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琦,張 萍
(安徽師范大學 歷史與社會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2)
國內商幫史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紀初期,那時一些報刊雜志上就開始發(fā)表一些有關山西票號的文章,如20年代,馬寅初先生就為《東方雜志》和《銀行雜志》撰寫了不少山西票號的文章。三四十年代,陳其田先生的《山西票莊考略》(1937)和衛(wèi)聚賢先生的《山西票號史》(1944)先后出版,這是兩部最早的山西票號研究著作;1947年,傅衣凌先生的《明代徽商考——中國商業(yè)資本集團史初稿之一》發(fā)表。
但國內商幫史研究的實質性展開,則是改革開放以后的事情。這與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實現(xiàn)思想路線、政治路線、組織路線的撥亂反正,實行改革開放、把全黨的工作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上的時代背景緊密相聯(lián)。改革開放以后,徽商和晉商研究率先興起,對商幫史研究起到了引領和推動的作用。1985年《明清徽商資料選編》和1989年《明清晉商資料選編》的出版,具有標志性的意義,促進了商幫研究熱的逐漸形成。
1988年,在中國商業(yè)史學會第二屆年會上,吳慧會長等人倡議編寫一部明清商幫的歷史。1989年,在中國商業(yè)史學會第三屆年會上,經(jīng)過協(xié)商、討論,成立了以安徽師范大學校長張海鵬教授和山西省社科院院長張海瀛教授為首的編委會,決定撰寫較有影響的十個商幫,并推選了各幫撰稿人。經(jīng)過大家?guī)啄甑呐?,《中國十大商幫》?993年由黃山書社正式出版。該書分別就明清時期山西、陜西、寧波、山東、廣東、福建、洞庭、江右、龍游、徽州等十個具有代表性的地域商幫的形成、發(fā)展、衰落過程及經(jīng)營行業(yè)、經(jīng)營方式、經(jīng)營文化、資本流向、歷史作用等進行了論述。在《中國十大商幫·前言》中,張海鵬先生給“商幫”下了一個定義:“商幫,是以地域為中心,以血緣、鄉(xiāng)誼為紐帶,以‘相親相助’為宗旨,以會館、公所為其在異鄉(xiāng)聯(lián)絡、計議之所的一種既‘親密’而又松散的自發(fā)形成的商人群體?!边@也是迄今最精辟且為絕大多數(shù)學者所接受的“商幫”概念界定。《中國十大商幫》的出版,促進了商幫史研究的發(fā)展,也標志著商幫研究熱的正式形成。
四十年來,國內商幫史研究取得了極其豐碩的成果,同時也推動了經(jīng)濟史、社會史、政治史、文化史、教育史、思想史、文學史研究的發(fā)展。
表1 在中國期刊網(wǎng)以“商幫”為主題檢索到的文章數(shù)量
(1979年1月1日-2018年9月11日)(單位:篇)
表2 在中國期刊網(wǎng)分別以十大商幫為關鍵詞檢索到的文章數(shù)量
表3 近40年來出版的有關商人商幫史著作數(shù)量
(1979-2018年上半年)(單位:部)
對相關數(shù)據(jù)進行檢索和分析,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粗淺認識:
第一,四十年來,國內商幫史研究成果持續(xù)增長,商幫史研究范圍不斷擴大。無論是以“商幫”為主題進行檢索,還是以十大商幫為關鍵詞進行檢索,抑或是從已出版的有關商人商幫史著作的數(shù)量來看,商幫史的研究成果每十年都呈現(xiàn)出幾何級增長的態(tài)勢,反映出商幫史研究的熱度不斷增強。同時,除“十大商幫”之外,進入21世紀,湖南、河南、云南、貴州、四川、北京、上海、蘇州等地域商幫的研究成果也相繼出現(xiàn)。
第二,四十年來,從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和文本分析來看,國內商幫史的研究大致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即20世紀80年代的興起*20世紀80年代代表性著作有:葉顯恩《明清徽州農村社會與佃仆制》第三章《徽州商業(yè)資本》,安徽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張海鵬、王廷元主編《明清徽商資料選編》,黃山書社1985年版;張正明、薛慧林《明清晉商資料選編》,山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等。、90年代的發(fā)展*20世紀90年代代表性著作有:張海鵬、張海瀛主編《中國十大商幫》,黃山書社1993年版;唐力行《商人與中國近世社會》,浙江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張海鵬、王廷元主編《徽商研究》,安徽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張正明《晉商興衰史》,山西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王振忠《明清徽商與淮揚社會變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6年版;李希曾《晉商史料與研究》,山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張忠民《前近代中國社會的商人資本與社會再生產(chǎn)》,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6年版;陳學文《明清時期商業(yè)書及商人書之研究》,洪葉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1997年版;李剛《陜西商幫史》,西北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唐力行《商人與文化的雙重變奏——徽商與宗族社會的歷史考察》,華中理工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范金民《明清江南商業(yè)的發(fā)展》,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張明富《明清商人文化研究》,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等。和新世紀的繁榮*進入21世紀后的代表性著作有:陶水木《浙江商幫與上海近代化研究》,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0年版;李瑊《上海的寧波人》,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黃啟臣《明清廣東商人》,廣東經(jīng)濟出版社2001年版;黃鑒暉《明清山西商人研究》,山西經(jīng)濟出版社2002年版;李琳琦《徽商與明清徽州教育》,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張正明《明清晉商及民風》,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王尚義《晉商商貿活動的歷史地理研究》,科學出版社2004年版;王廷元、王世華《徽州文化全書·徽商》,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劉建生《明清晉商制度變遷研究》,山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邵毅平《文學與商人:傳統(tǒng)中國商人的文學呈現(xiàn)》,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范金民《明清商事糾紛與商業(yè)訴訟》,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劉建生、燕紅忠等《山西典商研究》,山西經(jīng)濟出版社2007年版;汪祟筼《明清徽商經(jīng)營淮鹽考略》,巴蜀出版社2008年版;杜正貞《浙商與晉商的比較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馮劍輝《近代徽商研究》,合肥工業(yè)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王春霞《近代浙商與慈善公益事業(yè)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版;張實龍《甬商、徽商、晉商文化比較研究》,浙江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姜生《魯商文化史》,山東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蘇文菁《閩商文化論》,中華書局2010年版;王裕明《明清徽州典商研究》,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高春平《國外珍藏晉商資料匯編》,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李剛、李薇《明清陜晉徽三大商幫比較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版;秦宗財《明清文化傳播與商業(yè)互動研究:以徽州出版與徽商為中心》,學習出版社2015年版;周智生《商人與近代中國西南邊疆社會》,民族出版社2015年版;李琳琦、梁仁志《徽商會館公所征信錄匯編》(上下冊),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馬勇虎《近代徽州布商研究——以商業(yè)賬簿為中心》,安徽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康健《近代祁門茶業(yè)經(jīng)濟研究》,安徽科學技術出版社2017年版等。。這與我們黨改革開放的開啟、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的確立和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的推進、完善緊密相聯(lián)。
第三,四十年來,政府、高校和學界,對商幫史研究價值的認可度越來越高。如安徽省早在上世紀90年代就提出了“打好徽字牌,唱響黃梅戲”的口號,并于2005年開始召開年度“中國國際徽商大會”,同時舉辦“徽商論壇”;全國許多高校和科研機構都成立有商幫研究的專門機構;商幫史專業(yè)委員會是中國商業(yè)史學會最早成立的專業(yè)委員會之一;獲得國家社科基金立項的有關地域商人商幫研究的課題也呈現(xiàn)出逐年增多的趨勢。
表4 國家社科基金有關地域商人商幫立項課題年度數(shù)量
第四,四十年來,國內對商幫史進行多學科、多角度研究的趨勢日益凸顯。從國家社科基金立項課題來看,20世紀90年代立項的4項,都是在“中國歷史”學科立項;進入21世紀共立項76項,除“中國歷史”之外,還涉及到哲學、經(jīng)濟學、中國文學、民族學、法學、新聞傳播學、社會學、管理學、體育學等眾多學科。從研究成果來看,則涉及到商幫與教育、商幫與文化、商幫與政治、商幫與管理、商幫與社會治理、商幫與學術思想、商幫與文學、商幫與傳統(tǒng)體育等眾多領域。
第五,四十年來,國內商幫史研究呈現(xiàn)出明顯的不平衡性?;丈膛c晉商研究并駕齊驅,遙遙領先于其他商幫的研究,從1979年至今,近70-80%的商幫史研究論著都是關于徽商與晉商的。而對“十大商幫”中的其他商幫,以及新開拓的地域商幫的關注明顯不夠,研究成果相對較少。
四十年來,國內商幫史研究取得了長足的發(fā)展,研究人數(shù)不斷增加、研究領域不斷拓展、研究方法不斷創(chuàng)新、研究成果不斷增多,其影響力也在持續(xù)擴大。作為改革開放以后發(fā)展起來的一種學術“潮流”,國內商幫史研究未來尚需在多方面繼續(xù)深化。
首先,商幫史的理論研究亟需加強?!熬兔髑迳處瓦@個大課題來看,大家還沒有把個別研究與整體研究結合起來,沒有把‘幫’與‘幫’之間的共同點與差異點找出來,沒有揭示出商幫的興衰原因和活動規(guī)律,沒有全面地說清商幫的活動與明清社會發(fā)展的關系,等等?!边@是25年前張海鵬先生在《中國十大商幫·前言》中所說的一段話。25年來,學術界雖然在以上方面作出了一些探索,但廣度和深度不夠,仍然任重而道遠。
其次,商幫史研究的覆蓋面亟需擴大。明清時期的地域商幫眾多,遠不止于“十大商幫”。從這個角度來說,迄今,學者們的注意力,還是僅僅放在少數(shù)商幫的研究上,而多數(shù)商幫至今仍然受到冷落。所以,我們不僅要繼續(xù)深化徽商、晉商等大的地域商幫的研究,對其他較小的地域商幫的研究也應進行開拓,以擴大商幫研究的覆蓋面。只有這樣,才能科學地抽象出明清商幫活動的一般規(guī)律。
再次,商幫史研究的對話機制亟需建立。加強明清不同商幫研究之間的對話,以及明清商幫與近代“商幫”之間的對話,形成機制,從而推動商幫研究的持續(xù)發(fā)展。
最后,商幫通史的編寫可以考慮進入議程。正如張海鵬先生在《中國十大商幫·前言》中所說的:“我們的任務是,對單個商幫進一步深入研究,進而展開對整個商幫的全面研究;否則便是只見‘樹木’而不見‘森林’,或者雖見‘森林’而看不清‘樹木’,而這都是我們研究中的缺陷?!彼氖陙?,學界對單個商幫和商幫與商幫之間的比較研究都取得了可圈可點的系列成果,因此,編寫一部商幫通史的時機基本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