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小雙

1.白茅是只黑貓

母后在草叢中撿回一只棄貓，那貓渾身漆黑，唯有眉心有一撮白毛。母后給她取名“馨寧”，讓我管她叫妹妹。

這黑貓長得十分丑，眼睛小成一條縫，我才不想叫她妹妹，給她取了個外號叫“白茅”。

我們狐族巫師掐指一算，說白茅長有反骨，終有一天，她會做出反叛狐群之事。但母后不相信巫師的話，十分憐愛這小棄貓。

白茅小時候很柔弱，常遭我欺負?？伤L大修煉成人形后，個子足足比我高上一頭，生得五大三粗，面似黑炭。若說這山林中哪個女妖能修煉出極其剽悍的體格，那白茅無疑是個中翹楚。

我譏笑白茅長得奇丑，但白茅卻覺得自己長得挺美，說自己是“花見花開，老鼠見了都發(fā)呆”的萬妖林中最好看的女妖。

說到老鼠發(fā)呆這事，確實是真的。

記得那次，我和白茅在紅樹林玩耍，長相十分秀美的鼠族小王子恰巧路過。白茅看見美若謫仙的小鼠妖，小眼中頓時星光閃爍，忙喜滋滋迎上前，跟人家打起招呼來。

面對黑塔似的白茅，鼠族小王子呆呆地盯了她半晌，方才轉身跑開。

用膝蓋想都知道，那個叫“炎昊”的小鼠妖是被丑白茅嚇呆了，她卻說人家是被她的美驚呆了。

自此，白茅便對炎昊念念不忘，她說那個炎昊小鼠妖如此機靈可愛，她若跟他一起修煉，一定進步很快。

萬妖林的妖族很多，一直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妖族之間老死不相往來。而白茅竟然頭腦發(fā)熱要跟鼠族小王子交朋友，真是讓妖無語。

2.相約紅樹林

白茅寫了張字條，央求我送給炎昊，約他午夜見面談心。

我決定惡作劇一把，把字條上的字篡改成：“炎昊兄弟，素日聽聞你修煉之術不錯，馨寧一直很想討教。午夜時分，紅樹林不見不散……”

天剛黑不久，平常一貫男子裝束的白茅換上女裙，邁開健碩長腿向紅樹林跑去。

我悄悄尾隨在她身后，等著看一場好戲。

午夜時分，樹影重疊的紅樹林里，白茅終于等到了那個鼠族小王子。

只是，那翩翩美少年身后竟并排站著七八個身形高大的少年，人人手中拿著一根木棍，虎視眈眈地盯著白茅。

炎昊伸手一指白茅，憤慨道：“兄弟們，就是這個假扮女人的妖怪要和我決斗……”

白茅還沒反應過來，七八根木棍就朝她狠狠砸來。素日英勇神武的白茅竟然一點都沒反抗，抱著腦袋翻滾到地上。

這些人中，就數(shù)炎昊那廝下手最狠最重。我不過是想看白茅跟這小鼠妖打一架，若她真被打死，母后肯定不會饒過我。想到這，我只好從暗處跳出來。

趕走那幾個鼠妖，我扶起被打暈過去的白茅，給她渡了一口氣，她方才悠悠醒來。

“炎昊呢？”

“被我打跑了！”

“啊，那你傷沒傷著他？”

“他差點打死你，你還擔心他？果真是大傻子！”

白茅反駁我，說她不是傻子！

白茅還說，她剛剛不是沒能力反抗，她只是對一個自己心底想要當好朋友的人，舍不得出手，怕傷了他。

“他把你打成這樣，你就一點也不記恨那小鼠妖？”

“不恨！”

見我一臉詫異，白茅又道：“就像小時候，你總欺負我，但我心底也一點都不記恨你。我知道你都在默默關心我，長大后你就再也沒欺負我啦?！?/p>

呃！其實，如果不是因為現(xiàn)在我已經打不過你了，我還是很想欺負你啊。

白茅挨揍后不久，萬妖林就出了一個謠言：狐族那位五大三粗、長得仿似黑炭般的二王子，竟然約鼠族小王子半夜在紅樹林斗毆……

白茅素日喜穿男裝，被人誤會成男人也不奇怪。

鼠王聽到謠傳后十分震怒，覺得狐族二王子破壞了萬妖林妖族之間互不相交的規(guī)矩，罪不可恕。

母后覺得馨寧雖有錯，但鼠族小王子若遵守規(guī)則，就不該去跟馨寧見面，見面也就罷了，竟還出手傷人。若論罪的話，他才是罪大惡極。

至此，一次棍棒紛飛的會面，引起了鼠狐兩族間的爭戰(zhàn)。

3.鼠王的陰謀

鼠族正式給我們狐族下了戰(zhàn)書，勒令我們狐族要么自愿離開萬妖林，要么歸順鼠族，從此為奴為仆，任憑鼠族差遣。

萬妖林的妖若是離開萬妖林，基本都會被獵妖師抓走，所以鼠王根本就是想要我們狐族自動歸降于他。

母后說，妖族之間私下早有傳聞，鼠王想要降服并奴役萬妖林中眾妖族，自己好登上妖王寶座。如今看來，這傳聞果真不假，鼠王此次不過是借馨寧之事挑起事端。

另有幾個勸說鼠族不要跟狐族爭斗的妖族，也都陸續(xù)接到鼠王的挑戰(zhàn)書。昔日美好祥和的萬妖林，即將迎來一場血雨腥風。

在萬妖林中，我們狐族勢力最大，鼠族其次，所以其他妖族都“妖心惶惶”。若我們狐族敗退，那余下的妖族們只能任由鼠王宰割。

母后安慰別的族群，說自己即便拼了老命，也不會讓鼠王的陰謀得逞。

我知道母后素日勤修苦練，妖力不在鼠王之下?？墒笸跚安痪玫昧艘粔K法寶，據(jù)說那法寶是仙界上仙不小心遺落到萬妖林中，被鼠王撿到的，他借助那法寶妖力大增！

巫師說，要毀了法寶，就需用萬年妖的妖丹精元祭那法寶。當然，獻出妖丹的妖同時也會灰飛煙滅。

這萬妖林妖齡萬年的妖倒是不少，可誰會傻到用自己性命來換取萬妖林的祥和呢？昔日只聞歌聲的萬妖林至此不再安寧，每日法器刀劍的碰撞之聲不絕于耳。

我們狐族以及別的妖族法力淺薄的小妖紛紛被鼠王擄走，關押在鼠族的地下山洞里。

母后與鼠王交鋒過幾次，幾乎每次都是戰(zhàn)個平手，照此下去，這萬妖林早晚要落在鼠王之手。

母后一籌莫展之際，白茅竟悄悄投降了鼠族。

當初巫師說白茅長有反骨之事竟然一語成讖，那鼠王見白茅主動歸降，贊她識時務，知進退。此后，白茅對鼠王忠心耿耿，四處幫他捉拿小妖，萬妖林中處處都是哀嚎聲。

我心中大恨：這個死白茅，待我捉住她，定千刀萬剮方才解恨。

白茅歸順鼠族第七日，母后突然蒼白著臉找到正準備潛入鼠族、與鼠王決一死戰(zhàn)的我：“快去，救馨寧！”

母后話音剛落，就化為一股青煙飄向虛空。

“母后……”冷風灌進喉嚨，吹落了我眼角清淚。

巫師領著眾狐妖，還有其他族群的妖朝我跑來：“大王子，我們跟你一起去救馨寧公主?！?/p>

巫師告訴我，白茅歸順鼠族是假，她是奉了母后之命，用母后的萬年妖丹去毀鼠王手中的法寶。

母后原本是想讓我假裝歸順鼠族，是白茅苦苦哀求母后，說自己惹下禍端，才引來這場戰(zhàn)亂，母后若不許她去鼠族，她就自毀妖丹而亡。

我和巫師領著眾妖沖到鼠族的領地中，鼠族眾妖也奔出來，雙方一陣混戰(zhàn)。

兵器碰撞聲中突然傳來一聲鼠妖的尖叫：“不好了，鼠王被那個狐族二王子……”

自古貓鼠是天敵，白茅用母后的妖丹悄悄毀了那法寶后，趁鼠王不注意，念訣逼鼠王現(xiàn)了原形，她的尖牙咬破了鼠王的脖子，但鼠王的利爪同時也抓破了她的胸膛。

“白……馨寧妹妹！”

白茅聽到我的驚呼聲，嘴角擠出一絲笑：“哥哥，保重！”話語未落，她就閉眼倒在鼠王身側。

4.神仙也要還錢

鼠王已死，鼠族放棄抵抗，自愿歸順我狐族。但我謹記母后說過的話，萬妖林是居住在此的眾妖的樂園，這里眾妖平等，不該有打殺搶奪，更不該有奴役。鼠族既知悔改，就回歸自己的族群好了。

此后，我便擔起照顧狐族眾妖的責任，每天領著他們修煉，一心向善，爭取早日位列仙班。然而，在一次救治狐族生病小妖時，我因嘗試不明草藥，中毒身亡。

這一次，來到奈何橋畔，我竟未看到丑墨顏。有眼尖的小鬼看到我，快速飄到我身邊：“上仙，你可是在尋墨顏仙子？”

見我點頭，他湊到我耳邊：“上仙，這次墨顏仙子在冥府苦等你許久……她百無聊賴之時，就強迫閻君，還有我們眾小鬼一起玩骰子。只是仙子手運不佳，欠下很多債，就等你來幫她還債呢！這會子，她怕是跟閻君玩得正歡?！?/p>

“她欠下的債，憑什么要我還？”我冷笑道。

“墨顏仙子說了，當初在天界，是你讓她犯了錯，她才到此歷劫。她若不歷劫，又怎么會欠我們銀錢……歸根到底，這賬就等于是上仙你欠下的。”

小鬼說著話，伸手招引來一眾小鬼，都是丑丫頭的債主。眾小鬼自動圍成一圈，把我圈在圈內，對我振臂齊聲高呼：“上仙還錢，上仙還錢……”

想我絕宸上仙，在天界是赫赫有名的戰(zhàn)神，從不占人便宜，更不會欠債不還，此際卻被一群小鬼包圍著討賬，真是千古奇談。

我臊紅著臉，正要推開眾小鬼，丑丫頭突然來了，聲音里還帶著一絲驚喜，跟以往殺氣騰騰的粗嗓門有著天壤之別：“唉呀呀，絕宸你終于死了?。　?/p>

我還未搭話，緊隨丑丫頭身后的閻君就扒開眾小鬼，朝我訴苦道：“絕宸上仙啊，你可是來了哇！我們原本是不敢跟墨顏仙子玩骰子的，可她非要玩，說等你等得太寂寞，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才會一命嗚呼……”

怎么？活得久也是我的錯？！

“絕宸，快給錢吧，給完錢，我們好一起輪回！”

我實在受不了閻君和小鬼們的叨擾，只得寫下欠條，等歷劫滿了回仙界后，派人給他們送來銀錢。

喝完孟婆湯，丑墨顏抹抹嘴，沖我笑道：“絕宸，看在你幫我還錢的份上，就原諒你篡改我書信之罪了，下一世我會對你好點……”

下一世，你最好離我遠點！

忍住失去錢財?shù)男耐?，我飛身到輪回道。

“哎，跑這么快干嘛，等等我啊，我真會報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