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欣穆
山東省泰安第一中學(xué)青年路校區(qū)2016級20班
他們憎恨那些目光。
憐憫的,嘲諷的,同情的,戲謔的……目光像一把尖刀,狠狠剜進(jìn)他們的心口,剎那間,血如泉涌。
夕陽把歲月的疲憊和生活的沉重圈起來,輕巧的投入巷子里,陽光下的漣漪帶著死寂一般的沉默,駐留在小屋的身旁。
那是一間出租屋,突兀的出現(xiàn)在這條平靜的小巷里。一張床,一張桌,四口人,再無其他。
他們是外來打工者,一對夫妻,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男人和女人沉默寡言,兩個孩子也總是如小鼠一般,灰溜溜的,眼神里透著膽怯,常常是躲進(jìn)屋里便不肯出來。小巷的孩子們是熱情的,但多次邀請兩兄弟一起玩耍未果后,也便放棄了。
生活本就不易,上天卻又給他們開了一個玩笑:一個月以前,男人在工地上受重傷,包工頭欺負(fù)他們是外地人,不斷的推卸責(zé)任,最后干脆閉門不見。無奈之下,因為付不起高昂的醫(yī)藥費(fèi),男人被幾個人抬回家中。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窗外多了那些目光。
從此以后,家里本就微薄的收入又少了一半。女人開始每天打兩份工,男人則終日躺在床上,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半天不肯動一下。
天氣日漸轉(zhuǎn)涼,出租屋變得更加陰冷潮濕,男人的身體每況愈下,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一點(diǎn)點(diǎn)的啃食著他的身體,他聽到自己的骨頭被撕裂吞噬的聲音,這聲音折磨著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經(jīng),半夢半醒之間,他感到有一只手想要將他拉進(jìn)萬劫不復(fù)的地獄,于是他拼命的躲,拼命的逃,直到豆大的汗珠布滿額頭,順著他蠟黃的臉頰打濕了枕巾,方能清醒一點(diǎn),讓他感到自己仍身處在這個蒼涼的人世間。他快撐不住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屋外來了一只黑貓。它常常守在出租屋外,有時蹲在窗邊,有時跳上屋頂,偶爾凄厲的慘叫一聲,那聲音酷似嬰兒的哭喊,令人頭皮發(fā)麻。
于是,這里更被視為不祥之地,人們路過時不再好奇的張望,而是加快腳步離開。
然而,屋內(nèi)的人并沒有注意到窗外消失的目光,生活的重?fù)?dān)已然壓的他們喘不過氣了,他們沒有心思再去關(guān)注這些。
這天夜里下起了雨,起初只是淅淅瀝瀝的小雨,隨著一道劃破天際的閃電和一聲驚雷,雨仿佛斷了堤的洪水一般瘋狂的從天邊涌出,伴隨著一陣陣狂風(fēng),屋外不斷傳來物體被卷起又被重重摔下的聲音。僅有的一盞燈終于在搖晃了幾下后徹底熄滅,屋里陷入漆黑。
女人只好拿出了為數(shù)不多的幾根紅燭,微弱的火苗掙扎的跳動了幾下之后穩(wěn)定下來。忽然,面如死灰的男人睜大眼睛,流露出了他為數(shù)不多的恐懼的神情。他一只手顫巍巍的指著女人,口中含糊不清的說著:“你……你看墻上……你快出去看看……”
墻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個洞。那洞不大不小,剛好像一只眼睛。現(xiàn)在,那個洞閃著一點(diǎn)綠光,在黑暗中顯得森森可怖。
又過了一會,女人橫下心拉開屋門,頂著狂風(fēng)走了出去。夜色下,她看見一只死去的黑貓,瑩瑩碧眼下猶淌著兩條血淚。
是誰?殺死了這只黑貓,殺死了這只要闖進(jìn)屋來作亂的黑貓?遠(yuǎn)處,黑夜中,一抹白色的身影立在黑瓦的屋頂上,遠(yuǎn)遠(yuǎn)望去分不出是男是女。只知道夜風(fēng)吹過,那白衣衣袂飄飄,出塵的風(fēng)姿宛如九天玉池上的仙女,又宛如風(fēng)中紛飛的梨花。纖白而素雅,圣潔而美麗。一道嚴(yán)厲的目光射了過來,但看到這顫顫巍巍的女人,那目光忽然溫柔了起來?女人,也在這目光的籠罩下,心,忽然暖了起來。
人,并不都是冷漠地,心,并不都是硬地!
回到屋里,忽然覺得,光線很亮很暖,男人的眼中,竟有了灼灼的光芒。
心,是可以改變不同的目光的。
女人,突然感覺,身上有了些許的力量,望著男人的目光,也不自覺地柔了起來。
記憶深處,在深深地夜里,那道嚴(yán)厲的目光,隨即又溫柔的目光,總會暖了女人的心,便覺得生活也沒有那么糟。女人的目光,便也沒有了怯懦,沒有了惶恐與茫然。
這世界,原本就是美好地!
半月以后,男人的身體,竟然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