異國,島嶼則是臺灣。他21歲第一次離開舊大陸去島嶼,30歲第一次離開島嶼去美國求學(xué)。第一次離開,思念的是臺灣,后來思念的是祖國,再往后變成對中國文化的無限眷戀。
余光中先生一生漂泊,詩文的主題多離不開 “離鄉(xiāng)”“鄉(xiāng)愁”“孤獨”“死亡”,讀他的詩,迎面而來的是一種透著頑強與蒼涼的生命力。
詩人的寂寞,文人的孤獨,余光中先生一人占盡。他的孤獨,貫穿時空,延展開來,卻在當(dāng)代無處落腳。他一生思考著生命的始終,明知宿命般的結(jié)局,卻依然要與永恒拔河。1966年,不到40歲的余光中寫下詩歌《當(dāng)我死時》,他在詩中說:“這是最縱容最寬闊的床,讓一顆心滿足地睡去,滿足地想。”他想到生命的終結(jié)是返鄉(xiāng),他希望回到最初的自己,踏上當(dāng)年的故土。
明知生之寂寞,卻要去守夜之孤獨,這是余光中的糾結(jié)與堅守。他借《九命貓》之口說:“我的敵人是夜,不是任一只鼠,一種要染黑一切的企圖……”余光中明知時間不可逆,生命規(guī)則不可違背,他也寧愿去獨守這黑夜,他說:“黑暗是一部醒目的書,從封面到封底,我獨自讀。”
我們都在懷念余光中,卻早已不讀詩
○木 一
如果詩歌也有鄉(xiāng)愁,它一定懷念盛唐時光,詩仙詩圣爭相斗艷;它也懷念宋代旖旎風(fēng)光,豪邁與婉約兼容并存;它恐怕還會懷念民國的客廳與發(fā)黃的報紙,現(xiàn)當(dāng)代詩歌在那個時候是發(fā)著光芒的。
現(xiàn)代人寫的詩,說它像詩,也像;說它算詩,也算;但膾炙人口、傳遍大江南北、令孩童也朗朗上口的詩,卻寥寥無幾。于是,說到愛情,我們只懂得舒婷那句——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說到親情,我們最難忘記的依舊是冰心的紙船——母親,倘若你夢中看見一只很小的白船兒,不要驚訝它無端入夢。這是你至愛的女兒含著淚疊的,萬水千山,求它載著她的愛和悲哀歸去;說到家鄉(xiāng),我們時常掛在嘴上的是余光中的鄉(xiāng)愁——小時候,鄉(xiāng)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
詩人的真摯情感與我們產(chǎn)生的共鳴是何等強烈。兒時讀來未覺出色,小小孩子哪懂人間百味,老師們也只告訴我們,一灣淺淺的海峽簡直像十惡不赦的魔鬼,阻擋了詩人與家鄉(xiāng)的相擁。長大后,離家千萬里,鄉(xiāng)愁是郵票、是船票、是墳?zāi)埂⑹呛{,是一通電話、一個視頻、一張機票,最后也成了一方墳?zāi)?,這種別離的痛,越發(fā)襯托出鄉(xiāng)愁的苦,這才是詩歌傳遞給我們的共鳴與美感。
可惜,今天的我們早已不讀詩,也不懂詩。
身邊很少遇見寫詩的人,偶爾遇見一兩個,便要鼓掌叫好。如今,余光中先生與世長辭,被稱作“詩壇最后的守夜人”的他也被光陰帶走了。很多人懷念先生,不過,不知道懷念的人里是否有人和我—樣早已告別了詩歌,這樣的我們是否有資格再去懷念什么?
如今先生離去,只愿他在另一個世界,突破鄉(xiāng)愁,擁抱心中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