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500 浙江新昌七星中學(xué)詩路文學(xué)社 陳 曦
時間如滔滔江水奔流向前,許多東西有如大浪淘沙被帶走,然而有許多金子般的記憶被留下。在我的記憶里,始終存著一股麻糍的香味。
雄雞報曉,喚醒了沉睡的人們,唱醒了夏日的鄉(xiāng)村。蟬不滿地叫起來,似乎抗議自己的美夢被打斷。聽到爺爺起床的聲音,我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來到廚房,打開爐子上的鍋蓋,昨夜泡下的糯米,一粒粒透亮飽滿,相互依偎著,看上去既慵懶又沉甸甸的,像是飲了一夜的瓊漿,濃睡不消殘酒。爺爺?shù)谷チ硕嘤嗟乃螅@些雪白如珍珠的米粒,像一個個大胖娃娃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好奇地打量著世界。
它們還沒緩過神來,就被一雙手利索地傾倒進(jìn)了一個特定的蒸籠,黑色的鐵鍋上面頂著一個尖尖的角,又憨厚又可愛。米的香氣慢慢地溢出來,擠進(jìn)我的鼻腔中,我肚里的饞蟲開始叫囂了。又過了一會兒,糯米的香氣彌漫了整個房間,每一絲香氣都帶著最原始、最純真的大自然的氣息,此時糯米已經(jīng)熟了。打開鍋,蒸汽迫不及待地跑出來,在空氣中跳躍著,跳躍著,直跳得人莫名地歡喜起來。
但這只是糯米飯,與麻糍還有一段距離,別急,最關(guān)鍵的一步來了。爺爺把飯粒倒入一個石臼中,準(zhǔn)備大干一場的爸爸和叔叔已經(jīng)各就各位,石頭做的榔頭也已默默地恭候多時了??础?dāng)榔頭交到爸爸手里的時候,他的激情便被點燃了。爸爸一次又一次地捶打著飯團(tuán),叔叔見縫插針地轉(zhuǎn)動著飯團(tuán)。在爸爸一次又一次的捶擊下,飯團(tuán)變得黏稠、柔軟,抱成一團(tuán),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飯團(tuán)打好了,散發(fā)著熱氣。我湊近一看,發(fā)現(xiàn)飯團(tuán)像一個安靜的娃娃躺在石臼里,安詳?shù)厮?。爸爸和叔叔把飯團(tuán)放到了早已準(zhǔn)備好的大木板上。這時的飯團(tuán)已與初見時大不相同,已經(jīng)看不到糯米的蹤影,而是像一張白紙靜靜地鋪在木板上,像雪一樣潔白。爺爺拿來一把菜刀,在飯團(tuán)上劃出一道一道“墨痕”,又用筷子從一小盆豆沙餡里挑出一點放入長條的中間,豆沙餡一點一點匯聚,成了一條又厚又細(xì)又甜的豆沙餡條。奶奶在一旁當(dāng)幫手,將長條向中間一折,一塊嵌著豆沙餡的麻糍便做好了。
我早已按捺不住,緊盯著灶臺,爺爺笑著拿起刀,切了一段麻糍遞給早已垂涎欲滴的我。我仔細(xì)地看著手中的麻糍,滿心歡喜,一口下去,滿嘴留香。爺爺和奶奶還在做麻糍,爺爺放餡,奶奶負(fù)責(zé)合攏,桌上的“白雪”漸漸變成了“雪卷”。
我們家做的麻糍,一般有兩種:沒有餡的和豆沙餡的。我對此很疑惑:為什么麻糍只有甜的和淡的?在我的追問下,才知道原來全家就只有我愛吃豆沙餡的,爺爺為了討我的喜歡,專門做了甜的麻糍。而且每回做麻糍,爺爺總是讓奶奶多浸些米,多做一些,好讓我?guī)б恍┗丶易鲈绮汀?/p>
一天一天過去,我在麻糍香里一點點長大,門前的小樹隔年盈尺,爺爺奶奶卻日漸白頭。升入中學(xué)后,我并不能經(jīng)常陪在爺爺奶奶身邊,其他日子里,我吃過從商店里買來的各式麻糍,它們顏色各異,形狀不同,樣式雖然比爺爺家做的好看,可我總覺得這些麻糍沒有爺爺家的香甜。
爺爺奶奶的麻糍就這樣溫柔地停留在我的味蕾上,久久不散。
簡 評
濃郁的文學(xué)味道,自然的情理交融,讓此文耐讀耐品,堪為中學(xué)生寫作典范。很有必要賞析其成功處、獨特點。
一、寫作藝術(shù)層面。擅用擬人,至少七句使用此修辭手法,米粒沉醉安睡、榔頭恭候多時等,可謂擬人之集大成,對麻糍的珍愛之心躍然紙上;有些地方似站在糯米粒與麻糍的角度寫作,視角一換,天地立新;運用多種感官,嗅覺的表達(dá)尤為出色。
二、人情人倫層面。民俗元素眾多,如蒸籠、黑鍋、石臼、榔頭等,營造出氤氳不散的遠(yuǎn)古氣息、鄉(xiāng)土味道,可讀性強(qiáng),挖掘了獨屬于作者的私人記憶;人情美撫慰人心,麻糍制作程序繁多而不讓人厭煩,味道分外鮮美,因為家族和諧,爺爺奶奶爸爸叔叔,人人有愛,日日有暖。
三、理性思考層面。除了一解饞癮,專享豆沙之獨家疼愛,作者還寫到不少深度思考,如時光長河中的流逝與保留,商業(yè)社會下家族手藝的價值,少年成長與祖輩衰老的永恒規(guī)律與無情分離。這些內(nèi)容,讓文章在溫馨甜蜜之外有了難得的冷靜、克制與深度。
首段如刪除,則更含蓄耐品。
(郭培旺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