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明芳

“柳梢綠小眉如印，乍暖還寒猶未定?！备浅醮?，不時飄起綿綿細雨，讓人的心兒變得敏感而柔軟。巾山路的玉蘭花嬌嬌柔柔的，帶出了江南油菜花泛黃涌金；括蒼山下的桃花、梨花、杏花也次第開放了，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粉的似霞，白的賽雪。一群群賞花人在府城煙雨中，朦朧了如花的笑臉，迷醉了似花的心田。

同樣的春日，同樣的萬紫千紅，2015年，禾睦先生精心編著的《藝苑游仙》問世了。越兩年，在同樣萬花迷醉的今天，我重拾此書，目光在字里畫間流轉(zhuǎn)，猶如行走在百花爭艷的文化舞臺；思緒在藝苑舞臺飄飛，完全被此書的圖文并茂所牽引。

《藝苑游仙》共收集了500多份節(jié)目單，時間跨度長達60年，空間范圍覆蓋我國所有省、市、自治區(qū)、特別行政區(qū)，內(nèi)容涵蓋方方面面，有傳統(tǒng)慶典的，作者選取了其中最隆重、最普遍、最熱鬧、最具特色的五個節(jié)日慶典——春節(jié)、元宵節(jié)、中秋節(jié)、端午節(jié)、重陽節(jié)；有戲劇曲藝，包括京劇、越劇、黃梅戲、評劇、豫劇、名人、其他；有國家活動，有國際交流；有特別紀念，有地方節(jié)慶；還有清宮廷戲、民國戲價、演員簽名等各類演藝資料，好多都是我看也沒有看過，聽也沒有聽過的，真可謂是一本集大全的我國文藝政策的導向詮釋和史料印證。驚嘆中，我不由地想到，諾大的中國，又有幾人是在收藏此類史料的呢？即便是主辦方、承辦方、協(xié)辦方，或是演員本人，活動過后，往往也都是將節(jié)目單視為廢物而隨手扔掉，又有幾人能將節(jié)目單視為珍寶收藏呢？試想，多年之后，當你回憶以往的這一幕幕精彩，除了腦中所想、口中所述，又靠什么能顯性地重現(xiàn)記憶的印痕呢？試想，多年之后，當一個陌生或熟悉的有心人，拿著一張發(fā)黃的節(jié)目單，告訴你在某年某日某舞臺上你閃亮的身影時，你該有怎樣的詫異和感動呢？我也曾組織、參與過各類文藝演出，也曾將收集的各類節(jié)目單轉(zhuǎn)送給禾睦先生。這于我，是隨手而為；于他，卻是精心收藏。現(xiàn)實生活中，大凡收藏者，或陶瓷玉石，或名家書畫，或錢幣郵票，除了興趣愛好，收藏的目的大多是逐利。然而，收藏節(jié)目單，那純粹是一個文藝愛好者對文化藝術(shù)的真正的愛。除了收獲感動，沒有任何商業(yè)功利。

《藝苑游仙》除了呈現(xiàn)節(jié)目單外，每一類別前還附有一則“敘”。與其說是“敘”，不如說是“導讀”，它導引著我們?nèi)タ催@一臺臺的文藝演出，去讀懂這一張張節(jié)目單背后所蘊含著的大量的信息，包括當時的時代背景、經(jīng)濟基礎、發(fā)展期望、政策導向、政治宣傳、時代審美等。一張張不起眼并常常被隨手扔掉的節(jié)目單，實際上翻滾著中國文藝的風云；現(xiàn)出一個“懂你”的內(nèi)涵。禾睦先生，是懂節(jié)目單的人，他以收藏節(jié)目單來結(jié)交朋友，為研究中國文藝發(fā)展軌跡提供實證；也只有真正地“懂禾”，才能把隨手扔的節(jié)目單收藏并轉(zhuǎn)送于他。禾睦先生把他的“懂”化為了一則則的“敘”，來引領著更多的人去“懂”， 仿佛就是高人在指點迷津，在引領人們走進藝術(shù)殿堂，這是一個多么有心的文藝宣傳者?。『芏鄷r候，我都覺得禾睦先生如水，當你有優(yōu)點時，他會悄然退卻，讓你的優(yōu)點充分顯現(xiàn)在人前；當你有缺點時，他會涌上，不讓你的缺點在人前尷尬。而此文中的“敘”，便是如此吧，你可以把大量的目光聚焦在節(jié)目單上，你也可以把你的“不懂”投放在這些“敘”里，你可以在“懂”里更“懂”，你也可以在“不懂”里變“懂”。從這個角度看，《藝苑游仙》，不正是一本百花爭艷、萬紫千紅的文藝史書嗎？禾睦先生不就是那個精心收集、細細澆灌的文藝百花園的園主嗎？

《藝苑游仙》是《禾睦山房集》系列叢書5卷6冊中的第4卷。那年春日，在我們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禾睦先生重磅推出了此套叢書，著實讓人為之大震。這5卷內(nèi)容龐大而精妙。第1卷《府城漫步》，單就那一串標題，就足以讓人迷戀?！奥礁恰薄按┰綎|湖”“玩轉(zhuǎn)巾山”“悠游紫陽”“問汛桃渚”“聞香涌泉”“行走括蒼”等，臺州府城的精華猶如一顆顆閃亮的珍珠，被作者以智慧和文心穿成了一串精致的項鏈，讓人愛不釋手；《色界追影》，有色影，五彩斑斕，獨具魅力；有墨痕，點評精到，引領精妙，足可稱為一本絕妙的攝影教科書?！段纳教じ琛贰秾W海泛舟》，其內(nèi)涵之豐富，研究之深厚，如山，似海。一個文化學者，一個曾經(jīng)的大學講師，禾睦先生精心詮釋著“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樂作舟”的“樂學、樂研、樂寫”的最高境界，用“教育家”“古文學家”“地方文史專家”冠之禾睦先生，恐不為過。每每看著他的滿頭白發(fā)，我總在想，他的頭發(fā)里的黑色素是否都化為了涓涓墨水注入了他手中的筆，化為了他筆下的文字呢？系列叢書之中，獨獨卷四《藝苑游仙》，當時被我粗粗翻了一下便束之高閣了。我想，這無非是節(jié)目單的展示，無非說明作者有心收藏罷了，除此，又有多少價值呢？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一想法真是褻瀆了此書??！直到2015年末，我在《中國網(wǎng)》上讀到了禾睦先生在英倫之旅中連續(xù)發(fā)出的4篇劇評，《昆曲哈姆雷特走進英倫 讓中英觀眾耳目一新》《芭蕾舞<牡丹亭>：自信鑄就民族化中國芭蕾》《“孔雀精靈”與<十里埋伏>：從未停止的博弈》《云門舞集2 倫敦首演之觀舞隨想》，著實讓我嘆為觀止。一趟英倫之旅，哪怕禾睦先生推出關于英倫散記的巨著，我都不覺為奇，因為他就有這個水平。然而，這4篇劇評，不僅評的是劇本的內(nèi)容，更多的還有昆曲、芭蕾、京劇、云門舞的獨門“秘笈”。在英倫，在一個語言不通的國度，有時候，即便你水平越高，可能都是“聾子”“啞巴”，然而，禾睦先生不僅不是，而且看得比誰都懂，聽得比誰都切，想得比誰都深。那昆曲里的小生和旦角音貌，凈丑插科打諢，各類角色描繪得活靈活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的絲竹之音加入西方長于抒情的低音部弦樂——大提琴、蝶形箏的音樂欣賞，秉承傳統(tǒng)的舞臺美術(shù)——一壺一劍一花一槍三骷髏等等，單就這些名兒，能說出的恐怕就已不多，更何況是賞析。那芭蕾舞里的足尖舞步，抽象、形象、線條、曲體的欣賞，那京劇里的“將、相、霸、斗、忍、帝、姬、爭、裂、博、殤”，那云門舞集里提到的京劇的流水、快板、云步、醉步，太極的云手、推手、擠按、開合，武術(shù)中的武當、螳螂、八卦，行意等的獨舞、對舞、群舞等，真是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我真是懷疑，禾睦先生到底喝了多少墨水??！或者，他的頭腦中本就裝著一部《百科全書》或是百度、谷歌等搜索引擎，只要一搜索，想要的知識便會自然涌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當然，這是不可能的。翻閱《藝苑游仙》，看著這一張張的節(jié)目單，讀著這一則則導引用的“敘”，我似乎看到了禾睦先生這一輩子漫步府城、踏歌文山、泛舟學海、游仙藝苑、追影色界的身影，這里的每一點每一滴，他都在研究著；這里的每一步每一履，他都在積累著；這里的每一環(huán)每一節(jié)，他都在思索著。也正是如此，才鑄就了百科全書般的禾睦先生?！端囋酚蜗伞罚棠老壬盟毺氐拿赖那閼?，讓這些舞臺藝苑上的仙女、才子們永留人間；《藝苑游仙》，也同樣讓禾睦先生那超凡灑脫的形象活脫呈現(xiàn)！

又是春日。此刻，大自然的百花齊放和文藝舞臺的萬紫千紅同時遇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