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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菊開于水

        2018-11-06 06:04:08王靖淞東北師范大學(xué)附屬中學(xué)高三27
        作文新天地 2018年28期
        關(guān)鍵詞:紙包干花舒展

        ◎王靖淞 東北師范大學(xué)附屬中學(xué)高三(27)班

        好朋友送了我一個小紙包,打開一看,是一些金黃色的小干花,二十多個小花骨朵松散地躺在紙包中,顯得很零亂。她卻認(rèn)真地說:“這叫金銀菊,用它泡水喝可以清心明目,消火解毒,靜心養(yǎng)顏……”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就差說“包治百病”了。

        我靜靜地端詳著這包小小的金銀菊。這些叫作金銀菊的小干花,通體金黃色,但也許是喪失了水分的緣故,狹長的花瓣,細(xì)細(xì)的蕊絲,淡青的萼托,顯得零散而黯淡無光。將鼻子湊近紙包嗅嗅,聞不到想象中的清香,反而有一種極細(xì)極淡的風(fēng)塵味。我將杯子洗凈,輕輕拈了兩三朵,放了進(jìn)去,指頭上除了輕柔的觸覺,絲毫沒有別的感覺。

        我將剛燒開的水倒了進(jìn)去后,便開始欣賞它們在杯中的表演了。也許是倒水的力道大了些,那幾朵金銀菊的花瓣和花蕊被沖下來了幾條,于是,整的零的,大的小的,都在晶瑩剔透的杯中急速地升騰旋轉(zhuǎn)著,或浮或沉,或急或緩,或金或青,再加上杯沿上空騰騰氳氳依依裊裊的霧氣,已令人開始賞心悅目了。

        但更美的還在后邊呢。

        過了五六分鐘,水勁已基本消失,幾朵菊花的身體也漸漸舒展開來了。體積還真是不小,兩三朵菊花就幾乎占了杯子的三分之一。它們的花瓣與蕊絲如淺海中水母的觸手般優(yōu)雅地在身邊晃動著,還不時地摸摸彼此,觸觸杯壁。完全舒展開來的金銀菊已全然不是之前那種蜷縮干癟的樣子了,它們在重獲生命之水的滋潤之后,顯得格外精神,幾分鐘內(nèi)就變得如此舒展美麗,如此自信大氣,以至于整個杯中都有了一種淡淡的金黃色。

        它們不浮于水面,也不伏于杯底,因為此刻它們與水同形、與水同質(zhì)、與水同重,生命之水填充的不僅僅是它們身體的每一個空間,還有它們的每一個部位,每一個細(xì)胞。它們就這樣努力地讓自己彌漫于杯子的任何地方:身體到不了的地方,有花瓣;花瓣到不了的地方,有蕊絲;蕊絲到不了的地方,有生命的金色。它們毫無保留地讓與自己有關(guān)的一切都彌漫到這個有限的空間中去創(chuàng)造一種無限……

        等杯沿騰騰裊裊的霧氣漸漸消失,我才端起杯子,深深地嗅了一口,一種淡淡的清香入了我鼻;小心地呷了一口,一種淡淡的清爽入了我口。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別樣的溫?zé)帷?/p>

        我曾遺憾地想,可惜了這種小小的菊,它們本應(yīng)該去找尋南山前東籬下那位不肯為五斗米折腰的詩人,或者去探訪那個形容憔悴剛剛卷起窗簾的女子,但無論如何,它們都不應(yīng)該沾惹世俗的塵埃的。生,固然應(yīng)該“颯颯西風(fēng)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死,亦應(yīng)該“寧可抱香枝頭死,不隨黃葉舞秋風(fēng)”。而金銀菊,為何要冠以“金銀”二字?難道不知在這個世界上,一冠之以“金銀”二字,便難免引來太多的俗氣么?

        然而,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我大錯特錯了,剛才杯子中的一番乾坤大挪移,對于金銀菊來說,未嘗不是一場轟轟烈烈的生命復(fù)蘇之戰(zhàn)。當(dāng)干風(fēng)熱浪無情地奪走它生命中的水分時,它痛苦,卻不曾枯萎,依然倔強(qiáng)地干縮,身形再小,也依然有著花的樣子。它不是胡楊,可以活著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但它也是生命,且是一株植物的菁華,在災(zāi)難面前,它封存而不是放棄了生命,于是,我們看到了干枯的花骨、干枯的花瓣與干枯的花蕊,而不是一堆黃泥或灰塵。也許正因為能封存生命,它們才避免了腐爛的命運(yùn)。

        這一點多么像金銀。金銀可封存,可埋沒,可深藏,可分,可割,可熔,可鑄,但無論如何,它們的光芒與價值都不會輕易失去。我不知道人們將這種小菊冠名以“金銀”的緣由,但我寧愿相信,它們的得名不僅僅是因為它們色澤的金黃。金是物,銀是物,菊亦是物,物皆無俗雅之分,有俗雅之分的是人心。

        忽然想起來一副對聯(lián):茶亦醉人何必酒,書能香我不須花。

        如果可能,我愿擇一朗日,在一明窗之下,倚一凈幾,泡一杯金銀菊,持一卷心儀之書,陽光的金色與茶杯中的金色交相輝映,輕抿微呷,醉于菊開于水的清雅,香于書浸于心的風(fēng)流。

        或許如此,方能清吾之凡心,明吾之濁目,消吾焦灼之火,解吾無明之毒,豈不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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