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婷
乍見之歡,不如久處不厭。
歲月的力量是無人能夠阻擋的,如光,悄無聲息,凌厲起來卻令人窒息。于是當(dāng)滄桑漫卷,母親褪去青澀,暗淡的斑爬上了她的面頰,當(dāng)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氣質(zhì)亦蕩然無存。父親的發(fā)更是花白,他英氣的劍眉已脫落得只剩半截,衰老的痕跡是那樣難以在瞬間捕捉,卻又是那樣切實的存在,觸目驚心。他們都明白。
人都說色衰愛弛,我不曾真正體會,但在我家中這二人的身上,卻不太能看到。年幼時不太能感受到他們二人那些隱晦的愛情——人越發(fā)成長,這種感覺卻越發(fā)清晰了。
母親對父親的愛,執(zhí)著得像一個傻子,無條件的付出,無理由的信任。我媽常說:“嫁雞隨雞”。近二十年來,她隨著父親到義烏打拼,后又回來,兩人還種過田賣過菜,跟著我爸凌晨三點起來摘菜賣菜,頂著烈日還要播種。臺風(fēng)來時去加固大棚。父親見過多少風(fēng)雨,母親就和他一起經(jīng)歷過多少風(fēng)雨。記得有一次父親的老板懷疑他記錯賬目多拿了工錢,父親回去確認的時候,我問起母親,母親卻近乎執(zhí)拗地看著我說:“不會的,你爸不是這樣的人,你應(yīng)該相信她。”她喃喃著,眼中沒有一絲猶豫?!澳阍撓嘈潘?。”這話,母親曾對我說過三遍。父親也一直明白,有個有些傻氣的女人,會一直相信他。
相比于母親的直白,父親對母親的愛是無言的,是默默承擔(dān),是“我一直在你身后”。母親生完我后,曾有過兩三年十分痛苦的時光。由于腸道上的毛病,父親將他打拼多年的積蓄都拿來給母親治病,還欠了一屁股債,可謂是“一病回到解放前”。這個“忠犬”般的男人,給自己的妻子擦拭身體、喂飯、端尿盆,無微不至。這場大病耗光了他所有的積蓄,他卻從未有過怨言,只身一人扛起了這個家,照顧妻子、年邁的老母和兩個未成年的孩子。今年母親又摔斷了手。我要上學(xué),姐姐上班,無人照顧的母親也是跟著父親。父親照顧母親已成習(xí)慣,習(xí)慣到就連我在家時也不知不覺包攬了一切。母親對于我笨拙的護理也是百般嫌棄,她也習(xí)慣了這個男人細心的呵護。
父親的眉毛快掉光了,母親的臉失去了光澤,疲憊而臃腫,他們都在變老??墒莾扇巳缤械姆蚱抟粯?,一起逛街為彼此挑衣服。母親包攬了所有家務(wù),父親會做所有的技術(shù)活;母親會嫌棄父親的懶,父親會嘲笑母親的傻;甚至連教育我,兩人都是在同一戰(zhàn)線的。
對于他們的青蔥時代,我并不了解。時光已逝,舊事亦被塵封,他們是否有過一段蕩氣回腸的愛情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些東西,不必言說,只要用心就能感受到柴米油鹽的生活,樸實無華的話語,甚而一個嬌怯的眼神,都在像我訴說一個個的故事,都在朝我塞一把把的狗糧。
清湯寡水般,這或許就是父母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