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孟婧

植物園

能否移除那丹頂鶴？

比如被放大了無數(shù)次

作為雕像的擺設(shè)

那身后 倒影上的視線層層點(diǎn)綴著

刻錄的碑文

為了菊花的斑斕嗎？

而湖畔一角 難得有敗葉寸著花開

枯落的草一經(jīng)低頭 便過不完一個晌午

仿佛故土分外苛責(zé) 我想起勤快的手

裝飾了景區(qū) 只因更稱心的畫

而明日還會有淚斑滲入泥土

連那泥糞也根除了已久 可它的夢飄搖

鉆入丑石是遲早的事 為了迎來光

我想做低飛的蜜蜂

即便翻出一地的塵埃

沙湖的心聲

是否該休憩了！尤其這繁忙的牲畜

自黎明敞起胸懷 便如涌進(jìn)的潮水

只是我 吮入了嘈雜的氣味

而游人的涉足早已不足為奇

雖是依傍湖泊的生態(tài)保護(hù)區(qū)

相機(jī)卻青睞于崎嶇沙坡上的駱駝

那欲望如蜿蜒的駝峰 讓載客替代了別處

我余生的光 因了它們的存在嗎？

而目之所及 蘆葦叢中醞釀了澄澈的枝蔓

伸展著雜草 莖葉

真的不必在乎什么

盡管背后有滿是塵礫的沙丘 也許低處很深

而一經(jīng)俯首

翩翩蝴蝶 已然掠過

滑翔機(jī)

如何驅(qū)散千奇百狀的面容？

盡管我沒能順其自然

但當(dāng)我被置于百米之上 大地的神色愈發(fā)清晰

連著荒蕪的曠野 尤其那樟樹的枝干

隱蔽的那一面 陽光未能照射

而光禿 藏匿其中

但見光之處像上了妝一般蓬勃

為了扶正老化的臉龐 繩子便繞圈圈

連鏟土機(jī)也親自修飾

仿佛低頭的楊柳 一經(jīng)補(bǔ)妝也能強(qiáng)顏歡笑

而顫巍巍的羽翼向外伸展時

滋味有口難言

為了高空的極限 我

拒絕向蒼鷹借來翅膀

多么情愿 擱淺在沼澤中

親近溶洞

先注視那寸蓮花臺

那曾多次假想為石頭的角落

雖然七彩的輪廓 照出觀音的肩膀

而近處 它有傾斜的姿勢

在池上方 仿佛與生俱來的疲勞

能將碩大的溶洞出一身汗

是因了內(nèi)心的不安嗎？

雙手合十 即便菩薩的額頭已然發(fā)熱

當(dāng)匯聚的眼光含著憧憬

那背對成了慣有的倒影

那冥想將它與外界稍稍隔開

仿佛直立帶來失重感 而搬入了洞穴

難免也會偏離身體

是沉積的石灰負(fù)載上了力量嗎？

它的目光 不再落向池面

門牌號

我居然搬入了貧民窟！

屋內(nèi)有未見過的煤炭 爐火

發(fā)霉的草席和被子之間

只隔著毛毯 那瓦片扣在頭頂

墻面上褪色的對聯(lián)如倒伏的殘葉

如此居于陋室一角

我念叨著曾經(jīng) 環(huán)繞心怡的花園

身居富麗堂皇的別墅

而今 被遷至別處的我

奢華遠(yuǎn)去 或因主人更高的念想

眼見新的一家人圍坐圓桌

老人由家人攙扶

即便我的衣裳如脫落的油漆

即便夢中多次在舊居和新屋往返

但廢舊的我 未能洗凈

所有塵土

我視自己為撿來的孩子

稍有刮風(fēng) 恐懼就能襲來

而今日 嶄新的號碼微微一笑

訂上了額頭

多好的時刻 我回到了自家

心理醫(yī)師的獨(dú)白

多次觸及，那紅腫變形的手！

他的口述 令我栽入夢魘

我卻不忍撫摸他的心！

我出一身汗，雙手緊攥筆桿。

白手套包住我的雙手，迫不得已。

我從未脫下它。

明天那手還會環(huán)繞。

他爹還會用那教鞭。

我雙手上了緊箍咒似的

連著時鐘的鞭撻 穿越幼年

那白手套里爬出紅

孿生出另個教鞭

為了保密 我握緊拳頭

而夢中的果實(shí)一度再現(xiàn)

帶走它，我摸到滿身的刺

像深入骨髓

它扎進(jìn)去 再抽出

能讓嬰兒有哭有笑

如此體驗(yàn)桑拿有瞬間的愉悅

滑過我褶皺難忍的乳房

意外之物

回收物免費(fèi)領(lǐng)取。

消息發(fā)布已有幾天。

因社區(qū)居委會收到上百件捐贈物品

但鞋子 棉襖 家用品早已搶光

沒得挑選，卻收獲一本小冊子。

“周一于超市消費(fèi) 十元

周二發(fā)工資 上交老婆

周三給老婆買藥 一百元

每日早點(diǎn)三元……

月末盤點(diǎn) 少了十元！

上交罰金五百元”

我的手猝然一驚

那騷動著舞步的文字 跳過尾頁

仿佛催促道：來吧，下一頁！

而頁碼丟失了魂似的 驟然模糊

薄薄的封面令我心慌

還要等多久 為了下一本更厚的冊子

等它的光臨 如果主人還在記錄

而我瞬間執(zhí)起筆——如果這是最后一本冊子

撰寫續(xù)言 連著往事一同揮灑

在我房間多余的紙上

新規(guī)章

僅僅是任務(wù)所迫嗎？

于凌晨兩點(diǎn)起床

而早飯，贈予全校的學(xué)生

那血液一度打破寂靜 逐漸升溫

只因不久前的現(xiàn)象——

太多的荷爾蒙 如吸石般的蜜蜂

飛上花蕊 氣味

仿佛異性的身體散發(fā)

縈繞在看慣了已久的中學(xué)校園里

為了止住心中的萌芽，規(guī)則便重新擬定。

雖是改了又改如果他們服從——

那被稱之為錯誤的時辰 體驗(yàn)的快感

重新回歸到競爭中

而黑夜如清晨那樣新鮮

他們還在品嘗

仿佛食物在精卵里游刃有余

有多少愜意 在胃里徜徉

而那塊剛加熱好的香腸 分解出能量

漢字說

曾想走遍天下。

而近來 新面孔不斷映入眼簾

這如此龐大的家 我長久居住

它們的名字 從沒聽說

那灰黑的視野里晃動著兄弟姊妹 左鄰右舍

同住屋檐下——這被稱作“新華字典”的門

無數(shù)次被敲開 合攏

當(dāng)你光臨我房間

眼神里的親切 仿佛血脈相承

可今日 冷寂填充著我的室內(nèi)

那諸多生詞 僻字經(jīng)歷著門庭若市

的驚喜 還有插圖 壁畫一一到訪

一回頭 我的前輩們 均閉著眼

一言不發(fā)

它們知道終究會離開

不久換了衣裳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