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意

張愛玲的《金鎖記》，得到過無數(shù)人的贊美。中國偉大翻譯家傅雷說：“《金鎖記》應(yīng)該列為我們文壇最美的收獲之一”。中國旅美文學(xué)評論家夏志清說：“《金鎖記》是中國最偉大的中篇小說”，這足以見得此小說在時代里產(chǎn)生的重大影響。而這其中，頗受讀者津津樂道的當(dāng)屬《金鎖記》中曹七巧的悲劇人生的詮釋。

一.張愛玲及《金鎖記》

張愛玲作為一代現(xiàn)代女性文學(xué)家的代表，平凡的經(jīng)歷，透露出不平凡的氣質(zhì)。張愛玲，二十世紀(jì)二十年代出生于上海的名門家庭，父母都是有文化的知識分子，但之后由于各種原因，她的父母離異并重組了新的家庭，對于張愛玲來說，這是她不同于常人的經(jīng)歷，也是她小說悲劇意識的萌芽。生于這樣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以及后來的經(jīng)歷，讓張愛玲更早的接觸人世間的冷暖，更早的成熟。加上她經(jīng)歷了不成功的婚姻，更加奠定了她在文學(xué)當(dāng)中的悲劇情愫。從好多作品里可以看到，張愛玲對于社會女性的同情和憐憫，比如《十八春》、《連環(huán)套》、《留情》以及《金鎖記》等等，無不透露著過去時代的悲哀，女性的無奈。

《金鎖記》作為女性悲劇的成功范式，可以稱得上是張愛玲的代表作之一，文壇中對于這部作品的評價很高，尤其是對其中悲劇意識的挖掘和欣賞，以及曹七巧性格的剖析等，深刻呈現(xiàn)了張愛玲本人，以及她所生活的時代。《金鎖記》寫于1943年，主要描寫的是女主人公曹七巧的經(jīng)歷以及心理變遷。曹七巧身為殘疾人的妻子，不能過一個正常女性的生活，她對于身體和心靈的需求，在冰冷的世界面前，她是弱小的，無能為力的，同時也是悲哀的。在情欲和財欲的糾葛下，她在姜家過了三十年，很難想象這三十年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是一種怎樣的摧殘和傷害，尤其是這種對于青年女性身體和心靈的雙重傷害。最終，七巧的性格發(fā)生扭曲，將性惡的一面展現(xiàn)了出來。她將這種惡，發(fā)泄在兒子和兒媳的身上，以及對于年幼的女兒也不放過，她將自己年輕時不美滿的愛情，發(fā)泄到自己最親的人的身邊。愛情和婚姻的失敗，七巧只能變得愛財，變得跋扈，不惜去傷害別人。

在《金鎖記》最后寫到：“30年來她戴著黃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劈死了幾個人，沒死的幾個也送了半條命。”七巧終于熬到分的家產(chǎn)，自立門戶，但最終的愛情也在金錢的面前不攻自破。經(jīng)典的呈現(xiàn)了曹七巧的悲劇，真可謂文章的精髓所在。隨著七巧的去世，她的兒女得到解放，可那最珍貴的時光卻找不回了，以及被她折磨至死的那些人，也回不來了?！?0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了，30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30年前的故事還沒完，也完不了?！毙≌f的最后好像一下把讀者拉回到了現(xiàn)實的世界，但又深深的陷入思考，對曹七巧以及被她殘害的那些人的惋惜，對時代的惋惜。在此，月亮的升起和月亮的落下，與文章的開頭形成呼應(yīng)，也算是一種圓滿罷了。

二.《金鎖記》中的悲劇意識

《金鎖記》中曲折的故事情節(jié)，以及人性的轉(zhuǎn)變，還有犀利但又不缺溫柔的筆鋒，都是文章里的亮點，但那種女性形象的悲劇意識，更為小說增色不少，深刻的反映了一個時代的女性，也反映了張愛玲心里的苦悶。

七巧年輕時候是自由的、天真的，同時也是潑辣的，她可以不計后果的和街上的人大罵叫囂，甚至公然調(diào)情。但是，由于家庭的無奈和對金錢的渴望，只得嫁入姜家，嫁給癱瘓的二少爺，這就奠定了七巧人生悲劇的開端。嫁入姜家的七巧，忍氣吞聲，全府上下沒有一個人待見她。過去的舊社會里，丈夫是一個女人的依靠，是女人的天，可癱瘓的丈夫從未給過她這樣的精神依賴，甚至是一個年輕女人該有的情欲。七巧開始學(xué)會攬財，并將自己的愛情信仰寄托于姜季澤（小叔子），看似完美的生活，自己在物質(zhì)和精神都有了依托?？涩F(xiàn)實并非如此，冷酷勢利的姜家，以及心術(shù)不正的小叔，讓她的理想再次破滅。是社會人情冷暖使然，是時代綱常倫理的造弄。

這種痛苦與折磨讓七巧慢慢學(xué)會了傷害與報復(fù)，因此長安——七巧的女兒成為了犧牲品之一。七巧的變態(tài)管理，讓長安早已厭倦，好不容易爭得上學(xué)的機(jī)會，以為可以就此脫離家族和母親的牽絆。然而，好景不長，長安再次落入母親的惡毒控制之下，并開始了以后的悲劇生活。兒子長白，也不能擺脫這樣的厄運(yùn)。為了控制長白，殘忍的七巧不惜用鴉片來誘惑他，以及操控兒子的婚姻。

就是因為自己愛情和婚姻的失敗，七巧變得不容許看到其他人得到幸福，哪怕是自己最親的人也不可以。曹七巧一生沒有得到幸福，戴著黃金的枷，孤獨的茍活，也用戴著黃金的枷，敲打和破壞著別人的幸福。他們是曹七巧陰影下的犧牲品，更是封建禮教的依附和殘留，落得這樣的悲劇，以那個時代為背景也就不會那么突兀了。讓曹七巧愛情破滅的另一個原因是，七巧好不容易熬得丈夫離世，分的姜家財產(chǎn)，并從姜家分了出來自立門戶，本來以為可以繼續(xù)年輕時對小叔姜季澤的追求，可以不受家族和世俗的局限?？山緷煽吹降氖瞧咔傻狞S金，看到的是七巧的財產(chǎn)。與姜家這么多年的爭斗，哪會看不出姜季澤這樣的心思，于是就把他趕出家門。這也宣布曹七巧最后對于愛情信仰的破滅，對于人生追求的完結(jié)，留給她的只能是變態(tài)的、扭曲的對待這個世界，對待身邊的人，對待封建倫理。

小說的最后，曹七巧離開了人世。留下身邊千瘡百孔的親人，以及那些被她迫害的靈魂。這是她最終的結(jié)局，也是最好的結(jié)局。這種在封建綱常下的女性悲劇，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就像書中開頭和結(jié)尾說到，升起又落下的月亮，周而復(fù)始。我們會想，七巧的兒女以后會怎樣，會像他們的母親那樣嗎？或者繼續(xù)茍活于世？這就不得而知了。但是，這種在封建束縛下的女性悲劇，才是我們今天最該思考和反思的問題。

三.張愛玲小說悲劇意識的原因分析

很多人喜歡張愛玲的小說，也喜歡張愛玲的悲劇小說。所謂悲劇，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撕碎了呈現(xiàn)給讀者，它來源于生活，往往高于生活。我們在陶醉于這種藝術(shù)之余，往往會問一句，這樣的悲劇意識是天生的嗎？不是。張愛玲小說的悲劇情節(jié)，我們很難真的去把握和體會，只能寄托于當(dāng)時的時代背景，從張愛玲生活的瑣碎事件中找到蛛絲馬跡。

（一）早年家庭的不幸

張愛玲看似出生名門，但對于中國當(dāng)時的社會來說，那就是一種沒落，是一種腐朽。父母的離婚，以及父母與他人再組新家庭，這對于張愛玲本人來說，確是一種巨大的打擊。她相對于同時代的大部分人來說，接受過先進(jìn)的西洋文化以及早期的一些先進(jìn)觀念，可現(xiàn)實的殘酷對于一個思想文化觀念先進(jìn)的人來說，更是一種摧殘，更何況是女性。

（二）時代與現(xiàn)實的雙重打擊

張愛玲是有悲劇的背景的。她經(jīng)歷了一個動亂的時代，常年的戰(zhàn)亂，人民的心是散亂的，精神是散亂的。急劇動亂的年代里，知識分子常常會想，我的未來在哪里？中國將走向何處？缺了信仰，缺了目標(biāo)，這本身就是不幸的，是最大的悲劇。張愛玲在自己好多部作品里控訴了這個戰(zhàn)亂的年代，同時也表達(dá)了自己的一些悲哀，社會這個最大的現(xiàn)實，將一些不和諧、不美好的片段展現(xiàn)在那個年代人的眼里，本身就是一個悲劇。

（三）情感原因

張愛玲追求幸福的道路也是崎嶇坎坷的，兩次失敗的婚姻和大半生的孤獨凄苦，對于旅居在外的女性，是一種打擊。有分析說，《金鎖記》本身就是張愛玲家庭的縮影與改寫，是對她本人的一種抽象描述。確實我們在她的好多作品里可以看到舊社會婚姻的失敗，女性的軟弱與封建社會對她們的殘害，以及她晚年的凄涼，都是小說悲劇的原因。

（四）其他原因

張愛玲善寫悲劇小說，原因是多方面的，不能從一而論。大部分的觀點還有就是她受《紅樓夢》這部作品的影響，當(dāng)然，對于紅學(xué)的研究，從它產(chǎn)生以來就沒有停止過。張愛玲對《紅樓夢》的熱愛，但凡熟悉她的人，都是知道的。她對《紅樓夢》反反復(fù)復(fù)的讀，每次都有新的心得和體會，并且留下了許多關(guān)于這部書的作品?！都t樓夢》中女性的悲劇，或許真的就在這一次次反復(fù)閱讀的過程中影響了張愛玲。

當(dāng)然，這都是我們的猜測和假象，這是從歷史和現(xiàn)實的維度對張愛玲和她小說的一些評論和想法。姑且這些不去談，真正值得我們欣賞的還是她的那些流傳不絕的作品，以及她的作品中那一個個鮮活的形象，分明的人物特征，以及透過時代，看到的那些社會現(xiàn)實，這是我們正真需要思考和學(xué)習(x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