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免费av电影一区二区三区,日韩爱爱视频,51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91视频爱爱,日韩欧美在线播放视频,中文字幕少妇AV,亚洲电影中文字幕,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址,久久综合视频网站,国产在线不卡免费播放

        ?

        不說再見

        2018-11-15 06:54:24包玉樹
        青春 2018年5期
        關(guān)鍵詞:猿人眼鏡

        口 包玉樹

        正是槐花怒放的時節(jié)。一大早,這廂,散發(fā)著濃郁氣味的“大黃疸”挺著墳包樣的肚子被一伙白衣人吆五喝六地從4床用擔(dān)架抬走,印有猩紅色標記的白色被褥剛被兩個白衣天使撤換掉,床鋪周圍尚未來得及噴灑“84”消毒液,那廂,綽號“雪豹”的護士長風(fēng)風(fēng)火火領(lǐng)進來一老二少。老者七十開外,拄著一根扭曲的土黃色樹枝,走路很特別,腦袋隆重地一拱一拱,活像大笨鵝。另兩人,二十出頭的光景,相貌卻走向了極端:一個出奇的高瘦,一個離奇的矮胖。兩人站一起,讓人想起了數(shù)學(xué)課本里的根號2、根號3。

        “雪豹”簡單囑咐了幾句,就旋風(fēng)似的離去。老少三人先是規(guī)規(guī)矩矩端坐在余溫尚存的床沿上,將整個房間上上下下?了個遍,隨后老者打頭,另兩個仿效,老者不客氣地朝水泥地面分別射了幾口濁物。“傳染病院,院規(guī)從嚴,隨地吐痰,罰款五元!”一個聲音清清楚楚在身旁響起。三人一驚,張惶四顧,一旁5床锃亮的腦門開闊無比,一個開口向下的拋物線拉長了焦黃的面孔。他正盤腿在床上打坐。另一邊的 3床同樣在閉目打坐,滿臉粉刺透出成熟后的飽滿。我斜躺在墻角處的8床,捧著一本書,注意力卻放在了新來的三人身上。除了我們幾個,其他人仍在“夢游天姥”。方才的聲音來源不明,三人受到驚嚇,愣了片刻,同時出腳打磨掉地上的痰跡。他們肩挨肩頭碰頭小聲嘀咕了幾句,把一直摟抱著的包裹掖在了床下,方才相互攙扶著,齊齊出了“男甲”。

        “哎呦親娘,憋人不淺!”3床的崔大午兩臂一張,做了個展翅的動作,又神神道道朗誦開來:“傳染病院,生意賊火!去了黃疸,又來羅鍋,光陰荏苒,去日苦多!盼望明日,放飛自我?!?/p>

        “我方才觀察了一下,這老者病得可不輕喲!”5床人稱“眼鏡黃”,接過話茬,慢條斯理道,“他的臉,又腫又黃,腫得像氣球,黃得像黃表紙,沒準一摁一個坑。再看那手,黑中透黃,黃中透青,煙熏火燎一般,關(guān)鍵是,手背上幾乎結(jié)滿了紅紅的蜘蛛痣,典型的老肝!嗚呼,恐怕進來容易出去難喲!”

        眼鏡黃屬于“二進宮”,六十開外,中學(xué)退休教師。乙肝的長期歷練,讓他有了“久病成良醫(yī)”的資本。

        崔大午與眼鏡黃正侃得興起,光線一暗,“根號3”歪斜著身子踅了回來。眼鏡黃當即調(diào)整坐姿,雙目微閉,舌舔上顎,百會朝天,垂肩墜肘,聚精會神練起了自創(chuàng)的“肝愈神功”。

        “根號3”目不斜視,徑直走到4床,脫掉粘滿泥巴的解放鞋,坐在了床上。一陣吱哇響,不知床鋪是要表達對新主人的抗議,還是歡迎。

        “根號3”盯住床頭上的號牌,發(fā)呆。

        恰在這時,長辮子護士端著托盤邁著輕快的小碎步一昂一昂進了“男甲”,徑直來到了“根號3”面前。

        “4床,叫什么名字?”長辮子就喜歡明知故問。

        “猿人貴?!?/p>

        噗嗤——長辮子戴著十八層大口罩,但是隔絕不了她脆生生的笑。我也被這個名字鎮(zhèn)住了:猿人,還貴?

        “4床,量體溫?!遍L辮子拿出體溫計。4床瞅著這個亮晶晶的小東西,問,“給俺?放哪?” “胳肢窩。”長辮子硬邦邦丟下三個字,便又轉(zhuǎn)移了陣地。

        4床悄沒聲息走到門外。過了一會兒,他側(cè)身轉(zhuǎn)回,湊到我床前,低低的聲音問:“乖兄,你知道鴿子窩在哪嗎?”

        我將目光從《第二次握手》上移開,瞄向他。他眼窩深陷,有一個寬大凸出的前額,塌陷的鼻梁骨,與眾不同的大嘴。也別說,這個長相,酷似從前歷史書上的那張畫像:周口店猿人。

        看我疑惑地望他,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落下幾片雪花,“剛才那個大姐讓俺找鴿子窩,把這個放進去。”他舉了舉溫度計,“可俺出去轉(zhuǎn)了一圈,這里的房子都是磚木結(jié)構(gòu),不是草屋,鴿子沒法子壘窩?。 毙⌒〉臏囟扔嬙谒植诘拇笫掷?,就像一根繡花針。

        我鬧明白了,噗嗤笑了起來。長辮子的土話誤導(dǎo)了他。 “護士說的胳肢窩就是腋窩,放這里?!蔽易隽藗€示范動作?!斑?,你從來沒量過體溫?”

        “嗯。俺從來沒生過病,沒住過醫(yī)院??蛇@回……”

        “大家還以為是那個老年人住院呢?!?/p>

        “那個是俺爹,還有一個是俺的本家,仁寶哥。他們送俺過來的?!?/p>

        距離虛州市三十里地,西北方向,在一片荒無人煙的黃河古道上,生長著成片的洋槐樹?;绷稚钐帲谟持蛔t磚壘就的院落。一排破舊的青磚瓦房,總共24間,每間房門的門框依稀可辨斑駁的紅漆,用正楷寫著“礦1”、“礦2”字樣,不過這些房間現(xiàn)在搖身一變,已有了新的身份: “男甲”“男乙”……“女甲”“女乙”……這些標牌釘在門楣上,白底藍字,格外醒目。

        這里是一座廢棄的小煤礦的遺址,如今這塊領(lǐng)地被虛州市衛(wèi)生局接管過來,做了正在擴建的市傳染病院的臨時病房。據(jù)資深病友眼鏡黃介紹,病院已“臨時過渡”兩年又三個月了,何時搬回市內(nèi)?大約在冬季。

        我二月份從南京的一所電力學(xué)校畢業(yè),剛分配到一家電力研究所,就在二次體檢中查出了急性乙型肝炎,“兩對半”大三陽。遂在單位領(lǐng)導(dǎo)的勸說下,來到了家鄉(xiāng)的這家傳染病院治療。想想有些滑稽:電力學(xué)校的學(xué)制是兩年半,我不知道為什么不是三年。后來進了電校才得知,電校培養(yǎng)的都是中專生,要是三年制,就成大專生了。所以,差半年,差了一個檔次。當時接到入學(xué)通知書,就有不少人意味深長地對我說:是學(xué)校,不是學(xué)院?。≡陔娦W(xué)習(xí)生活的兩年半,我的心情一直處于壓抑狀態(tài),肝郁氣滯,患上肝病也不是偶然。 從“兩年半”到“兩對半”,冥冥之中,感覺就是命運的安排,你別無選擇。

        聽眼鏡黃講,這病纏手。死不了活不長。一旦得了這種“高大傷”的疾?。ㄟ@詞兒也是病院的專有名詞,特指轉(zhuǎn)氨酶高,肝腹水肚子大,生理心理俱受傷害),大部分人最終都要譜寫“命運三部曲”:肝炎——肝硬化——肝癌。眼鏡黃講,大家在傳染病院的目的很明確,文雅點講,坐以待斃;通俗點說,坐著等死。住院后,我感覺人生晦暗,對一切失去了興趣,我的“前途”意味著“病亡”。我覺得自己患病的同時,還搭配上了“抑郁癥”。

        八點整,在老鴰隆重的聒噪聲中,甘大夫率領(lǐng)一眾護士前呼后擁前來查房。按慣例,他們首先來到新入院的4號床前。

        “嗬,還在蒙頭大睡呢!”

        “雪豹”一把掀開4床的被子,又一把蓋上了,蝎蜇般地叫起來:“4床,你怎么睡覺的!一個大男人,興這樣睡覺的嗎?”

        護士長一動怒,嗓門就會拔高,腔調(diào)很尖厲,房頂上有灰塵掉落。一只紅蜘蛛掛在了半空,正拉著透明的絲線,拼命往上爬。

        “俺都是這樣困,困了二十四年了?!?床拱出奇異的腦瓜,甕聲甕氣地回答。

        “哇——!二十四年,內(nèi)褲不穿,面朝黃土,光腚朝天!”崔大午的話引來一番轟笑,長辮子更是趴在同事的肩膀上,辮梢在臀部起舞。

        “公共場所,要講究文明禮貌,下次不能再光身子了!”甘大夫和藹可親地拍了拍4床的肩膀。“躺端正,我瞧瞧?!?/p>

        奇怪的是,甘大夫沒有像對待其他病友那樣動用他神奇的“指功”,而是直接用聽診器的觸頭在4床的全身游走。甘大夫在4床停留的時間足夠長,紅蜘蛛幾乎要把網(wǎng)線架設(shè)在他頭頂?shù)陌酌弊由狭?。?床來說,盡管是首次,但這樣的優(yōu)待足以讓人起疑。

        “大叔,俺啥時候能回工地?。俊?床猛不丁冒出了一句,讓“雪豹”格外不爽,“才來就想溜,你以為是過家家嗎?”

        “既來之,則安之,好好養(yǎng)病,嗯?”甘大夫扯了扯4床的手,意味深長。

        等一干人魚貫而出后,眼鏡黃微閉雙目開了腔:“瞧你急的,剛?cè)朐?,就想出院了?這個病,纏手,只要住進來,沒有半年,甭想出去,除非——”

        “早點出院,這個容易,站著進來,躺著出去,爐火一燒,萬事大吉,盡早投胎,從頭再來!”

        崔大午的一番嘮叨,讓4床重重打了個哆嗦。

        待長辮子推著小車邁著輕快的步伐來給4床掛水時,4床突然央求:“大姐,行行好,給俺換張床吧?!遍L辮子瞪他一眼,“為什么要換床?”“俺今年是本命年,忌諱……死。”

        眼鏡黃接過了話茬:“這個‘4’,其實就是‘哆來咪發(fā)’的‘發(fā)’, 是預(yù)示你要發(fā)的意思??!發(fā)家致富,發(fā)財娶媳婦,是不是啊辮子姑娘?”

        “黃老師講的好!”長辮子朝眼鏡黃翹大拇指。

        4床苦笑一聲:“嘿嘿,發(fā)是真發(fā)了,不是發(fā)財,是發(fā)燒了!”他很響亮地拍了拍自己凸出的額頭。

        4床真的取得了發(fā)“炎”權(quán),一連數(shù)天體溫在41℃左右徘徊,遷延不愈,血液指標高得已測不出具體數(shù)值,打退燒針無效,連甘大夫都有些山窮水盡,不得不開了對肝臟有損害的安乃近,讓護士捏著鼻子灌他(4床燒的神志不清,已不能自理)。等他一周后退了燒,整個人就像脫了形,少去了三分之一。

        “乖兄,這都是床號害的!”4床打著晃,啞著嗓子對我悄悄道。

        沒想到4床不知從哪里搗鼓來一個鉛筆頭,在床頭牌上的“4”后面,加了個小一號的“4”(空間不夠)?!霸橙送荆苡袆?chuàng)意,妙手回春,四四如意!”崔大午一夸贊,4床咧開大嘴,憨實地笑了。

        很快,“猿人”的這點小把戲被查房的“雪豹”發(fā)現(xiàn)了,她狠狠訓(xùn)了“猿人”一頓,“你亂改床號,發(fā)錯藥怎么辦?吃錯藥怎么辦?出人命怎么辦?”4床被唬住了,趕緊用手指肚蘸著口水擦掉了小一號的“4”??傻取把┍币浑x開,他就在原有的“4”的一橫下面重重加了兩橫。他悄悄告訴我:俺喜歡“生”,俺不喜歡“死”。俺還要去工地干活呢,攢了錢還要娶媳婦。俺都二十四了,還不知道娶媳婦是啥滋味呢,嘿嘿。他撓著鍋蓋般的后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握著一本書,出了“男甲”,來到了病院的大門前。已是下午五點了,醫(yī)護人員的班車剛剛開走,嗆人的尾氣尚未散盡,這意味著病友們的自由活動正式開始了?!按鬆?,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我跟值班的麻臉老頭禮貌性地打了聲招呼?!霸琰c回來?!彼笳餍缘貞?yīng)了一句。

        病院的大門朝北開,一條坑坑洼洼的沙石路穿過槐樹林,與一條東西走向的石子路交匯。石子路的北面是一條小河,約五米寬,伴著石子路延伸到遠方。

        我順著小河西行。夕陽將靜靜的河水映得血紅。走不多遠,發(fā)現(xiàn)在落霞里,有個金色的物體靠在河邊的一棵歪脖子樹上,紋絲不動。好奇地走近了,發(fā)現(xiàn)是猿人。

        “嗨,袁大哥,望啥呢,這么專注?”

        我的聲音不大,卻驚擾了他。他伸手指了指遠方的河面,用一種異樣的腔調(diào)問我:“乖兄,你看沒看到,河的上面?”

        “怎么了?”

        “河上面有個人,在朝咱這邊走。”

        我嚇了一跳,不自覺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落霞的傍晚,云彩壓得很低,緩緩地移動。河面平靜,河水綢緞般泛著鱗光。

        “你看花眼了吧?”我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斑@里除了彩云,河水,蘆葦,水鳥,就是咱兩個,對了,還有這棵歪脖子槐樹?!?/p>

        “你再細細看。別動,你一動就嚇跑他了!”他壓低嗓音,撫住胸口。他的神情,令我感覺他的心臟就要跳出來了。

        我們坐下來,不敢動,努力去看,直到眼發(fā)酸,腦發(fā)昏。漸漸地,就看到河面上有乳白色的霧氣慢慢地聚集,似乎要給即將入眠的小河蓋上一層朦朧的薄被。突然,一股霧氣在河面上升騰,兜著圈兒,打著滾兒,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逐漸幻化成了一個人形,坐在河面上,手臂在頭部舞動,似乎……似乎做著梳頭的動作。有“咯咯”的聲音傳來,真真切切,砸在河面上,清脆極了!

        “……看到了,是個小白孩,對吧?”

        他側(cè)臉滿意地對我點了點頭,“沒錯,你看出是男娃女娃了嗎?”

        “這個……沒有?!蔽艺娴臎]看出男女,鼻孔里卻聞到了一股濃烈而洶涌的水腥氣。

        “是女娃!”他肯定的說。

        我陪著他靜靜坐著,雙手托腮望著已然混沌不明的河水發(fā)呆。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在遼遠的天地間,渺小如蟻的我們各自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世界當中,任思緒飄向了遠方……

        “俺的家鄉(xiāng)也有這么一條小河,河面不寬,從東到西,很長的一條。河里水真清哦,能照見人的汗毛,能看到水里的小魚小蝦和小草。河水有股子甜味呢,能用手捧著喝,夏天里,喝下肚子很解渴呢!你知道嗎,河里有一種‘穿條子’,槐花兒大小,一群一群的,游的風(fēng)快,用它燒魚湯可好喝了!俺每年的夏天,都要跳到河里捉上十幾條,給俺乖妹燒湯喝。你知道嗎,俺乖妹啥都不饞,就饞魚湯……”

        猿人望著遠方,幽幽地向我絮叨,表情很投入。

        “天快黑透了,咱們回去吧,太晚,麻臉會不高興的?!蔽艺玖似饋恚牧伺钠ü?。我竟然發(fā)現(xiàn)猿人不是坐著,他一直蹲著,猴兒一般,怪不得他比我高出一大截。

        “你干嘛不坐呀?”

        “俺喜歡蹲著,習(xí)慣了?!?/p>

        他掏出一只空的鹽水瓶,灌了滿滿一瓶的河水。“你這是……”

        面對我的疑問,他微笑不語。

        回來的路上,他告訴我,其實,他查出這個毛病也是偶然。在縣城一家果品加工廠的建筑工地,因塔吊吊運的一捆鋼管突然墜落,砸到了正在通道上行走的七名工人,造成五死兩傷。他主動加入到獻血的隊伍,沒曾想,就查出了“急性黃疸型肝炎”。

        “乖兄,你說,這藥丸子,沒個糖豆大,藥水水,就個小半碗,這點雜碎,能治好病嗎?”

        “要相信醫(yī)生,相信醫(yī)院。當然,也要一顆紅心,兩手準備。”

        “乖兄,這些藥丸子,是不是不分男不分女,不分年老和年少,都能吃吧?”

        “只要是肝病,用藥大同小異,都能吃。袁大哥,您問這個干啥呢?”我感到猿人的問題幼稚得可笑。

        “就是,就是隨便問問,嘿嘿。”

        道旁的小草不再溫柔,它們打濕了我的褲腳。我的腳趾頭被蒺藜狠狠親吻了一家伙,又痛又癢。

        “這毛病,啥時候能治好?”

        “一般三個療程,化驗肝功都正常,就可以出院了。但出了院,還不能斷藥。”

        “療程?療程是啥家伙?”

        “就是時間。一個月為一個療程?!?/p>

        回到病院,已經(jīng)晚上十點多了,看門的麻臉已經(jīng)休息,鼾聲從門房驚天動地地傳來。我們輕輕推開側(cè)門,無聲無息地朝病房走。臨到“男甲”,我想起了一個問題,輕聲說:“袁大哥,往后要注意影響,這里畢竟不像你們建筑隊,清一色大老爺們。這里還有護士,還有女病友。”

        猿人知道我的所指,他嘆了口氣:“乖兄,你也知道,咱老家,男的十歲前都是光腚猴,長大了就穿長褲,哪穿過褲衩子?”他頓了頓,又加上一句,“只有女的才穿褲衩子?!?/p>

        “你不穿褲衩子就是光棍一條,你希望永遠娶不上媳婦嗎?”我故意上綱上線。他不吭氣了,跨進門檻的一剎那,又一聲沉重的嘆息在我耳畔響起。

        其實,我?guī)е脦讞l內(nèi)褲,但瞧他的骨頭架,肯定穿不下。第二天,我到前院的小賣部特意買了兩條特大號內(nèi)褲,回來掖在猿人枕頭下面。

        住院久了,我生理方面也有了微妙的變化:平板似地胸脯有些突出,夢遺不見了,經(jīng)常地鼻衄。崔大午看著鼻孔塞著藥棉的我,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男兒雌化,月經(jīng)倒流,在傳染病院屬正常現(xiàn)象?!?/p>

        崔大午是上午笑著說的,下午卻爆發(fā)了雷霆之怒。

        說起來這事有些蹊蹺。鑒于甘大夫的一句話——洗腳有利于肝病的恢復(fù),病友們養(yǎng)成了睡前洗腳丫的習(xí)慣。白天,我們便將洗腳盆拿到南邊的小花園里,擱成一排在太陽下暴曬,下午再取回。

        這天下午,整個病院都聽到了崔大午的一聲狂吼:“死萬年的!誰朝我盆里倒成分不明的水?!”

        崔大午掐著腰,扯著脖子上的青筋咆哮,招引的院墻外面小水溝里的青蛙也跟著幫腔。

        本來是一樁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可崔大午的大嗓門把小事放大了,成了震驚傳染病院的大事。在石棉瓦大棚下,值班的長辮子面對擱在地上的水盆,小臉通紅(她一著急,順勢把十八層大口罩摘下來了),鼻尖冒汗,雙腳交錯落地。眼鏡黃蹲身聞了聞盆里的水,若有所悟,他起身回到“男甲”。透過玻璃窗,我看到他站在床頭柜前,捧起一樣?xùn)|西,在細細地觀賞。

        那是一只小巧的玻璃魚缸,里面的兩條小金魚正暢快地舞蹈。

        眼鏡黃是個有情調(diào)的人,他在屬于自己的領(lǐng)地——床頭柜上擺放著一只玻璃缸,缸里養(yǎng)著兩尾小金魚,一大一小。大的有拇指大小,小的宛如一粒紐扣。躺在床上掛水的時候,眼鏡黃喜歡把魚缸抱在胸前,靜靜地欣賞。

        除了眼鏡黃,另外一個對小金魚感興趣的就是猿人。猿人主動攬下?lián)Q水的任務(wù),一天一次,雷打不動。他用的就是鹽水瓶灌的河水。

        眼鏡黃捧起魚缸,放在鼻孔下方,做出聞的動作。他將魚缸重新擱在床頭柜上,重新走出“男甲”,面對崔大午,不動聲色:“你看看你的盆里是什么?”

        “水呀,來路不明的水呀?”崔大午一頭霧水。

        “除了水,還有什么?”眼鏡黃似乎職業(yè)病又犯了——他在循循善誘。

        “啥也沒有!”

        “看仔細了,盆底上是什么?”

        “是……是兩條金魚,燒上去的,咋了?”

        “魚兒離不開水,瓜兒離不開秧……”眼鏡黃突然唱了起來,嗓音很有磁性。

        “啊哦,我懂了,莫非是誰故意給金魚加水,怕它們渴死……”

        “靈異!靈異呢!”有人驚呼了一聲。長辮子好像看到了什么,“啊——”地發(fā)出一聲尖叫。這聲尖叫太過凄厲,似乎連盆底的小金魚都打了個激靈,躥了幾躥。

        我已經(jīng)猜到了是誰干的好事。三天前的一個晚上,不知什么原因,崔大午把洗腳時間推遲了些,而我和猿人從河邊回來得早了些,結(jié)果就發(fā)生了戰(zhàn)事。

        崔大午哼著《甜蜜的事業(yè)》坐在床鋪上洗腳,搪瓷盆在他腳下發(fā)出刺耳的聲音。猿人直勾勾望著發(fā)出異響的洗腳盆,突然開了口:“你輕點中不?”

        “什么輕點?什么中不?”崔大午停止了動作。

        “你踩得忒狠了!”猿人指了指泡在水里的腳。

        “啊哈,乖乖隆滴咚,韭菜炒大蔥,鄙人洗腳,何罪之有?吠天吠地,形同惡狗!”他邊說邊故意把盆踩得咯嘣山響,“你這個熊樣,以為是太平洋警察??!我想怎么洗就怎么洗,想怎么踩就怎么踩!我踩、踩、踩——”

        崔大午感覺腳下沒有了著落——洗腳盆已被猿人“釜底抽薪”抽走了。崔大午顧不得“交叉感染”,兩人扭打在一處。

        我喊來了住在隔壁“女甲”的病長,人稱“正弦曲線”的女病長撂下一句話:“幾點了,還鬧騰?我明天就報告護士長!”(從我入院起,我們只有女病長,沒有男病長。據(jù)眼鏡黃介紹,原來是有男病長的,可一旦擁有了這“官銜”,病情就會漫長,遷延不愈。這官銜讀起來上口,但寫出來就不吉利了,后來沒人愿意干了。而女病員卻有多人想“當官”,個中緣由不詳?!把┍睘闈M足女病員的愿望,采取了一月一輪換的快速輪班制。)

        一聽到護士長三個字,兩個人霎時泄了陽氣。

        我在一旁目睹了發(fā)生的一切。當時百思不得其解:猿人為啥要干涉崔大午洗腳的自由?眼下的“腳盆加水事件”,讓我恍然大悟。我把自己的獨到見解稟告了護士長和女病長。“正弦曲線”自告奮勇,把自己的一只粉紅色塑料盆捐贈了出來。當“雪豹”拎著塑料盆送給崔大午時,他還振振有詞:“這是誰的,竟給我用?交叉感染,病情加重!”“這是鄭嫻嫻用過的,人家馬上就要出院了,你不用拉倒!” “雪豹”剛一轉(zhuǎn)身,崔大午就奮不顧身跳下床,一把奪過塑料盆?!耙 碑敿窗褔娤愕乃芰吓枳o在了胸前,口水打濕了盆沿。“雪豹”濃密的眼睫毛忽閃了幾下,隨后用鑷子夾住那個盆底有金魚的搪瓷盆,轟然離去。

        換了洗腳盆,崔大午的洗腳動作輕柔多了??吹贸鰜?,他并不是純粹地洗腳了,他是讓一雙腳在塑料盆里嬉戲、游泳,他把一雙腳活生生變成了一對魚。

        眼鏡黃終于要第二次出院了。他挨個病房去向病友們告別,一疊聲說著:“我馬上就出院,也祝愿大家早日出院!呵呵,不說再見!不說再見!”

        “黃老師保重!不說再見!不說再見!”仍在堅守的病友們紛紛回應(yīng)。

        “袁仁貴同志,看得出來,你很喜歡魚。這兩條小魚,就留給你做個紀念吧!”猿人接過來,眼圈霎時紅了。當天夜里,他仰臥在床上,一直把魚缸捧在胸前。他的胸脯一起一伏,嘴巴一開一合,他這副形象倒像一條仰著的大金魚。

        第二天一早,崔大午鬼喊鬼叫起來:“不得了了!金魚成精了!”大家聞聲湊到4床,但見兩只金魚的鱗片像一朵朵小花在綻放,甚是詭異。

        “肯定是咱這里的肝炎水把它傳染上了。于護士,要不要抽點血給它化驗一下肝功?”崔大午對發(fā)放體溫計的長辮子建議。

        “竹子開花,會很快枯死,而小魚開花,不知有啥說道?!遍L辮子也顯得憂心忡忡。

        “袁大哥,我覺得,還是把它們盡快放生吧!”我小心地建議。猿人艱難地點了點碩大的頭顱,眼里卻盡是不舍。

        晚飯后,我扶著猿人走出“男甲”。他捧著魚缸,生怕里面的小魚兒“暈缸”。我們緩緩走到小河邊,清碧幽深的河水不動聲色地流著。猿人將金魚倒進水中,兩個小家伙轉(zhuǎn)眼之間便不見了蹤影。

        我們并排坐在河沿的草地上。猿人不能像先前那樣“蹲”了,他的身體已不允許他有蹲的習(xí)慣。他其實也不是“坐”,而是半躺著。

        “俺乖妹,叫翠,今年恰好十二了。”

        猿人盯著河面,冷不丁地又提起他的妹妹。我有些驚奇:猿人說他二十四了,兄妹相差十二歲,整整邁過了一輪屬相。

        “甭瞅乖妹年紀小,家里地里的活,樣樣精?!?/p>

        “咦,我好像沒見你妹過來看過你呀?”

        “她沒空,忙里忙外的,家里就指靠她一個了。再說,這兒離家忒遠,交通也不便利?!痹橙送nD下來,喘息了一小會兒,幽幽地說,“俺爹常年有病,肝腹水,老些年了!”

        我眼前浮現(xiàn)出那個拄著一根周身扭曲的土黃色樹枝的老者?!芭?,當初,我們還以為是他要住院呢!”

        “他怕花錢,死活不愿住院?!?/p>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肝病是傳染病,你可能是你爹傳染的呢!”

        “瞎說!”他停頓了一會兒,“……嗯,也說不準,誰知道呢!”

        我又想到一個問題:“對了,你妹妹常年和你爹生活在一起,她會不會……”

        “不會!俺乖妹沒事,她身體棒得很,一頓能吃三張烙饃,一大碗辣椒糊子,你說,這飯量,老天爺敢叫她生病嗎?”

        見我不接話,他又嘆息了一聲:“甘大夫說,俺今后不能再干體力活了。不能干活,活著還有啥趣吶!”

        “甘大夫有經(jīng)驗,還是要聽醫(yī)生的。因為咱這病最怕累,一累就復(fù)發(fā)?!?/p>

        他把碩大的腦袋抵在兩腿之間,兩手抓撓著稀拉拉的枯草似的頭發(fā)。過了好久,他突然仰起頭?!肮孕?,你能考上大學(xué),真好!有正式工作,吃國家糧,真好!當上了響當當?shù)某抢锶?,真好!”他停頓了一小會兒,嘆了口氣,“唉,俺這輩子,活著是沒有指望了,也許死后……”他又打住了。

        “死后?”我不明白他到底要表達什么。

        “大城市,該有學(xué)醫(yī)的大學(xué)吧?”他突然轉(zhuǎn)移話題。

        “有啊,醫(yī)學(xué)院。南京就有好幾所呢,南京醫(yī)學(xué)院,南京中醫(yī)藥大學(xué),中國藥科大學(xué)。”

        “俺聽說,人家研究死人,切割死人,對吧?”

        “那叫解剖尸體?!蔽矣X得這個解釋也不準確,又補充道,“大學(xué)里存放的應(yīng)該叫‘標本’,是不能用來解剖的吧?!?/p>

        “聽說,他們把死……尸體盛在一個玻璃缸里,讓尸體像魚那樣在里面游泳,對吧?”

        “嗯?!?/p>

        “聽說,他們每天都給尸體喂好吃的,大米白面,對吧?”

        “應(yīng)該是營養(yǎng)液吧,也不是天天喂,具體我也不清楚。”

        接下來,他細致地向我詢問這些大學(xué)具體的位置,啥時候創(chuàng)建的,有多少老師,每年考上多少大學(xué)生……當然,我的回答令他不夠滿意,好多稀奇古怪的問題實在沒辦法回答。我不明白他為啥對這些問題感興趣。

        “唉,俺要是能考上大學(xué),你說,俺會學(xué)啥呢?”

        “學(xué)醫(yī)?!庇辛饲懊娴匿亯|,我的回答干脆利索。

        “對呀,咱兄弟倆真有緣?。 彼怕曅α似饋?。剛笑兩聲,便戛然而止——他捂住了肝區(qū),五官錯位,面色焦黃,有亮晶晶的小顆粒在額頭滾動。我突然發(fā)現(xiàn)他干裂的嘴角處有鮮紅的液體涌出。

        “你……你吐血了?”

        “沒事?!彼D難地擠出一點笑,“不小心,咬破嘴唇了?!彼樖洲读税亚嗖?,貼嘴角擦了擦?!皩α斯孕?,剛才你提到標本的事,再給俺細說說?”

        “醫(yī)學(xué)院都有標本室,每年都要選一些志愿者加入標本的行列,供教學(xué)用?!蔽乙娝牭恼J真,便開起了玩笑:“你是不是也動心了?可是,你這塊頭太大了,人家的玻璃缸得多大才能盛下你啊!”

        “他們的玻璃缸最大的是幾號?”

        “我也不清楚,肯定不會比水缸大吧?太大了,人家抬不動,再說,也不好換水?。〔贿^聽說,人家大學(xué)里的標本沒有整個的,都是一個部位一個部位的?!?/p>

        他定定地望著我,半晌才喃喃道:“俺懂了,就是要大卸八塊,分開撂在不同的玻璃缸里,這下子,成不了全尸嘍!”他頓了頓,又苦笑道:“不過呢,只要放在一間屋里,相互間還是能拉拉呱,有照應(yīng)的,對吧乖兄?”

        “但愿吧。”

        “對了乖兄,俺的這地方……”他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襠部,“最好放在不起眼的地方,放在不透明的玻璃缸里,甭讓女大學(xué)生瞅見了?!彼暮邳S臉泛起了微微的紅顏色?!鞍衬镎f,童男子的寶貝疙瘩,是不作興讓女娃瞅的。”

        我笑道:“放心,人家會給你穿上褲衩的?!?/p>

        “對了乖兄,俺這個疼法,肝臟一定是毀了,告訴大學(xué)里,就把俺爛渣渣的肝臟割下來扔了吧。最好埋在地里,埋深一些,甭讓野狗扒出來吃了,傳染上這毛病就麻煩嘍!”

        “好的?!?/p>

        “還得交代你一個事,一定要給俺留個完整的腦瓜子,讓俺能記事,能看東西,看大學(xué)教室里黑板上的字;能聽聲音,聽老師上課的聲音;能聞氣味,聞粉筆灰好聞的味道?!?/p>

        這家伙,沒說聞聞女大學(xué)生的味道,反而說聞粉筆灰的味道,真沒出息頭。

        他似乎猜到了我的心里話,忙解釋:“真的,俺聞夠了墻灰的味道,那是個苦味道。粉筆灰的味道肯定很香吧。能在大學(xué)校園里,天天聞香香的粉筆灰,也沒算白死一場?!?/p>

        常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住了將近一個月的院,我感覺猿人的病情不見好轉(zhuǎn),反而越來越重了。他經(jīng)常半夜疼醒,發(fā)出壓制不住的呻吟聲,腦瓜直往床頭上撞。有回他嚎的實在是凄慘,宛如待宰的母豬發(fā)出的叫聲,我驚恐地從床上爬起,來到他床前,見他手握一只空的鹽水瓶,用瓶口狠狠抵在肝區(qū)部位,青黃的臉上結(jié)滿了黃豆大的汗珠。我趕緊叫來值班醫(yī)生及護士,給他打了止疼針才算緩解。

        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只是喝點紅糖水。他什么也吃不下,整個人的形狀又脫去了三分之一。如果說剛?cè)朐耗顷囘€是匹病駱駝的話,那么現(xiàn)在,他已變成一匹瘦骨嶙峋的病鹿了。

        他告訴我,這里的鐵床忒硬了,硌得難受,要是墊上一層麥秸就好了。在家里,地鋪都是墊厚厚一層麥秸,冬天暖和,夏天吸汗氣,涼快哩。

        他開始懷想在工地的日子,講了一通勞動的好。他說最樂呵的時候是吃罷晚飯,一伙人像城里人那樣逛馬路,北京的路、天津的路、上海的路……全中國的路都有。城里的女娃長的都好看,雙眼疊皮的,屁股大大的,都能生雙胞胎呢。城里的茅廁不好找,都藏在屋子里,一點臭味也沒有……做個城里人,真好,死也值了。他說自己這要閑到哪一天啊,住院的日子干不成活,真難熬啊!

        猿人躺在床上,細長松弛的脖頸似乎不聽使喚,已經(jīng)舉不起來碩大的頭顱了。我托起他的腦袋,用湯匙舀了一點米粥送到他結(jié)滿血痂的嘴邊。他勉強嘗了一口,嘔一聲,就吐了出來,帶出鮮紅的液體。“乖兄,麻煩你了!”他用瘦弱的手拉著我,一陣冰冷卻從手心傳來,我打了個寒顫?!澳愠榭铡姘晨纯春铀铀际窍嗤ǖ摹永锏聂~……也能游過來……”

        他有“小河情結(jié)”吧。聽說生了傳染病,人的性格或多或少都會產(chǎn)生裂變,但多數(shù)變的怪異、暴躁、不近人情。像猿人這樣,只對小河和小魚感興趣,對他人沒有危害,也是少見的吧。

        隔壁的“女甲”傳來極富人情味的歌曲:最了解你的人是我,最心疼你的人是我……“俺想坐坐?!痹橙顺粤Φ卣f。我和崔大午一邊一個扶他坐下,但一松手他就滑到了床上。是的,在他的屁股下,任何座位都變成滑滑梯,他的臀部已失去“坐”的功能。他動用胳膊肘吃力地支撐著,盡量減緩身體下滑的速度。

        “等病治好了……俺還要去……工地……賺錢……給俺乖妹……買嫁妝……等她成親……的時候……花……”

        這個時候,我們獲知了一個爆炸性消息:猿人得的其實不是急性黃疸型肝炎,而是肝癌。

        “乖兄,俺的病……恐怕……治不好了。俺……俺真想變成……一條魚,天天在玻璃缸里活著……”他空洞的雙眼看向床頭柜上空洞的魚缸。

        他現(xiàn)在什么也吃不下了,他是靠慢慢消耗身上僅有的一點脂肪來維持生命?!跋爰伊?,真的想家了,俺要……早點……回家,去見俺爹,去見俺妹……”

        一個陰霾的下午,有個身影出現(xiàn)在病院,是猿人的本家哥袁仁寶,他是來給猿人辦出院手續(xù)的。猿人要出院了!

        “不說再見!”

        “不說再見!”

        病友們紛紛跟猿人道別,“正弦曲線”和幾位女病友哀哀哭出聲。我和崔大午架著猿人緩緩走出“男甲”,緩緩走向大門口。 “俺要……回去一趟……東西……忘拿了!”猿人突然喘息著說道?!拔遗隳氵^去!”崔大午自告奮勇。

        “袁大哥的父親沒來接他?”趁猿人折回的當兒,我問袁仁寶。

        “昨兒老人家就去世了?!?袁仁寶把拎著的物品、鋪蓋放在地上,突然砸下了幾顆淚蛋子?!耙勒瞻炒鬆?shù)膰谕?,俺來接仁貴,讓他回家再瞅老人家一眼?!?/p>

        “唉,老人去了,袁大哥又這樣,今后就苦了袁大哥的妹妹了。”

        “你是說翠嗎?” 袁仁寶怪異地盯住我,“翠早就不在了!”

        “不在了?”

        “五歲那年,翠滑溜到小河里,淹死了?!?/p>

        我的心臟似乎被人狠狠咬了一口。原來,袁大哥的心里,一直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袁仁寶蹲在地上,拼命地抽煙。地上的黃螞蟻被薰得四處逃生。我們不再交談。直到他一根煙抽完,才長嘆一聲,沒頭沒腦地說:“這些年,變化忒大了,連村后的小河都沒了!”

        “怎么回事?”

        “就是翠淹死的那年,從南方遷來一家造鎳廠,就建在小河邊,河水很快就變黑發(fā)臭……村里好多人得了像俺大爺、俺兄弟一樣的病……當官的說,寧愿毒死,也不能窮死……”

        袁人在崔大午的攙扶下遠遠地過來了。崔大午把一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遞給袁仁寶。我看到,透明的塑料袋里盛著的是各色藥丸子。 “袁大哥,發(fā)給您的藥您居然沒吃?”我失聲叫道。猿人艱難地擠出一絲笑意,“每天的……藥水……夠俺喝……的了!”“這些藥丸——”“捎給……俺爹……”

        他咳嗽了幾聲,朝路旁的草地上吐了兩口血。“俺知道這病……治不好了……浪費錢……浪費藥……本來不打算……住的……可俺就想……嘗嘗住院的……滋味……再說……也能幫幫俺爹……”

        “甭說了,兄弟!” 袁仁寶用衣袖抹起了眼睛。我的眼淚也撲簌簌地落下來。

        “乖兄,求你……個事,等你回……南京……問問……俺也想成為……標本……”他突然撲在地上,對我磕了個響頭。

        袁仁寶攙扶著袁大哥出了病院的大門。恍惚間,我感覺腳步飄忽的袁大哥就像行走在云端里,可是,他更像游走在小河里,他多像小河里的一條魚啊,歷經(jīng)一番磨難,又重新回歸了自由自在地生活……

        猜你喜歡
        猿人眼鏡
        眼鏡布不是用來擦眼鏡的
        中老年保健(2021年8期)2021-12-02 23:55:49
        眼鏡知識知多少
        眼鏡
        小主人報(2018年10期)2018-05-07 09:55:44
        眼鏡為什么打了折還那么貴
        可惡的眼鏡
        猿人
        寶藏(2017年10期)2018-01-03 01:53:07
        都是眼鏡惹的禍
        日研究人員在我國臺灣發(fā)現(xiàn)亞洲第4類猿人
        本末錯位 尖銳反諷
        中國猿人化石概覽
        激情视频国产在线观看| 日韩乱码人妻无码中文字幕视频| 福利一区在线观看| 97久久成人国产精品免费| 中文字幕综合一区二区| 又大又长粗又爽又黄少妇视频 | 日本高清aⅴ毛片免费| 久久精品国产72国产精福利| 蜜桃传媒免费观看视频| 国产精品无码一区二区三级| 秋霞午夜无码鲁丝片午夜精品| 91精品久久久久含羞草| 精品黑人一区二区三区久久hd| 欧洲美女熟乱av| 国产成a人亚洲精v品无码性色| 免费一级欧美大片久久网| 蜜桃在线高清视频免费观看网址| 免费网站内射红桃视频| 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夜96流白浆| 99久久综合国产精品免费| 在线观看的a站免费完整版| 男人女人做爽爽18禁网站| 色av综合av综合无码网站| 亚洲24小时在线免费视频网站| 日本护士口爆吞精视频| 久久久精品国产sm调教网站| 国产免费一级在线观看| av网站一区二区三区| 精品亚洲a∨无码一区二区三区| 久久免费的精品国产v∧| 爱v天堂在线观看| 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偷拍厕所| 久久国产亚洲高清观看| 国产偷v国产偷v亚洲偷v| 极品新娘高清在线观看| 亚洲精品久久激情国产片| 亚洲尺码电影av久久| 亚洲人av毛片一区二区| 好大好爽我要高潮在线观看| 风韵饥渴少妇在线观看| 尤物蜜芽福利国产污在线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