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物計

他，12歲獨自外出謀生，14歲發(fā)表作品，32歲享譽全國，50歲考駕照，80歲上時尚雜志封面，91歲把一代女神林青霞變成“野孩子”，93歲還開著法拉利飆車玩……

他，就是94歲的黃永玉。一部活著的中國近現(xiàn)代史文化，一個現(xiàn)實版的周伯通，一個有趣的靈魂。

或許你對他的藝術(shù)成就不太了解，但單單是他的性格，就足以讓你立刻愛上這個老頑童。

做個野孩子 ?

85歲那年，黃永玉寫了一幅字，“世界長大了，我他媽也老了”。頗有一股“老夫聊發(fā)少年狂”的豪情狂放。

但，老去的只是皮囊，而永遠鮮活且讓人忍不住親近的，是他那童心永駐的自由有趣的靈魂。

記得當時林青霞破天荒參演真人秀《女神來了》，影迷和觀眾驚喜之余一度不解，是何原因竟讓久未露面的一代女神走下神壇。

一切只因黃永玉曾對林青霞講，“我要把你變成一個野孩子?！?/p>

已經(jīng)走過半生的林青霞說，“好啊，那我就變成個野孩子?！?/p>

于是我們看到在大熒幕中笑傲江湖的青霞，在綜藝中高興時也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完全不受年齡、名氣等世俗的掛礙。

而這份難得的“野”，在黃老孩童時代，就能看出些眉目了。

上小學(xué)的時候，他就有個外號叫“黃逃學(xué)”。最長一次一逃就是大半個月。

有一次，大人們里里外外地找，還去水里撈、到外婆家找，全都無果。卻不知，他偷偷騎了路邊苗家女孩的馬，躍下山坡，摔斷了腿。

回到家時，父親非但沒有打他，而且說“我們不在這里念了?！?/p>

于是12歲的時候，他獨自一人離開家鄉(xiāng)鳳凰古城，只身前往福建集美中學(xué)讀書。他喜歡泡在學(xué)校的圖書館里，看各種閑書。六門功課的成績，加起來不到一百分，同學(xué)們都叫他“黃留級”。參加《朗讀者》節(jié)目時，聽到這個熟悉的外號，黃永玉笑著說：“對對對，后來他們開幾十周年紀念，我送了畫，落款就寫‘一個1937的留級學(xué)生?！?/p>

然而初中剛讀了兩年，黃永玉就因為戰(zhàn)火而被迫輟學(xué)，到社會上闖蕩。

他當過瓷場的小工，后輾轉(zhuǎn)在碼頭上干苦力。某天，在碼頭偶遇中學(xué)時的軍訓(xùn)教官，便被介紹到軍隊做文書。每日只需抄寫幾篇公文，一個月就能領(lǐng)到8塊錢工資。比起苦力活兒，清閑了太多。

但一身藝術(shù)細胞的他，卻嫌抄完的公文太呆板，于是在上面稍加修飾。把“通令”二字用別致的花邊裝飾，然后又意猶未盡地將下方的橫線畫成了一只夸張的小狗。結(jié)果，這份不嚴肅的公文張貼出去后，結(jié)果可想而知。他直接就被炒了魷魚。

后來，他又被介紹到稅務(wù)機關(guān)工作。工作之余，沉迷木刻的他，又雕又刻，辦公室儼然成了一個木作坊。上司只能請他另謀高就。

回憶起當時癡迷木刻的日子，他說當時也有姑娘愿意跟隨他一生，但“我當時腦子想的都是怎么把木刻搞好”。

直到后來，認識了張梅溪。

正應(yīng)了那句，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一把小銅號

19歲時，黃永玉流浪到江西，在一家藝術(shù)館工作，碰到了美麗的廣東姑娘張梅溪。

第一次見到她，黃永玉緊張得說不出話，老半天才紅著臉憋出一句：“我有一百斤糧票，你要嗎？”

當時有個年輕的軍官也在追求張梅溪，知道她愛騎馬，每次都牽一匹馬來邀她出游。黃永玉心想：這下麻煩了，自己連自行車都沒有！他想來想去，想起父親曾經(jīng)為母親拉風(fēng)琴，于是就拎了一把小銅號，天天對著張梅溪吹，吹的也不怎么樣。誰想到女神的芳心就這么被吹動了，黃永玉傻乎乎跑去問張梅溪：“如果有一個人愛你，你怎么辦？”

張梅溪說：“要看是誰了?！?/p>

黃永玉連忙說：“那就是我了。”

張梅溪笑著點頭：“好吧。”

那時的黃永玉真是要什么沒什么，從早到晚的玩木刻。有一天，他看中了一塊梨木板，兜里卻只有8毛錢了，那是留著剪頭發(fā)的。

在心愛的姑娘面前蓬頭垢面，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實在舍不得那塊木板。張梅溪看出了他的心思，爽快地說：“你去理發(fā)吧，我送你一塊木板?！秉S永玉就去了理發(fā)店，剪頭發(fā)時心里還惦記著梨木板：萬一她不送怎么辦？那可糟糕了。

這段戀情遭到張梅溪父母的反對，“我的寶貝女兒，怎么能嫁給一個流浪漢？”他們把張梅溪關(guān)在家里，禁止兩人見面。

黃永玉沮喪之下，只身去了贛州。有一天，他突然接到張梅溪的電話：我從家里跑出來了！黃永玉立刻跳起來，從朋友那借來一輛自行車，急匆匆地往車站趕。

林青霞與黃永玉

黃永玉畫的貓頭鷹

騎到天黑，他就在路邊找個雞毛店住下，一晚上都興奮地翻來覆去。第二天一大早，黃永玉就迫不及待的上路了，好不容易見到張梅溪，她笑得差點流出了眼淚：他渾身上下沾滿了雞毛，竟然就這么走了一路。

結(jié)婚50周年時，黃永玉還特意去買了一把小銅號，戴上假牙，豪氣地問張梅溪：“你想聽什么？”

失戀算個屁?

1948年，黃永玉和張梅溪到了香港，他仍然潛心于美術(shù)，結(jié)交了金庸等一票好友。

有一次，黃永玉約金庸、梁羽生吃飯，吃到一半，大家發(fā)現(xiàn)身上都沒帶錢。這時，黃永玉對著店里的熱帶魚畫了張速寫，用手指頭蘸著醬油抹在畫上，算是著色。畫完后，金庸給報社打了一個電話。很快就有編輯過來，黃永玉交上畫，預(yù)付稿費，這才交了飯錢。

黃霑當時剛與女朋友分手，又投資電影失敗，負債累累，很多人都不敢搭理他。黃永玉卻帶著酒去看他，“失戀算個屁，你要懂得失戀后的詩意！”黃霑立刻罵了回去：“你才放狗屁，失戀都要上吊了，還能有詩意？”他罵雖罵，卻聽懂了這份別樣的安慰，很多年后還不忘感慨：“全香港都希望我死！只有他來安慰我。”

1983年，黃永玉給大劇作家曹禺寫信：“我不喜歡你解放后的戲，一個也不喜歡?！彼敛涣羟榈嘏u對方，心不在戲上了。曹禺一直將這封信保存著。

黃永玉愛養(yǎng)狗，家里有好幾條，每年得進行輪流選舉，選出一條頭領(lǐng)。他說：“狗單純得多了，狗真正天天想你，人就不知道了?！?/p>

小時候家里有一條土狗，每次出去和別的狗打架，黃永玉總要跑出去幫忙，他自己也說自己“護短”。

2004年夏天，鳳凰古城的鄉(xiāng)親告訴80歲的黃永玉：沱江上游有人開了一家化工廠，江水都被污染了。黃永玉一聽，叉起腰：“老子帶幾個人去‘搞他們一下?！彼尤话鸦S的辦公室給砸了。他說，愛護自然要像講衛(wèi)生一樣自覺。

生活，是很好玩的

1968年，北京流行批黑畫，黃永玉剛從重慶寫生回來，聽人說，“有人畫了個貓頭鷹，出大事了”。

他不以為然地跟朋友吐槽：“畫個貓頭鷹有什么了不起呢？我也畫過。”

結(jié)果他去黑畫展一看，他畫的貓頭鷹掛在最中間，他就是頭號批斗對象。

很快，黃永玉被關(guān)進牛棚。造反派拿皮帶一下一下地抽他，他自始至終沒有喊疼?；氐郊?，黃永玉還對張梅溪說笑：“今天挨了224下?！睆埫废滩蛔》怕暣罂?，他卻滿不在乎地說：“世界不會永遠是這樣的！”每一次挨批游街回來，他還跟別人描繪北京街頭的風(fēng)景。

他們一家人住在昏暗的小房子里，張梅溪的身體越來越差。為了讓她開心起來，黃永玉在墻上畫了一個兩米多寬的大窗子，窗外野花盛開，陽光明媚。

大家訓(xùn)斥黃永玉：別整天樂呵呵的，這年頭要沉重。黃永玉回答：既然你們說我不沉重，那我就裝沉重嘍。他找來一個醫(yī)療本，給自己寫上心臟病、胃潰瘍、肝硬化……寫了一百多種病，批斗他的人一看也樂了：“臭老九，你這病，也特么忒多了點?！?/p>

后來，黃永玉被下放到干校，沉悶的勞動生活之余，他就去逮蛐蛐，挖個坑看蛐蛐打斗。農(nóng)場里有一本《辭海》，他就把那本《辭?！贩瓉砀踩サ乜?。

我又不是老頭

年過九旬的黃永玉喜歡紅衣服，手上常常拿個煙斗。人們都好奇地跑來問他養(yǎng)生秘訣，他說：我從不養(yǎng)生！喜歡睡覺、不吃水果、不運動……最愛做的是守在電視前看連續(xù)劇。

50歲時，黃永玉才開始考駕照，只因突然對跑車起了興趣。當時白巖松上門拜訪，見到黃永玉正叼著煙斗，在捯飭院子里那輛紅色的法拉利跑車。白巖松驚訝地問：“老爺子，您一把年紀還玩這個？”黃永玉回他一個大白眼，“我又不是老頭兒！”

黃永玉因病住院時，白巖松特意去看他，心里捉摸著怎么安慰這個老人。結(jié)果黃永玉一看到他，笑呵呵地說：“住院手術(shù)真有好處，你看，我一下子瘦了幾十斤！”這讓白巖松不由得肅然起敬。

我算什么大師?

90歲那年，國家博物館為黃永玉舉辦個人作品展。

對于當時有人稱他“大師”，他語出驚人地回了一句——“畢加索、吳道子才算大師，我算什么大師?！?/p>

他說，躺在地上過日子，貼著土地過日子，有個好處就是，摔也摔不到哪兒去。

在《朗讀者》里，94歲的黃永玉精神矍鑠、談笑風(fēng)生。

他說，“我已經(jīng)寫好遺囑了。”骨灰不要了，“跟那孤魂野鬼在一起”，朋友想他的時候，“看看天看看云嘛”。

“人死如遠游，他歸來在活人心上。”

如歷史上任何一位詩人或者作家，人不在了，然而他卻依然活在他的作品里，活在人們的精神世界中。

許多年過去了，他好像還是那個在外婆家惹了禍，外婆責(zé)打時就將木盆踢進荷塘，然后跳進去徜徉其中的野孩子。

老爺子最近“研究自己”，想想自己除了運氣好，還有什么可取之處，能讓一個離開了正規(guī)學(xué)校的孩子健康地長大。

他得出的結(jié)果有兩個，一是辦事情認真，不搞虛的;二是要“把事情搞得有意思一點”。

這就是那句“不可不醉，不可太醉”的真意吧。

有趣的人，不是要求生活本身有滋有味，而是給生活添油加醋。

因為他們對這世間有太多深情，所以不允許生活變得庸俗。

其實所有看似不正經(jīng)的人，心里都懷著對生活的無限熱愛。他們心里燃著火，但路過的人只看到了一縷煙。

白巖松說，老了要做黃永玉。但為什么要等老了？

正如小王子說，“每個人都曾經(jīng)是小孩，只是他們忘記了。”

在日復(fù)一日的匆匆里，不要忘記你心里那個小孩，還有他曾經(jīng)為之振奮的、雀躍的……

（綜合摘編自搜狐網(wǎng)、悅讀、環(huán)球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