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妖
他叫夏天,一個徹頭徹尾的屌絲,我們認識的時候,他們都叫他賤賤!
聽說賤賤出生那會兒,他唯一的老媽,忘了和他商量就擅自取了一個“夏健”的名字給他,寓意健康平安,別像他死鬼老爸一樣,一聲不響的就撒丫子走人。
不用說,賤賤一定對這個奇葩的名字不勝其煩!據(jù)說,他是通過極為“卑劣”的手段偷到了老媽的戶口本,拿到公安機關開始重新做人的。遺憾的是……賤賤這個乳名就像滾燙的烙鐵,如火般炙熱地烙在了他的胸口,嗞拉一下,沸騰了人生。
那年夏天,賤賤畢業(yè)了,他是那些狐朋狗友里分數(shù)考得最高的!
360分,一個可以進入四流大學的分數(shù)!
賤賤有兩個過命的死黨:二爺和小六。
可自從小六高中輟學以后,整個夏天仿佛都安靜了。二爺?shù)哪繕耸乔迦A北大,可惜高考那天他“大姨夫”來了,發(fā)揮失常,只考了300分,勉強進了一所不入流的大學,但好在學校美女眾多,他的目標也算實現(xiàn)了一半。
當二爺拋棄他第六個女友的時候,賤賤也在大學完成了自己的夢想。他把整個城市都轉遍了,終于可以底氣充足地回家告訴老媽:“媽,我把你和老爸相戀的那座城市都走遍了!看不出你倆挺浪漫啊!嘿嘿,你們兩個學校那會兒……是不是,已經(jīng)在校外悄悄地同居?”
賤賤的媽媽是個下崗職工,自從生了賤賤以后,就一副病怏怏的模樣。平時靠打一些零工賺點生活費,家徒四壁的屋子里除了幾件眼熟的生活用品,就只有一個賤賤從來都不敢去碰的大黑盒子。
他記得小時候,總是在睡著以后,老媽會一個人躲在角落里抱著那個黑盒子偷偷地哭。有一天他被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驚醒了,看見老媽慌慌張張地藏起了什么東西。
哼,賤賤可不是省油的燈,趁老媽不在,打開了那個盒子,沒想到被發(fā)現(xiàn)了,為此他的屁股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當然這是后話。
而黑盒子里裝的是一個造型古樸的大提琴,琴弦上插著一張泛黃的相片,竟然是老媽的畢業(yè)照!那個時代,沒有彩照,但很有朝氣。七七年恢復高考,很多人看到了希望,連手抄課本都彌足珍貴。
賤賤不懂這些,詫異地將視線凝固在了相片中一個少女身上,盡管衣著樸素,人卻美得一塌糊涂。清純的樣子,堪稱屌絲心中無敵的女神!
他還看到,少女的背后站著一個青澀的男生,和賤賤長得很像。
從那個時候,賤賤的心中就做了一個決定。一個追溯歷史,還原真相的決定!一個尋覓黑白年代凄美愛戀的決定!
……
轉眼,又到了夏天。一個畢業(yè)的季節(jié),一個,失業(yè)和失戀并存的季節(jié)!
二爺滿懷信心地將他努力了很久才換來的英語二級證書,以及三年來最優(yōu)秀的一張成績單,投遞到了微軟公司,結果回復直到現(xiàn)在都沒收到。
聽賤賤說,那天夜里二爺喝大了,賤賤也喝斷片了。兩人在立交橋下說了一夜,具體說什么都忘了。只記得二爺鼻涕橫流地對他說:“他們不要我!賤賤……哼!老子才不稀罕呢!哈哈哈……”
賤賤看他喝得那么過癮,也忍不住干掉了一瓶紅星二鍋頭,轉頭指著二爺?shù)谋亲恿R道:“你明明說自己困了,要去睡覺。為什么又發(fā)信息告訴我,親愛的!剛才在忙,我們接著聊!我問你什么意思,你居然說發(fā)錯了,呵呵?!?/p>
兩人互相罵著,抱在一起哭。
這個夏天,只有小六沒有喝醉,他在工地搬磚,扛水泥……
時間就像一雙發(fā)了霉的臭襪子,總扔不掉,也懶得洗。
三年后,二爺在菜市場批發(fā)蘋果。他說:將來,老子就是喬布斯!小六,則脫離了工地,成了某個科技公司的老板,聽說正在準備分公司的開業(yè)。
至于賤賤,三年來換了許多工作,跑遍了各個城市,始終沒有忘記的是,相片背后,用淡藍色的墨水,寫下的守候。
“在這里,遇見你,我從沒后悔!放棄茱莉亞音樂學院,是我一生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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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剎那,陽光仿佛被裁剪了,碎得體無完膚!
漸慢的時間反倒成了配角。
我有些坐立不安,惶恐地想要望向窗外,然而就在我轉頭的瞬間,一縷令人作嘔的氣體粗暴地鉆進了我的鼻腔,試圖用野蠻的方式占據(jù)我的味蕾。
憤怒地掉轉了目光,如果可以,我想用眼神秒殺空氣中的味道!低賤、媚俗的香水味氤氳騰騰,甚至連路邊溢出的臭水也比它耐聞一點!
可下一秒,我就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表情呆滯,近似于面癱地愣在了那里。
鮮艷的紅唇、挺立的鼻尖、凹凸有致的曲線,這一刻,腦海中突然蹦跶出來兩個字——女人!
我不惜翻遍了大腦里的所有詞句,只找到了這兩個字——女人!一個穿著旗袍的中年女人!
我的目光距離那件黑色印花旗袍,僅僅只有三十公分的距離,可以異常清晰地看清每一條紋路以及豐韻的妝粉下消瘦、干黃的臉頰。
她的手上提著一個鑲嵌銀邊的暗黑色袖珍提包,倒是很配她的旗袍,看起來端莊而典雅。
我想努力地轉移視線,可這個女人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看著看著竟然忘記了空氣中刺鼻的香水。
“我先生姓陳?!?/p>
我愣了一下。她在和我說話嗎?然而當我仰望她的側臉時,她的眼神正一動不動地盯著窗外。
我的目光,驀地有些渙散了……
天空似乎飄起了雨絲,一盞橘黃色的路燈??吭谟纳钣旨帕鹊男∠镞吷?。
一個穿著暗色旗袍的女人走了出來,和一個穿著西服的男人擦肩而過,女人的手上提著一只淡藍色的飯盒,里面裝著1962年香港特有的云吞面。
旗袍女人走路時,搖曳著身姿,在漸慢的時間里,或許是因為旗袍的緣故,散發(fā)出——女人特有的魅力。
我恍然了,一切不過是《花樣年華》里的片段!
對面的旗袍女人從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但她像極了那個年代的女人,活在愛和痛的邊緣,歇斯底里地掙扎著、徘徊著。
心,好像疲倦了。不再看她,當我望向窗外的時候,內(nèi)心的惶恐忽然消失了大半。
青山間蓋著一座紅瓦泥磚的校舍,它的出現(xiàn)把我徹底地拉回了現(xiàn)實,原因很簡單:本世紀徜徉在“微時代”中的新式建筑,而非那個年代!
忽地,耳畔傳來了公交車的報站提醒,我?guī)缀跤昧Φ馗嬖V自己:終于可以逃離這個怪異的公交車了!
可奇怪的是,當我刻意地看向那個旗袍女人時,她已經(jīng)不見了。
沒來由的,我的心里一陣悵然的落寞,落寞里異常強烈地抗拒著下車的欲望。
也許下一站,我還能見到她!而她,或許會走過來對我說:“我先生姓陳,您怎么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