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冉
小時候,我總希望自己生病——這樣我就可以不用上學,不用寫作業(yè),還能得到身邊人的更多關注。上蒼大概是聽到了我的心聲,五年級時,這個奇葩的愿望竟然實現了。
11歲時的夜晚,我起床上廁所的次數達到兩位數;白天,我頂著黑眼圈趕往學校;冬天,體育課上簡單的熱身運動也能讓我汗如雨下,累得倒在操場邊干嘔。
母親察覺出我的異常,第一時間帶我去了醫(yī)院。醫(yī)生拿著報告,認真地給母親講解我腎臟出現的問題。我聽不太懂,心里卻盤算著:太好了,應該可以好幾天不用去學校了。
我牽著母親的手,一蹦一跳地跑下樓,剛走出醫(yī)院大門時,母親居然哭了。在獨立撫養(yǎng)我成長的過程中,母親在我心中是萬能的,這是我第一次見母親流淚。
上初中后,我開啟了上午在學校讀書、下午在醫(yī)院輸液治療、周末去醫(yī)院門診復查的生活模式。摸清看病的全套流程后,我拒絕了母親的陪同,獨自在醫(yī)院和學校之間穿梭,享受著挑大梁的快感。
初二下學期的一次復查后,醫(yī)生建議我換成激素治療,讓我把母親請過來一起敲定方案。我自豪地說:“每次都是我一個人看病,我媽媽都聽我的?!贬t(yī)生卻說:“你們母女倆真奇怪,每次都是一前一后地來,給你講完一遍,還得再給你媽媽講。”
沒想到激素的副作用如此強悍,我的骨骺線提前閉合,再也沒有長高過,卻橫向發(fā)展到145斤。
我開始討厭逛街,我受不了銷售人員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后,說:“沒有合適的碼?!蹦赣H察覺到我的抵觸情緒,故作輕松地逗我:“咱們給同樣的錢,買到的布料卻比別人多,賺了?!闭f這些話時,母親總是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表情,如果我笑了,她就會松一口氣。
高三下學期,我做了腎穿刺活檢手術,術后24小時需要完全平躺。醫(yī)生反復強調,讓我盡快排尿。由于我適應不了躺在床上如廁,加上麻藥的藥效退去,我感覺自己被人攔腰斬斷,躺在床上一個勁兒地喊:“受不了了?!?/p>
母親給我買了嬰兒用的隔尿墊,又把衛(wèi)生間的水龍頭擰開,讓我聽著流水聲刺激排尿。我看到母親偷偷背過我,用手臂去擦眼淚,忽然覺得耳邊的流水聲像大壩泄洪一般,“嘩”的一聲沖垮了我,我在病床上號啕大哭。
腎穿刺活檢報告出來了,我是系膜增生性腎小球腎炎。
醫(yī)生說,雖然我的病程是整層樓的病友里時間跨度最大的,但由于我長期接受治療,“養(yǎng)護”著我的腎,所以我是當天所有參加活檢的病友里病情最樂觀的:“所有的功勞,都該留給你媽媽,幸好這八年,她一天都沒有放棄過?!?/p>
林冬冬摘自微信公眾號“人間theLiving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