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濤
(天津科技大學 法政學院,天津 300457)
“詞匯化”( lexicalization)是語言演變過程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現(xiàn)象。董秀芳認為“詞匯化是指由非詞形式變?yōu)樵~的歷時變化”[1]。非詞形式歷變?yōu)樵~的方式按照構詞語素之間是否存在句法關系可以分為兩種,其一是處在線性序列中有著句法關系的短語的詞匯化?,F(xiàn)代漢語中有相當數(shù)量的復合詞是通過這種方式形成的。比如“心疼、眼花”等詞,詞匯化之前是主謂短語,成為復合詞后,句法關系降格為詞法關系,變?yōu)椤爸髦^式復合詞”。其二是非短語的詞匯化,張海濤認為“V+P”類復合詞屬于非句法構詞,比如“敢于、處在、臨到、指向、通往”等,其詞匯化過程屬于不在一個句法層次上的兩個語言單位由于相鄰近,久之凝固成詞的現(xiàn)象[2]。實際上整個“V+P”結構(V+在/到/向/往/于)的成員——諸如“放在、回到、流向、飛往、發(fā)源于”等,都有詞匯化的傾向。
“V+P”結構超常規(guī)的構詞(構語)方式自20世紀80年代起就一直備受關注,而對于該結構詞匯化的條件和趨勢,前人尚沒有進行系統(tǒng)的研究,本文參考了相關詞典,同時結合北大語料庫、百度新聞及相關論文中的典型例句,篩選出符合我們考察條件的1233個“V+P”結構的成員,其中“V+在”408個,“V+到”400個,“V+向”160個,“V+往”80個,“V+于”185個,力求在具體分析該結構詞匯化的條件的基礎上分析其生成機制和演變趨勢,希望這一研究有助于探求漢語非句法構詞詞匯化演變的模式。文中的例句來自北京大學(CCL)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
對漢語來說,詞和短語的劃分問題一直是個難題,判斷“V+P”組合是否具備了成詞的條件,首先需要搞清楚詞區(qū)別于短語的特征。綜合各家的觀點,我們說詞一般具有不可擴展性、意義的整體性和適度的詞長等特點,而短語一般不具有這些特征?!癡+P”結構已經具備了這些成詞的模式,下面就從這幾個方面進行論證。
既然“V+P”是一個語法體,V與P之間結合緊密就是必須的,V和P之間結合緊密的比較突出的表現(xiàn)是體標記放在整個“V+P”之后,而不是置于V與P之間。在張海濤考察的1233個“V+P”成員中,能帶體標記“了”的有847個成員,占69%,這些成員屬于“V+P”結構中的典型成員(句法分布比較自由、使用頻率高),體標記“了”都放在了這些成員的后面,而不是V與P之間[3](P161)。例如(例句來自CCL語料庫,略作刪減,下同):
(1)運氣站在了/我這一邊 *運氣站了/在我這一邊。
(2)思緒一下子飛到了/50年前 *思緒一下子飛了/到50年前。
(3)進攻的矛頭指向了/南線 *進攻的矛頭指了/向南線。
(4)魔芋等山貨還銷往了/日本 *魔芋等山貨還銷了/往日本。
(5)將文人們置于了/尷尬的境地 *將騷客們置了/于尷尬的境地。
“V+P了+NP”這一格式的形成讓我們認可了V與P是一個語法體,實際上不僅是“了”,體標記“著”和“過”也放在“V+P”之后。這里各舉三例。例如:
(6)桅桿指向著/天空 *桅桿指著/向天空。
(7)四鳳走到窗前,臉轉向著/觀眾 *四鳳走到窗前,臉轉著/向觀眾。
(8)你奔向著/可愛的寂靜的土地 *你奔著/向可愛的寂靜的土地。
(9)他的曾祖父被派往過/德國 *他的曾祖父被派過/往德國。
(10)包老也曾把足跡留在過/北疆 *包老也曾把足跡留過/在北疆。
(11)納皮爾籌也傳到過/中國 *納皮爾籌也傳過/到中國。
體標記放在整個“V+P”之后是這一結構V與P結合緊密的最有力也是最明顯的證明?!癡+P”作為一個語法體活躍在句中,可以分布在一般動詞能出現(xiàn)的句法環(huán)境里,句法功能上相當于動詞,又有著與一般動詞不同的特色,“V+P”結構的兩個構成要素的緊密結合是其詞匯化的重要條件也是其詞匯化進程的第一步。
詞區(qū)別于短語的另一個重要特征是詞具有意義的整體性而短語沒有。董秀芳指出“一般說來典型的詞與短語在意義上的差別是:短語的整體意義可以通過組成成分的意義和短語結構關系進行預測。”[4]朱德熙說“光憑意義來劃界限是靠不住的,因為有許多復合詞的意義也是其組成成分意義的綜合。例如‘擴大、鴨蛋’”[5]。也就是說不是所有的復合詞都形成了引申義和比喻義。比如“投向”一詞,被《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5版)》[6]首次收錄,僅有作為名詞的一個義項:“(資金等)投放的方向”。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7]中增加了其作為動詞的義項:“朝著;向著某方面投奔或投入:目光投向遠方/投向光明/資金投向教育事業(yè)”。“投向”就是“‘向’某方面‘投’”,雖然“投向”沒有形成比喻義或是引申義,但是這里的“投”取的是其抽象的意義“投奔、投入”,不是具體的“投擲”。
雖然“V+P”意義整體性的提煉尚需要時間的沉淀,“V+P”作為一類復合詞,其釋義有一種固定的模式,在說明這類詞的釋義模式之前我們先看看這類詞的特點。張海濤認為“V+P”復合詞可以單獨做句子成分,但其不能單獨回答問題和直接置于句尾,因為其句法、語義上都有延展性,比如直接說“便于”、“指向”、“通往”等不完整,需要補足成分或補充相關的詞語來完成句義。[2]在釋義中跟這類詞意義相關的擴展性詞語(或者是語義上相匹配的詞語)一般會在括號中注明或用“某方面”來表示。下面是我們歸納出來的“V+P”復合詞的三種釋義模式:
第一種:動詞+(某一方面、某處或做某事),如:
臨到:表示“(事情)落到(身上)”:這事臨到他的頭上,他會有辦法。
偏向:偏于贊成(某一方面):今年春游,我偏向于去香山。
便于:比較容易(做某事):便于計算/便于攜帶。
“敢于、傾向、瀕于、處于、歸于、見于、居于、流于、忙于、位于、寓于、在于、至于”等詞的釋義屬于這類模式。
第二種:“對(于)/向、朝、在”某方面(某事或情況)+動詞或形容詞,如:
投向:向某方面投奔或投入:目光投向遠方/投向光明/資金投向教育事業(yè)。
長于:對某事做得特別好,擅長:他長于音樂。
“趨向、指向、歸向、慣于、安于、限于、善于、導向、樂于、利于、適于、出于、迫于、屬于、勇于、等于”等詞的釋義屬于這類模式。
第三種:換一種說法或者用近義詞解釋,如:
富于:充分具有:富于想象力/富于創(chuàng)新精神。
急于:想要馬上實現(xiàn):急于求成/他急于回廠,準備今天就走。
期于:希望達到;目的在于:期于至善。
上面三個詞的釋義雖然用的是換一種說法來釋義,但是用來釋義的詞或短語也屬于需要帶賓語或者說是語義不完整的,如“充分具有”、“想要馬上實現(xiàn)”、“希望達到”在表意上都需要完句成分來完成句義,另外“工于、趨于、陷于”等雖然沒有在釋義上突出這類詞的特點,用的是同義替代法來釋義,其用來釋義的近義詞,工于=長于=善于;趨于=趨向;“善于”、“長于”和“趨向”的釋義是符合這類詞的釋義模式的。
總之詞典對這類詞的釋義都直接或間接地突出了這一類詞語義上的延展性和外向性,釋義也表現(xiàn)了某種內在的一致性、系統(tǒng)性和規(guī)律性。而且這種模式有類推性,比如詞典對“投向”作為動詞的釋義方式和“V于”的釋義有一致性,說明整個“V+P”結構成員的語義已形成一種固化的模式,這種模式有類推性和強制性,使不成詞的將要演變成詞的“V+P”成員都可以用這種模式進行解釋。
詞區(qū)別于短語的另一個重要的特征是作為詞的語素組合的長短有一定的限制,即詞具有“適度的詞長”。幾個語素的組合是一個詞應該有的長度,呂叔湘指出:“從詞匯的角度看,雙語素的組合多半可以算一個詞,……三個語素的組合也是多數(shù)以作為一個詞較好”[8]。也就是說呂叔湘先生認為2-3個語素的組合是適度的“詞長”。“V”為單雙音節(jié)時,“V+P”都具有“適度的詞長”。近年來比較流行“韻律詞”的說法,實際上也是這種說法的延續(xù)。馮勝利認為“漢語復合韻律詞以二音節(jié)組合最為典型,三音節(jié)組合則必須是[2+1]式,若是[1+2]式則是短語,至于‘大于三音節(jié)的組合,譬如四音節(jié)的形式,必然是兩個音步(是兩個標準韻律詞)的組合’”[9]。按照馮勝利的說法,V為單音節(jié)時“V+P”是兩個音節(jié)的組合,在韻律上形成一個音步,屬于“最為典型的韻律詞”。V為單音節(jié)時,語音停頓在整個“V+P”后。例如:
(12)母親把飯盛在/碗里 *母親把飯盛/在碗里。
(13)他把腰幾乎彎到/地上去了 *他把腰幾乎彎/到地上去了。
(14)老單把球踢向/李建平 *老單把球踢/向李建平。
(16)像浮油漂于/水面 *像浮油漂/于水面。
V為雙音節(jié)時,“V+P”的組合也符合一個音步的要求,即[2+1]式。例如:
(17)安插在/敵人內部 *安插/在敵人內部。
(18)首長把獎章佩戴在/小劉的胸前 *首長把獎章佩戴/在小劉的胸前。
(19)他奔跑到/池塘的滑溜溜的冰面上 *他奔跑/到池塘的滑溜溜的冰面上。
(20)我們將人數(shù)限制到/最低的限度 *我們將人數(shù)限制/到最低的限度。
(21)頻繁地奔跑于/中俄兩國之間 *頻繁地奔跑/于中俄兩國之間。
(22)臺商的數(shù)量不下于/20萬人 *臺商的數(shù)量不下/于20萬人。
北冰洋海冰主要有新冰、一年冰和陳冰。歷史氣象數(shù)據(jù)顯示,北極海冰厚度總體趨勢不斷變薄,東北航線現(xiàn)以一年冰為主。[9]
上面的V為單、雙音節(jié)的“V+P”組合均選自張海濤考察的1233個成員中最不典型的成員,這些成員雖然句法分布不自由,只分布在作為“V+P”成員最基本的句法環(huán)境中,即作謂語的同時帶賓語,在北大語料庫中找不到他們帶體標記“了”的用例,并且使用頻率也不高,大多屬于臨時組合。但從上面的例子來看,其語音停頓是在整個“V+P”后,臨時組合的成員都能結合得如此緊密,更不用說該結構中的典型成員了;V與P之間在韻律上已經組合成無法分割的整體,“V+P”屬于標準的“韻律詞”。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V為雙音節(jié)動詞或形容詞而其后的NP又恰巧是單音節(jié)的名詞時,迫于雙音節(jié)模式的壓力,語音上會停頓在V和P之間。例如:
(23)登記/在冊 *登記在/冊
(24)昏倒/在地 *昏倒在/地
(25)病倒/在床 *病倒在/床
(26)公布/于眾 *公布于/眾
不過這種現(xiàn)象比較少見,“公布于眾”和“登記在冊”已是固定搭配,而像“病倒在床”、“昏倒在地”之類的組合,在句中用得并不自由,比如北大語料庫中含有“病倒在床”的40條例子中,10條是以“病倒在床”直接結尾的,30條是以“病倒在床上”結尾的。例如:
(27)長期勞碌奔波,涂小雷終于病倒在/床上。(1994年報刊精選)
(28)然而,三口之家,爸爸突然病故,媽媽又病倒/在床,歡聲笑語一下子被她臂上的黑紗和媽媽的呻吟取代了。(1995年人民日報)
例(28)的“病倒在床”是為了配合上文的“突然病故”,可見NP為單音節(jié)名詞在使用上不如NP 為雙音節(jié)或多音節(jié)時自由。實際上,當V為單音節(jié)而NP為雙音節(jié)時,語音停頓仍在“V+P”后。例如:
(29)安于/現(xiàn)狀 *安/于現(xiàn)狀
(30)死于/非命 *死/于非命
(31)放在/心上 *放/在心上
(32)飛往/北京 *飛/往北京
(33)回到/家鄉(xiāng) *回/到家鄉(xiāng)
(34)奔向/未來 *奔/向未來
而這種NP為雙音節(jié)的組合比較常見。NP為單音節(jié)的情況較少,一是因為現(xiàn)代漢語雙音節(jié)詞占多數(shù),時地名詞也以雙音節(jié)或多音節(jié)較為常見;二是時地名詞如放在“V+P”后,一般處于句尾,如果以單音節(jié)名詞完成句子則顯得頭重腳輕很不平衡。實際上,例(23)-(26)中的“冊”、“床”、“地”、“眾”等都不能單用,按理說也不能單獨做句子成分。因為某些語境的需要而臨時出現(xiàn)在句尾,一般情況下,語音停頓是在整個“V+P”后的。
漢語詞匯在發(fā)展過程中逐漸趨向雙音節(jié)化,雙音化的要求是漢語從單音詞到復音詞發(fā)展的根本動力,董秀芳認為“雙音化的趨勢也作用于語言中原有的短語,當短語是雙音節(jié)時,就滿足了一個音步的要求,構成一個韻律詞,具備了造詞的形式基礎”。[10]雖然“V+P”結構的形成最初不是由短語直接凝固而成,但因為經常連用而結合緊密,已經滿足了兩個音節(jié)一個音步的要求,具備了造詞的形式基礎,正好構成一個標準的韻律詞。漢語“雙音節(jié)模式”是強勢模式,這一模式同樣會壓制不是復合詞的雙音節(jié)“韻律詞”變成復合詞。實際上“V+P”結構的雙音節(jié)成員都可以看作是“韻律詞”,當然這一韻律詞進一步演化,P的句法和語義功能進一步虛化,已經分析不出P是介詞還是詞內成分的時候,“V+P”就演變?yōu)閺秃显~了。
“V+P”成員的詞匯化屬于“非短語的詞匯化”,其詞匯化的原因可以解釋為是句法演變的后續(xù)變化。在漢語歷史上,介詞結構發(fā)生了從動詞后到動詞前的演變過程(張赪[11],董秀芳[1])。但現(xiàn)代漢語中仍有一部分介詞結構選擇留在動詞之后,包括我們考察的“于、向、往、在、到”五個介詞,這些介詞可以放在動詞前和動詞后(“于”主要放在動詞后),放在動詞前保留原來的句法組合,即“P+NP”介賓組合,作狀語,放在動詞后的“P+NP”由于同類形式較少又經常后附于動詞,就有與動詞結合緊密甚至發(fā)生詞匯化的傾向,“V+P”成為了一個語法體,句法結構V+(P+NP)被重新分析為(V+P)+NP結構。如圖1和2:
圖1 P+NP是一個語法體 圖2 V+P是一個語法體
這些仍位于動詞之后的介詞與動詞詞匯化的發(fā)生導源于句法的演變。句法演變也就是介詞及其所介引的賓語共同前移或者漢語語序的演變導致舊有的句法結構被重新分析,與動詞相關的論元不受動詞直接支配,需要介詞的介引,介詞因為經常幫助動詞介引相關論元并與之高頻連用,久之使用者就會將二者聯(lián)系在一起,使二者結合緊密,甚至常放在動詞后的體標記也無法插入。一些經常連用的結構演變?yōu)樵~,沉淀并儲存在詞庫中,沒有演變?yōu)樵~的成員仍然緊密結合在一起,朝著詞的方向演變,這樣的詞匯化是句法演變的后續(xù)變化。
漢語中“詞”的確定一直是老大難的問題,漢語沒有足夠的形態(tài)來確定“詞”的邊界,只能通過“意義的整體性,形式上結合得緊密”等較為主觀的標準來確定,“詞”實際上只是語素和語素結合得比較緊且意義較凝固的單位。除了這兩點,還有一個標準也不容忽視,即“出現(xiàn)頻率”,因為語言是約定俗成的,本民族的語感及使用傾向是評判該民族語言現(xiàn)象能否成立的最高權威。“V+P”結構中的成員里有V和P結合得很緊、詞典里也收錄的,我們認為是“詞”,V和P在話語中臨時湊在一起的,多數(shù)人會認為是短語,這都沒有問題,但是處在中間狀態(tài)的“V+P”如何處理,而且這部分成員數(shù)量最多(即“V+P”成員典型性序列中的典型成員和比較典型的成員)。這些成員中有不少是符合普通人關于詞的語感或音感判斷的,在現(xiàn)有的詞典中卻沒有收錄,詞頻則可以作為這類成員是否成詞的標準。
實際上不能以詞典的收錄作為判斷一個語言單位是不是詞的唯一標準,因為不同詞典錄入的詞條有時會出現(xiàn)不一致的情況,不同詞典統(tǒng)計的范圍或考慮的角度不同,比如張海濤統(tǒng)計的《現(xiàn)代漢語常用詞表》(草案)[12]共收動詞性“V在/到/向/往/于”97個,其中有50個詞沒有收錄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中[2]。 而且《現(xiàn)代漢語詞典》沒有收錄的這50個或者更多的“V介”,在北京大學語料庫中使用頻率都不低,比如:“用于”24659例、“處在”7679例、“生于”6680例、“高于”6543例、“低于”6293例、“源于”4621例、“立于”4098例、“大于”3280例、“通往”3124例、“置于”2456例、“通向”2104例等?!癡+P”結構還處在演化當中,語言的使用頻率也是決定其是否演變成復合詞的一個主要因素,這一標準加上“V+P”結構中比較典型的成員在句法上分布的自由度,語素間結合的緊密程度,以及語義的統(tǒng)一性和規(guī)律性等因素足以使越來越多的“V+P”成員摘下“準復合詞”的帽子,成為名副其實的復合詞。
一個句法結構是否具有能產性要看這一結構對進入此結構的成員的接納程度,“V+P”結構是開放的結構,雖然P只有少數(shù)幾個,但大部分V包括形容詞都能進入此結構。我們只選了1233個“V+P”結構,是因為我們人為設定了一些限定性因素,比如,在北大語料庫里的使用頻率在10個以上的“V+在/到”成員才被選入;“V+于”的成員也還有很多,趙靜發(fā)現(xiàn)能夠與“于”結合的動詞有699個,還不包括“V形+于”[13]。
“V+P”結構可以看作一個構式,作為構式就有其統(tǒng)一的意義和能產性?!癡+P”結構的共同點是后面都可以接時地賓語,而時間和空間又是事物存在的兩個基本方式,語言表達中需要涉及這方面論元的幾率很大,即人們在言談中對這一結構的需求量還是很高的。
總的來說,“V+P”成員已具備了詞匯化的條件:語素間結合緊密,常作為一個整體活躍在句子中,一般動詞的句法環(huán)境這一結構的成員基本都有分布;韻律上形成一個音步,語音表現(xiàn)同詞相同,語義的一致性強;這一結構又是比較能產的結構,使用頻率高。隨著該結構的進一步演變,加上“雙音節(jié)模式”的壓制(從詞典收錄的“V+P”來看,V為單音節(jié)的占多數(shù),雙音節(jié)“V+P”更符合韻律詞的長度),“V+P”成詞的數(shù)量會越來越多。有好些“V+P”成員在《現(xiàn)代漢語常用詞表》和《現(xiàn)代漢語詞典》里都未列出,但使用頻率相當高,如:“站在”23467例、“放在”23413例、“坐在”24733例、“住在”13632例。這些未被詞典收錄的或是被此詞典收錄而未被彼詞典收錄的“V+P”是不是詞呢?實際上如果“V+P”結構的成員使用頻率較高,表明人們對其作為詞的感應程度會比較強烈,而且“V+P”組合本來就是一個跨句法層的現(xiàn)象,用得多了,就會沉淀到漢語的詞庫中,復合詞“V+P”的數(shù)量會越來越多。
探索“V+P”這一結構詞匯化的條件和趨勢具有很大的應用價值,其中之一就是可以將這一結構的成員作為整體或者作為組塊進行對外漢語教學,必要時可以將該結構的成員都處理為“復合詞”,這樣會減輕留學生記憶的負擔,更方便教師組織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