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要走,再一次踏上旅程。
好像我的一生都在漂泊,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就像在蒼黃的云天下不斷逃亡,卻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無處可逃。
攤開中國地圖,看看自己將要經(jīng)過的那些城市和曠野。明天一早出發(fā),從山東聊城騎到海南,此刻我甚至都不知道將要走哪一條道路。物品帶得很少,一身換洗的衣服、手機充電器、剃須刀、幾塊巧克力。一切都是未知的,我不知道自己會經(jīng)歷什么,會遇見什么人,這都不重要。沒人知道我內(nèi)心的掙扎。
晚上,和母親、二姐和姐夫一起吃了個飯。這次海南之行,他們覺得我就是去串個門,和去小區(qū)門口買個早點沒有什么區(qū)別。下午的時候我去超市買了個榨汁機,一些蘋果,晚上我打開包裝,笨手笨腳地研究,給母親榨了一杯蘋果汁。我喜歡和母親一邊看電視一邊聊天,我越來越愿意陪她了。
昨夜醒了兩三次,一點多,三點多,結(jié)果還是睡過頭了。一睜眼,六點四十了。窗外陰沉,剛下過雨。二姐起來,想給我做飯,我沒有驚動老母親,吃幾塊糕點,喝杯水,綁上背包就上路了。
路面有點潮濕,天空布滿了烏云。我只穿了一條單褲、一件上衣,余寒未盡,還是有些冷。穿過聊城熙熙攘攘的街道,奔陽谷,本來想從老家門前經(jīng)過的,可是修路,只得趕到聊陽路,經(jīng)過母親的故鄉(xiāng)朱老莊。我不知道還能奔走多久,天空中的云朵為我制造著幻象。十點多趕到河南臺前,和我小學(xué)的伙伴一起短暫一聚,吃了個午飯,繼續(xù)趕路。不久,跨過黃河。大河兩岸,黃土飛揚,那些零星破舊的矮磚房掩映在荒草和光禿禿的叢林。一百三十公里后,感覺有些疲憊,饑渴到?jīng)]有一點力氣,在集市上吃了一個燒餅,喝了兩瓶飲料。
趕到一百七十多公里的時候,我已是強弩之末,走不動了。這時從后面趕過來一個小伙子,騎著和我一樣的車子,身材和模樣也和我差不多,我就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他陪著我一直到菏澤市區(qū)我住的賓館附近。他的車子剛剛買了三天,上下班用。如果不是他陪著這最后十幾公里,我恐怕會騎得很痛苦。夜晚八點多,住在人民路與中山路交匯的景韻賓館,下樓吃了碗米線和幾個肉夾饃。沖澡之后裹在被子里,有要生病的跡象,累了,睡一覺也許就好了。
半夜,沒想到真的病了,十二點到凌晨五點,一直在迷迷糊糊間掙扎,渾身疼痛,大汗淋漓,在被窩里輾轉(zhuǎn)騰挪,拼命伸展大腿和胳膊。發(fā)燒了,迷蒙中各種各樣的夢像不斷襲來,我想起古代那些做生意的,客居他鄉(xiāng),肯定也有這樣生病的情景。
一夜沒睡好。大約睡了一個多小時,七點醒來,掙扎著去樓下吃早餐,味如嚼蠟,勉強吃了兩個很小的花卷。出門時已經(jīng)八點四十,沿人民路一路向南。
四樓的窗臺上一盆鮮艷的小花,讓這個房間有了詩意。早晨窗外陰云密布,我多穿了一件秋衣。
一路奔行一百公里,到商丘。路過曹縣的時候,在汽車站門口買了兩個燒餅,邊趕路邊吃。
今天一天,從山東穿越河南趕到安徽,進入河南和安徽界,路況馬上就有了明顯的變化,窄了一半,而且坑洼不平。過了商丘之后,我就進入了煉獄一樣的途程,離亳州還有三十幾公里的時候,天空開始下雨,不是雨,是細碎的冰凌,簌簌地砸在道路和溝里的落葉上,在地面上蹦跶兩下就化了。道路開始變得泥濘,夜幕落下,我依然奔走在黑暗的路上,越接近亳州越泥濘。
進入市區(qū),有兩三公里的城中村街道,沒有路燈,漆黑一片,道路上很多積滿雨水的深坑。我正在前面小心翼翼地騎著,后面過來一個公交車停在我旁邊,司機打開車門招手說:“上來吧,拉著你。”我說:“不用了。”然后繼續(xù)前行,他再次停在我面前說:“上來吧,我也是騎行的?!蔽也缓靡馑荚俅尉芙^,把車搬上,司機五十多歲,也是個騎行愛好者,車上沒有一個人,就好像專門過來拉我似的。雨天,在這樣黑暗的地方,誰敢坐這樣空蕩蕩的公交車啊。這讓我想起香港電影里的鬼片。
路上曾準備要買個罐頭犒勞一下自己的,結(jié)果忘了。晚上泡個澡回來,躺在床上就不想動,但是不行,再累也要把車子沖刷干凈,還有明天的道路等著我。
今晚夜宿阜陽,住在莫泰酒店清河路市政府店。
昨晚凌晨一點才睡,我決定今天就趕到阜陽,算是休整。睡到七八點鐘,窗外蒙蒙細雨,特冷。上路的時候已接近十點。
亳州是曹公故地,街道兩邊有曹氏家族的墓園,曹公大才,也是胸懷壯志的英雄,他的幾首詩歌足以在當時傲視天下。一路上背誦他的詩句,感慨萬千。
中午在雙溝鎮(zhèn)買了兩個燒餅,這三個省的燒餅比較起來,還是覺得山東的好吃。昨天屁股和大腿就疼得厲害,今天依然如故。
趕到阜陽,經(jīng)過汽車西站、阜陽師范學(xué)院,住在莫泰酒店。進入房間,把自己扔在床上,十字一樣躺著,一動不想動。
一早,天還是陰的,氣溫很低,把從聊城帶著的幾塊蛋糕吃了,且算早餐。其實真不想起床,沒睡夠,身體還在疲憊里,但只能上路。
今天要出安徽再到河南,過阜南、淮濱趕到潢川,一共一百四十多公里。
中午在淮濱的一家小飯館要了一菜一湯一碗米飯。路上的很多時候,錯過飯點或者錯過了城鎮(zhèn),都只能在極度的饑渴和極度的疲勞中度過,那也要拼命堅持,反而有了動力,我就會把自己特想吃的東西在腦子里過一遍。其實我就想喝碗稀飯,吃點老咸菜和母親蒸的饅頭,吃塊烤地瓜也挺好,還有百吃不厭的白菜,燉幾塊五花肉更香。
到達潢川,天還沒有黑透。穿越在小縣城的人流中,不想再走了,住宿在縣政府門口的旺嘉。把車子洗了,下樓,獨自在陌生的小城里吃飯、逛街,就像在外星球上一樣。世界是荒蕪的,靈魂是豐滿的。
晚上八點四十趕到新洲區(qū),進到房間才發(fā)現(xiàn)渾身泥土,狼狽不堪。
其實一早五點就醒了,怎么也起不來,靠在床頭又睡著了,磨嘰到七點半吃了早飯,沿著106國道奔麻城。一路之上,全是坡路,幾個長坡就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有幾段爛泥路,我只好搬著車子經(jīng)過。
中午的時候餓極了,可是行進在大山里,沒有飯店,山村里的人們都喜歡抱著飯碗蹲在門口或者坐在石板上,好奇地望著我這個過客,好像故意在饞我。風(fēng)景越來越好,山峰河谷豐茂秀美,多看看風(fēng)景可以不吃飯。到麻城已經(jīng)五點,我決定繼續(xù)前進,沒想到這三個多小時不僅僅是折磨,道路出奇地爛,沒有燈光,我沒帶手電。塵土彌天,更可怕的是一路太多的拉砂土、石子的大貨車一輛接一輛,好幾次我都被逼得無處可去,差點掉到溝里,它們呼嘯而過揚長而去。比預(yù)計多跑了二十公里,我看不到希望,一片黑暗,沒有路標牌,不知道目的地還有多遠,甚至能夠停下來喘口氣、喝口水的地方都沒有。
晚上在一個小飯店燉了個白菜,讓我吃出了童年的味道。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活著才是真的。困乏極了,不寫了。
一路之上,這一百多公里,全都是在塵土中穿越的。我裹著頭巾,依然能呼吸到塵埃的味道。今天是一個小短途,相對輕松一些,下午兩點跨越長江,一個人站在鄂黃長江大橋,望著浩浩蕩蕩的水波,和江面上來往的船只,呆了不久,就繼續(xù)上路。
趕到大冶市天還早,住在東風(fēng)路鑫海賓館。中午在一個鄉(xiāng)鎮(zhèn)就吃了幾個小包子,晚餐還是比較豐盛。
一個人在賓館里,看看電視什么也不想動。
推車子下樓,酒店吧臺服務(wù)員還在睡覺,那女孩睡眼惺忪幫我打開大門的鐵鏈鎖。趁天光剛剛露出曙色,開始今天的行程。
出發(fā)不久,山路就越來越多。早飯沒吃,一路下去,直到十一點才到一小鎮(zhèn),吃了幾個包子。不斷爬坡爬坡,路上的風(fēng)景越來越美。
山坡上開始閃現(xiàn)桃花,也鋪開了大片金黃的油菜花。一個人站在這花的海洋,哪怕就幾分鐘,沒有任何聲音打擾,只有偶爾的幾聲鳥鳴,清脆得像玉鐲相碰的聲音。
快到通山縣城,我已經(jīng)饑渴得沒有一點力氣,最后的這幾個山頭讓我耗盡了精神,于是決定住下。通山縣,有很大一部分還像山東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樣子。
今天真的很疲憊,考驗還在后面呢,大山在等著我。
在雨中感受大山的迷蒙,一個人的行走就是一個宇宙的流動。雨的敲擊聲干凈而又單純,山在我在又都不在。
今天從通山縣城,過崇陽、通城到達平江縣。
昨晚的房間有些冷,一早聽得窗外嘩嘩的聲音,真的下雨了。
泡包方便面,收拾完,雨也有些稀疏,退房上路,以防萬一,買了個雨衣,這么冷的天不穿雨衣可受不了。剛出城,雨就突然急驟起來,只好穿上雨衣上路。雨霧飄浮在山間,像一幅畫,一路上幾乎無人,獨自在大山的小道上游走,聽一聽大山深處傳來的聲音。孤獨中我自言自語,說一些不和別人說的話。
早晨出門晚,我就盡可能往前趕,一口氣趕到了通城縣。下午兩點多,在通城街邊吃了一碗蘭州拉面后繼續(xù)進發(fā)。一路上爬過了很多山口,但是感覺好極了。離平江還有二十多公里的時候,天要黑了,我待在一座山頂,不想走了,一個人像個孤魂野鬼,坐在野草叢中,黑壓壓的烏云像我內(nèi)心的古戰(zhàn)場,滄桑而又凄涼。黑暗一點點把世界吞沒。途中,路邊上小山村至少有三家辦喪事的,扎著白色的帳子,在吹打,放鞭炮,一些披麻戴孝的人們進進出出。坐夠了,該下山了,一路狂奔,時速雖然不比去西藏的路上,也有五十公里。我特別喜歡在暮晚的天空下,最好是烏云密布,一個人在大山里奔馳,你能感覺到山雨欲來的驚悸感和戰(zhàn)斗的激情,這是一種無上的享受,語言說不明白。
當我從大山里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七點多了。
雨一直在下,云朵低垂,水田里面的植物和那些閃現(xiàn)的油菜花,以及古老和現(xiàn)代并存的民宅,山上的云霧都罩著一層神秘的面紗。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特別疲憊,也許和天氣有關(guān)還是心情?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是低著頭向前。在一個高高的山坡上,我停下來,一個人望著天邊的流云,茫然極了。
接近瀏陽的那一段山路,永生難忘。景色優(yōu)美,但是太多的盤繞,像一條逶迤的蛇,最美好的風(fēng)景都是在最危險的地方。
過了瀏陽,繼續(xù)前行。天完全黑下來,我還在路上,雨越來越大,我只能借助過往的車燈才能看清路面。在小山村的屋檐下休整,手機所拍下來的照片,汽車的車燈照射出來的雨水,像一幅幅油畫。最后十幾公里我不再穿雨衣了,就讓雨水把我淋透吧。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堅持下來的,在污泥和黑暗中拼命向前。
昨晚全身淋濕了,鞋子也都泥濘不堪,頭巾手套帽子全都洗了,鞋子也洗了。每次只要一休息,鞋子里就能倒出來很多沙粒。
今天一早起來,窗外雨聲如鼓,淅淅簌簌,打開窗子就一股冷風(fēng)涌進來。衣服還沒干透,等我忙完就已經(jīng)不早了,九點多才出發(fā),雨依然稠密。
過了攸縣不久我就不再走106國道了,拐到212省道直奔安仁縣。天還沒黑我就住下了,六七點鐘在對面要了個火鍋,一瓶啤酒就把自己灌醉了。此刻十點多了,竟然如此困乏。目前唯一重要的,就是到達海南,其他,然后再說了。
一早八點出發(fā),天色陰沉,穿越了永興城和郴州市,天快黑的時候抵達宜章,過了郴州后有一段107國道修路以至于無路可走,只好上繞城路繞過那一段。
夜晚在宜章轉(zhuǎn)轉(zhuǎn)看看,小城很不錯??墒且坏竭@個時間點,我就已經(jīng)困乏到不想說話。明天我還活著。
昨天夜里就一直在噼里啪啦下雨,今天還在繼續(xù)。
出發(fā)時已經(jīng)八點,小城的人們也都開始忙碌,在街邊的一個包子鋪里我要了一籠小包子,吃一碗米飯。今天不在狀態(tài),到石坪鎮(zhèn)的時候,暴雨如注,我在小賣店的篷子下避雨,要瓶飲料,也看看地圖,因為前面就是岔路口,通往廣州有兩條路,一條趕往韶關(guān),一條去清遠,最后我選擇韶關(guān)。
過了石坪,道路很不好走,而且?guī)缀跞巧掀?,昨天我還是用大輪上坡,今天調(diào)成小輪依然感覺疲憊,蹬不動,再加上風(fēng)雨交加,我只好停下來,一個人在大山里喘息。我被大山困住了。大山是有生命的,你能聽見他的心跳。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我會停下來和自己說說話,然后繼續(xù)。過了二三十公里之后,路漸漸好了,而且開始有了下坡。
下午一點多,在大橋鎮(zhèn)要了一個西紅柿炒雞蛋、一個青菜豆腐湯。
繼續(xù)上路不久,還是坡,而且大雨瓢潑。我只好穿上雨衣,一點點往上爬,等我終于爬到山頂,雨停了。天空中的烏云如萬馬千軍,下面就是乳源濕地公園,這是我經(jīng)過的路途中最美的景色之一,讓我無比震撼。也許這就是上天給我的恩賜,時間點最好,我爬上來雨就停了。雨霽天開,因此才最為漂亮。
抵達韶關(guān),天已經(jīng)黑了,夜宿如家。
今天算是完成任務(wù),到達廣州住下時已經(jīng)快九點。
一天沒正經(jīng)吃東西,餓極了。住下后,出門在一個清真拉面館,要了一碗番茄雞蛋面,兩個肉夾饃。肉夾饃做得很有味道,里面放了胡蘿卜絲。想喝瓶啤酒,人家是清真,不讓喝酒。
這一路,沒想到一切還比較順利,天還沒亮就收拾東西,七點在雨中出發(fā),韶關(guān)城一切都還在迷蒙中。過了曲江不久就開始爬坡,和昨天一樣爬到山頂,雨停了,展現(xiàn)給我的是無與倫比的景色。大山靜謐,云霧縈繞,最重要的是偶爾過往的車輛也都急匆匆的,整個大山只有我在盡情享受。
一路上,不斷給自己定目標,也會給自己制定獎勵,跑多遠可以喝飲料或者吃東西,可是很多時候我會欺騙自己,完成了目標也不給胡蘿卜,相反再一次給自己增加新的任務(wù)。從山東騎到廣州一共2092公里。
入夜,在城市的車流中穿行和在大興安嶺的森林,在西藏的大山里的感覺完全不同。夜晚住在黃石立交下面的七天酒店。
在省道114公里的標牌下,拍了廣州第一張照片。
廣州是這段途程中的重要一站。
五點就醒了??墒且驗樽蛲碥囎幽酀籼啵此?,然后洗衣服,凌晨一點才睡,所以又再次迷迷糊糊睡去。七點多起床,收拾完行囊,才發(fā)現(xiàn)前輪沒氣了。我的打氣筒路上丟在了醴陵的那家賓館,只好出門找修車鋪。路對面就有一家,她讓我等她10分鐘,送完孩子上學(xué)。說來也奇怪,山東到廣州車子沒出過任何問題,非要等我到了廣州再扎胎,而且這修車鋪就好像等著我一樣,在這樣清晨的雨天。真的就像我一直說的那樣,一切,廣州已經(jīng)為你準備好了。
我不喜歡大城市,一個一百萬以內(nèi)人口的城市在我看來是最理想的。
八點多,我就開始在廣州城迷宮似的道路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等我跨過珠海大橋,找到325國道,開始向??谶M發(fā)的時候,已經(jīng)快十點了。大街上太多的貨車、公交車,橫沖直撞,雜亂無章。經(jīng)過了佛山、鶴山、開平,奔恩平,一路上,上坡下坡像過山車,這是最容易讓人疲憊的騎行道路,還不如一直爬到山頂,然后全程下坡來得舒服。路上很多南方特色的碉堡,據(jù)說很多都是民國前的人們下南洋,掙了錢回鄉(xiāng)蓋的,建筑精美,像藝術(shù)品。很多時候我停下來,進去,院子破敗荒涼,樹木茂盛,野草橫生,幾乎都沒有人住,很是可惜。不知道曾經(jīng)有誰在這里生活過,有過什么樣的故事,可如今一切如煙消散了。
天完全黑下來,我還不知道目的地有多遠,只能獨自在黑暗里掙扎,道路兩邊的河溝和叢林,很多南方的蟲子發(fā)著各種奇怪的叫聲。我沒有車燈,就靠著過往的汽車的燈光,有時沒有車過,我就騎得慢一點,這二百多公里騎到最后,我的腳趾頭開始抽筋了,又不能停下來,只能一邊騎行一邊活動腳趾。屁股也開始疼得厲害??煽嗔宋业能囎樱宦飞蠋状蜗掠?,滿是泥漿,鞋子也臟極了,晚上統(tǒng)統(tǒng)給它們洗了澡。
很多話想說也不說了,睡覺睡覺,明天還是一個長途。
本來今天要早點出發(fā)的,五點多醒了后,發(fā)現(xiàn)手機沒充上電,沒辦法,只好延后到七點多才出發(fā)。手機也只充了一半的電。
一路上數(shù)次下雨,車子的鏈條處經(jīng)常積滿沙泥,經(jīng)過城市的時候,看到洗車的就讓人家給沖一下。
中午到達陽西車站對面的時候,雨下大了,我簡單吃了個午飯,一籠小包子,一份湯。
下午四點趕到325國道325公里路標牌的時候,獎勵一罐八寶粥。把車子靠在石碑上,拍了幾張照片。
每一次只要超過一百五十公里之后,就只是意志的堅持,屁股疼得麻木,左腳的無名趾不斷抽筋,只好邊騎車子邊活動腳趾。還有三十公里的時候天黑透了,我知道我將再一次掉進黑暗的深井。道路上全是碎石子,兩邊都是樹林、山坡,什么也看不到。在一個路口,一個流浪的女人悄悄靠近我的時候,遠處的車燈射來,我突然發(fā)現(xiàn)她披散著頭發(fā)間的眼神,沒有任何表情地盯著我,在黑暗里像極了電影里女鬼的樣子,讓我的內(nèi)心開始惶恐。道路兩邊全是高大的樹林,沒有人煙,只有一些你不知道是什么的聲音隱約傳來。我也害怕,真的,但是恐懼是人生必須面對的東西。
趕到湛江已經(jīng)八點多了,本來還想趕到海口,可是實在累了,住下后獨自在喧嘩的大街上找吃的,整個的我是自由的,誰都與我無關(guān)。
最后一天了,和去漠河一樣用了16天完成旅程,一共2752公里。
八點多出發(fā),沿著373省道,湛江市區(qū)的道路還可以,但是一出城,道路就糟糕透了,坑洼不平。出來沒幾公里,就開始下雨,而且一下就沒完沒了,暴雨如注,把街道都淹沒了,我就像在小河里一樣,小心翼翼,因為很多水洼里可能就是大坑。我在一個小賣店要了個方便袋,把手機放在里面。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歡喜,獨自承接這大自然給我的洗禮,這才是真正的恩賜。全身上下被雨水澆透了,鞋子里也灌滿了,道路越來越泥濘,車子沾滿泥沙,走得很累。
趕到海安新港的時候已經(jīng)五點,趕緊買票上船。一天沒吃什么,有些頭暈。輪渡因為沒有泊位,一直在大海里拋錨,晚上十點才靠岸。夜晚入住海秀東路的國賓大酒店。
一夜好睡,窗外的雨聲隱隱約約好像來自于另一個世界,我蜷縮在潔白的被子里,沒有任何打擾地寂靜著。整個城市是陌生的,我決定休整三兩天,哪也不去,就一個人呆在房間里,讀幾頁書,讓自己在文字里進行另一個探險。然后做一個環(huán)島游,給自己的東西南北畫上一個句號。
環(huán)島第一天并不順利,身體幾乎透支。
一早起來就拉肚子。
七點沿著海秀東路西行,走225國道。據(jù)說西線要艱難一些,所以我選擇先走西線。一上路,就開始頭暈惡心,感覺好像吃壞了肚子,整個身體都在釋放著壞的信息。一開始道路也不好,塵土飛揚,坑洼不平,隱忍著騎行了40公里,把車子靠在一棵大樹上,嘔吐不止。身體沒有力氣,望著天空中的烈日,此刻的思想像被烤化的白云。今天海南酷熱難耐,喘息都很困難,頭巾后來也不戴了,就讓太陽曬吧。衣服全都濕透了,只能騎上十幾公里就喘口氣,歇息一會,補充水分。西線一路上人煙稀疏,全是山坡和田野,我沒有一點看風(fēng)景的心情,只盼望著樹蔭和風(fēng)。一天沒有吃東西,只想喝水,喝進去的水一會就變成了汗。在正午的陽光下,一個人低著頭趕路,沒有終點。
到儋州市區(qū)的時候,已經(jīng)趕了140公里,天還亮著,真想就此休息,因為我已經(jīng)毫無力氣,站在儋州街頭,望著天空里細碎的紅色的云彩,盤算著整個的計劃,決定繼續(xù)前行。天黑的時候落腳在西培農(nóng)場,勉強在樓下要了炒白菜和雞蛋,沒有吃完,今晚真的感覺累了。不知道明天是否趕得到三亞。
睡不夠啊,七點離開晨曦中的西培農(nóng)場,八點多趕到八一農(nóng)場吃了碗面。
今天天氣依然炎熱,萬里無云,頂著個大太陽行進在山巒之間,道路兩邊各種灌木,香蕉樹,植被特別好,很多樹木叫不上名字。炎熱的天氣蒸得人喘息都很困難,哪里都是汗水,像昨天一樣不斷喝水、喝飲料。跑上沒多久就要找個樹蔭休息一會。不想吃東西,身體只有渴的狀態(tài),只想喝水,只想停下來不動,這時的內(nèi)心不斷掙扎,為了多休息幾分鐘,為了多跑幾公里。正午十二點了,實在受不了,汗水流到眼睛里,一路上連個歇腳的樹蔭都很少,在月大村邊的亭子坐坐,所有的飲料和水都喝光了,還是渴,不知道距離前面可補給的地方還有多遠。
西線真的單調(diào)而又孤寂。
午后兩點多,在一個小鎮(zhèn)的街口要了一個椰子和一罐八寶粥,當我的午餐。到了下午四五點鐘,開始有了點樹蔭,可是強烈的饑餓感又來了,讓身體沒有了一點力氣。如此的饑餓卻又不想吃什么。五點多開始起風(fēng)了,巨大頂風(fēng)讓我只能以很慢的速度前進,就像一雙大手在前面推著我,郁悶極了。
天色漸漸黑了,還沒找到住的地方,只能忍著身體的疲憊和饑餓,繼續(xù)前行。
趕到佛羅鎮(zhèn)的時候已經(jīng)八點,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了。
八點出發(fā),佛羅鎮(zhèn)熙熙攘攘,又遇頂風(fēng),溫度比昨日涼快。
一路欣賞著海島所特有的人文和風(fēng)景,我就像一個沒有名字沒有一切的流浪者。
趕到三亞天涯海角的時候,下午一點多了,單車不能進去,我自己跑到里面呆了一會,游人特別多,我感覺特別奇怪,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椰樹,海中的石頭和飛翔的海鳥。
告別天涯海角,直奔三亞,二十公里。三亞是座不大的城市,我沒有多停留,穿越城市,趕往陵水。
出城跨越兩座山,視野就豁然開闊,和西線完全是兩種風(fēng)情。離陵水還有三十公里,天就黑了,再一次把自己扔進這黑色的山巒,道路兩邊的椰樹群山,全都黑黢黢的。
趕到陵水,九點多了。
今天,最后一個長途奔襲。
早晨六點多打開窗簾,在些微的光亮中,天空堆積著灰黑色的雨云。不到七點就動身了,沒走幾里路就開始下雨,一直下到下午四五點鐘。我把手機放在方便袋里,享受著海南大自然的洗禮。很快全身就濕透了,風(fēng)裹挾著雨滴擊打著我,在我的臉上流成河,在這樣云霧迷蒙的山路上,能有這樣的經(jīng)歷真是榮幸。一路上不斷上坡下坡,這樣的起伏路其實最耗體力。更加要命的還不是這些,而是一天都在折磨我的頂風(fēng),讓你有勁使不上,好像有人拉著你似的。
我都不知道怎樣把200多公里的路趕出來的,天黑下來的時候,還有六十多公里,這幾十公里的山路,叢林茂密,不知道會不會跑出來野生動物,過往的車輛不多,我幸虧現(xiàn)在有了個小手電,但是它微弱的光更顯黑暗的濃烈。鞋子成了雨靴,里面灌滿水和泥沙,我的腳趾們溺水了,在里面拼命而又無望地掙扎,以至于不斷痙攣抽筋。
九點終于跑出黑暗,進入有路燈的??凇?/p>
在??谑袇^(qū)又跑了一個小時,出發(fā)的時候是海秀東路,這次回來,剛好又住在了同一個酒店,而且是同一個房間。這是真正的一個圓圈,沒有一點點間隙,一切都像是特意安排好的。不管怎樣,今晚是個圓滿的結(jié)局,畢竟做了一件對自己有意義的事情。
住下之后,在二樓的餐廳要了幾個小菜,一瓶啤酒,犒勞一下自己的身體,然后給我的車子洗澡,把所有的衣服洗掉,洗出來很多沙粒。
[資料寫作者附言]:一路向南,是我騎行祖國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最后一站,在海南島騎行一周,也算是對自己的騎行畫了一個圓滿的句號。2011年,我17天騎行了山東的十七個地市,一共三千多公里,之所以如此,本身山東就是在東部,騎行山東也是對生我養(yǎng)我的這塊土地的一個巡禮吧。2012年我從山東淄博出發(fā),38天騎行到拉薩。2013年16天從淄博騎行到漠河,這一次也是16天騎行到海南,東西南北一共騎行一萬四千多公里。
資料寫作者:杜立明,編輯,現(xiàn)居山東淄博。以上資料由作者本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