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

大學女教師倪欣利用假期，報名參加了云南省昆明市某國際旅行社推出的“金馬澎”旅游團。孰料，倪欣的證照存在缺陷，被臺灣移民署當場遣返，還因此留下了不良記錄。倪欣申訴無果，只得將旅行社及帶團領隊起訴到法院。

“落地簽”遭遣返

家住昆明市的倪欣，在云南大學美術學院任教。出于職業(yè)和愛好，每年她都會利用寒暑假去游歷山水名勝，采風創(chuàng)作。2015年寒假期間，她把赴臺灣旅游提上了日程。恰在此時，臺灣為吸引更多大陸游客赴臺觀光，規(guī)定凡是到金門、馬祖及澎湖地區(qū)的游客，可辦理“落地簽證”，即在臺灣機場現(xiàn)場簽證通關。為此，國內(nèi)的旅行社紛紛推出赴臺觀光線路。

2015年1月16日上午，倪欣到昆明某國際旅行社營業(yè)大廳咨詢，工作人員向她熱情介紹了新推出的“金馬澎”旅游，倪欣很滿意，當即提交了自己的身份證、戶口簿復印件和2寸免冠照片等手續(xù)。當工作人員要她提供在職證明信時，倪欣連連叫苦：“哎喲，恐怕去不成了，學校已經(jīng)放假，無法蓋公章?！焙迷诠ぷ魅藛T急人所急，表示可以幫倪欣提供其他單位的證明。不一會兒，倪欣和旅行社的赴臺旅游合同便簽好了。

按照合同的約定，1月22日是出團的日子，這天也是農(nóng)歷羊年的正月初三，晚上8時，倪欣興沖沖地坐上了飛往臺灣桃園機場的航班。飛機剛剛起飛，觀光團領隊張青便領來一個少年坐在倪欣旁邊，再三叮囑道：“一定要緊跟著這個阿姨哦！”接著，又向倪欣一番耳語：“小男孩兒獨自到臺灣旅游，我在資料上填寫了你們是母子關系。還有，你的身份是汽車租賃公司的會計?！苯淮戤?，張青從18位游客手中收走了護照，并表示落地后會給大家統(tǒng)一辦理簽證。通過交談，倪欣得知男孩兒叫蕭平，12歲，父母春節(jié)期間加班，讓他跟著旅行團到臺灣開開眼界。

飛機在桃園國際機場徐徐降落，大家井然有序地排隊通關。輪到倪欣和蕭平時，恰逢行政人員檢查證照，仔細打量兩人后詢問：“你們是什么關系？”倪欣的表情極不自然，蕭平也緊張得張口結舌。兩人當即被帶到辦公室核查資料。張青聞訊，匆忙趕過來救場，卻被攔在外面。

倪欣在大學講課時從不怯場，但面對行政人員的連聲質(zhì)疑時，她卻磕磕巴巴地表示：“我不認識蕭平，哦，是蕭平的媽媽委托我?guī)鰜硗娴??！碑斣儐柲咝赖穆殬I(yè)身份時，她如實說明自己是大學教師。不料，行政人員當場甩出一張職業(yè)證明信，厲聲質(zhì)問：“你到底是什么職業(yè)？”倪欣定睛一瞧，上面記載自己是汽車租賃公司的會計，她這才意識到穿幫了。

行政人員當即開出通知書，倪欣和蕭平因“持用不法取得、偽造、變造之證照”，不予入境，即日遣返。

維權連連碰壁

回到昆明的第二天，倪欣收到臺灣發(fā)來的電子郵件，告知其入出臺灣的許可證已注銷。注銷許可證會帶來什么后果？經(jīng)過咨詢，倪欣方知事情并不簡單，意味著自己從此在臺灣留下了不良記錄，她以后再想去臺灣旅游，或者學校安排訪學的機會，極可能被拒絕。倪欣后悔莫及，當時聽從領隊的主意為蕭平打掩護，引來麻煩上身。她氣沖沖地找到旅行社理論：“我根本不認識那個小孩兒，張青憑什么在資料上填寫我們?yōu)槟缸雨P系？”對方解釋說，由于蕭平尚未成年，需要監(jiān)護人才能成行，為了全團順利過關，領隊張青才想出這個權宜之計，沒有想到這次機場查得這么緊?！耙虼私o你帶來的不便，請多多諒解！”旅行社領導向她鞠了一躬。倪欣見對方再三道歉，也不愿糾纏：“但是，留下的不良記錄怎么辦呢？”旅行社建議她向臺灣行政部門提出申訴。

兩個月后，倪欣向臺灣行政部門提出訴愿，稱自己是按照旅行社的要求，口頭承認是蕭平母親，但又當場予以糾正，并沒有不誠信的事實發(fā)生，也沒有造成不良后果，注銷入出境的措施過于嚴厲，請求撤銷處分。

臺灣行政部門經(jīng)過審查，于2015年下半年作出決定書，載明：“訴愿人倪欣自陳系受蕭平之母李佳所托，攜同其子蕭平隨同來臺旅游，后訴愿人于訴愿時改稱不認識李佳母子，調(diào)解筆錄系依旅行社指示詢答云云，前后說辭反復。再者，倪欣訴愿時稱其在云南大學任職講師，與其申請來臺時提供云南汽車租賃有限公司出具在該公司任職財務之在職證明不符。其所訴核不足采，原處分應予維持?！?/p>

倪欣大費周章向臺灣行政部門申請訴愿，目的是為了消除在臺灣的不良記錄。接到?jīng)Q定書后，她大失所望，申訴不成，還白白付出了律師費、公證費數(shù)千元?！奥眯猩缃o我出的什么主意，這不是存心耍我嗎？”她不由遷怒旅行社，找到領隊張青當面理論，“一切全拜你所賜，應該咋辦？”她要求張青承擔全部責任，張青卻不認賬，聲稱倪欣之所以被拒絕入境，不單單是因為虛報母子關系的問題：“你沒有及時提供職業(yè)證明書，我只好幫你填了會計身份，誰讓你嘴上沒有把門的呢？”見張青反咬一口，倪欣與她大吵一架。張青撂下一句：“我只是一個打工的，你找旅行社算賬吧！”

提起維權訴訟

2015年12月，倪欣以名譽侵權為由，向昆明市官渡區(qū)人民法院提出民事訴訟，請求法院判令昆明某國際旅行社及張青向其賠禮道歉，采取措施消除此事件造成的不良影響以及在臺灣的不良記錄，連帶賠償原告精神損失費10萬元和經(jīng)濟損失5450元。

由于涉境外案件舉證難等因素，法院一審幾度延期。被告云南某國際旅行社辯稱，倪欣的訴愿被臺灣行政部門駁回，系其辦理赴臺前未及時提交身份證明等法律文件違約所致，旅行社無責。

官渡區(qū)人民法院查明全部事實后認為，根據(jù)上述臺灣地區(qū)生效法律文書，倪欣于2015年1月22日赴臺灣旅游時被拒絕入境、核定注銷臺灣地區(qū)入出境許可證、遣返出境，其原因系旅行社在為其辦理申請入臺許可手續(xù)時提交錯誤文件所致。對此失誤，被告某國際旅行社在2015年4月10日的情況說明中，已向原告倪欣書面道歉。該過錯行為直接導致原告倪欣喪失赴臺旅游的資格，其受損的是人格權而非名譽權，為減輕當事人訴累，一審法院已依人格權受損進行裁判。因赴臺旅游權利的恢復并非旅行社的權責范圍，故對倪欣關于消除其在臺灣入出境的不良記錄的訴請不予支持。

被告張青作為旅行社指派的旅游團領隊，其在履行職務過程中的不當行為，應由旅行社承擔責任。被告旅行社辯稱造成倪欣的訴愿被駁回系未及時提交身份證明等法律文件違約所致，該辯解相反證實旅行社的過錯導致原告被認定“持用不法取得、偽造、變造之證照”的后果。故旅行社應當對倪欣人格權受侵犯承擔損害賠償責任。

2018年1月，法院一審判決云南某國際旅行社一次性賠償原告倪欣因人格權受損支出的費用5450元及精神撫慰金4000元。

倪欣對一審判決不服，上訴至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

親愛的讀者：由于旅行社提供錯誤的法律文件，導致倪欣被臺灣拒絕入境，并注銷赴臺旅游資格，她的人格尊嚴受到一定損害。那么，倪欣要求旅行社賠償精神撫慰金10萬元是否妥當？她要求旅行社采取措施消除在臺灣的不良記錄是否合適？二審法院將如何裁判呢？

《請您斷案》答案

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認為：

一、關于精神損害撫慰金的數(shù)額問題。本案中被告的侵權行為導致倪欣人格尊嚴嚴重受損，對此，旅行社依法應當賠償其精神損害撫慰金。結合我國的司法實踐以及對造成人員死亡、傷殘等情形的精神損害撫慰金賠償情況，本案中一審法院酌情支持原告倪欣4000元的精神損害撫慰金，并無明顯不當，倪欣的該項上訴理由不能成立。

二、關于賠禮道歉和消除在臺灣的不良記錄的問題。倪欣在向臺灣行政部門進行陳述時存在不實陳述，其自身對事件的發(fā)生存在一定過錯，故一審法院對其賠禮道歉的訴請未予支持并無不當；其被注銷出入境許可和遣返出境系臺灣行政機構的行政行為，旅行社無權予以消除，該項請求亦不能支持。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依法予以維持。

2018年5月14日，云南省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終審落槌，駁回倪欣上訴的全部請求，維持原判決。

（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