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克利

巴利語（Pāli）是一種古老印度俗語，屬于印歐語系。從印歐語系來看，它有一個語族稱作“印度伊朗語族”，這語族包括了兩大語支：（1）印度雅利安語支（Indo-Aryan branch）；（2）伊朗語支（Iranian branch）。至于印度雅利安語支，通常被分派為上古、中古以及新近。而巴利語約被語言學家按照早期巴利佛典誕生的時期排在中古印度雅利安語。首先描述上古、中古印度雅利安語的分裂概況。

1.上古印度雅利安語

最早的是“吠陀梵語”（Vedic Sanskrit），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000年。吠陀梵語后來慢慢發(fā)展為“古典梵語”（Classical Sanskrit），而古典梵語與中古印度各種土語是共存的。

2.中古印度雅利安語

中古印度雅利安語又被稱為“俗語”（Prakrit），可分為3個階段：

2.1早期（約前6世紀至前3世紀）如巴利語、古半摩揭陀語、阿育王俗語、犍陀羅語。

2.2中期（約前2世紀至7世紀）如馬哈拉施特拉俗語（Māhārā??rī）、索拉塞那俗語（?aurasenī）、毗舍遮語（Pai?ācī）、摩揭陀俗語、半摩揭陀語、尼雅俗語、僧伽羅俗語、混合梵語。

2.3晚期（約7世紀至15世紀）如阿帕伯朗沙語（Apabhra??a）。

關(guān)于巴利語的起源，具體分為：（1）主張巴利語起源于印度西部的學者；（2）主張巴利語起源于印度摩揭陀的學者。無論是哪一種學說，都可以認定，巴利語是古老的，其原始時期為阿育王時代之前，即約公元前 273 年之前。

本文通過對巴利語與其他古代印度伊朗語言的語法比較，發(fā)現(xiàn)巴利語中擁有4種特殊保留形式：

1.古老印度伊朗語的形式

巴利語中idha（常表達“這里、此世”的意義，此外還使用iha），但在吠陀及古典梵語中使用的是iha一詞。則阿維斯陀語（Avesta，屬于東伊朗語支）還使用idha的例如Vendīdād第 3章 27條中。此外，idha 也出現(xiàn)于犍陀羅語（如犍陀羅本《法句經(jīng)》中）、混合梵語（如《大事》中）、索拉塞那俗語以及摩揭陀俗語?；谡Z音學上的變音的理論，可以認為idha的起源應該早于iha。這顯示出巴利語的idha應該是保存了從上古印度雅利安語之前的某一種古老印度伊朗語（Proto-Indo-Aryan language）的形式，后來中期俗語進一步襲用此詞。

2.吠陀梵語的形式

吠陀梵語中與古典梵語有一些不同的語法。不過吠陀梵語的有些特殊用法還保存在巴利語中的，而似未見于其他俗語。

2.1使用?字母

吠陀梵語的單詞中，使用?字母，而在古典梵語中不再使用?這個字母。在古典梵語，?都變?yōu)?如《梨俱吠陀》第10章85節(jié)18頌中的krī?anta-（√krī?，玩；現(xiàn)在分詞），這一詞在古典梵語用的是krī?anta-（√krī?）如《妙法蓮華經(jīng)》第3品94頌中。但巴利語中還是用?的例如《律藏》第1冊275頁（本文所參考的巴利文獻版本為巴利圣典協(xié)會）中的kī?anta-（√kī?，在巴利語此詞中r脫落）。

另一例子如《梨俱吠陀》第10章121節(jié)5頌中的 d??ha-（鞏固），這一詞在古典梵語用的是d??ha-如《博伽梵歌》第9章14頌中。但巴利語中還是用?的如《經(jīng)集》第58頁中的da?ha-（在巴利語此詞中?變成a） 。

2.2 -a詞干的復數(shù)、具格結(jié)尾為-ebhi?

吠陀梵語中出現(xiàn)-a詞干的復數(shù)、具格結(jié)尾為-ebhi?，而在古典梵語都變?yōu)?ai?例如《梨俱吠陀》第10章82節(jié)5頌中的devebhi?（天神；陽性、復數(shù)、具格）。這一詞在古典梵語用的是devai? 如《摩訶婆羅多》第1章71節(jié)16頌中，但巴利語中可以用devebhi（在巴利語中?脫落）。

另一例子如《梨俱吠陀》第10章125節(jié)5頌中的mānu?ebhi?（人；陽性、復數(shù)、具格），這一詞在古典梵語用的是mānu?ai? ，但在巴利語中可以用mānusebhi（在巴利語中?變成s，且?脫落）。

在巴利語中，-a詞干復數(shù)、具格結(jié)尾為-ebhi出現(xiàn)的較多例如《律藏》第4冊 204頁中的 ariyebhi（圣人）、《中部》第2冊64頁中的vatthebhi（布料）、《經(jīng)集》第81頁中的brāhma?ebhi（婆羅門）等。

2.3 -a詞干的中性、復數(shù)、體格結(jié)尾為-ā

吠陀梵語中出現(xiàn)一些-a詞干的中性、復數(shù)、體格結(jié)尾為-ā，而在古典梵語中則皆為-āni例如《梨俱吠陀》第10章90節(jié) 3頌中：pādo asya vi?vā bhūtāni tripādasyām?ta? divi（他的四分之一為一切生物；他的四分之三為不死的，存于天上）。引文中vi?v?。ㄒ磺?；中性、復數(shù)、體格）這一詞在古典梵語中使用的是vi?vāni（修飾bhūtāni）。在巴利語中，-a詞干的復數(shù)、具格結(jié)尾為-ā也出現(xiàn)一些例如：《中部》第3冊272頁中的rūp?。ㄉ?；中性、復數(shù)、體格）、《法集論》第5頁中的cittā （心；中性、復數(shù)、體格）。

2.4使用dharman或作中性的dharma

據(jù)Monier Williams所編的《梵英辭典》，dharman（法；中性）古老于dharma（法；陽性）。在吠陀梵語中，作中性的dharma出現(xiàn)得較多例如《梨俱吠陀》第10章90節(jié)16頌中：yaj?ena yaj?am ayajanta devās tāni dharmā?i prathamāny āsan （天神們以祭祀獻祭祀，這些就是最初之法）。引文中dharmā?i（中性、復數(shù)、體格）到了古典梵語中僅使用作陽性的dharma即是dharmā?（陽性、復數(shù)、體格）。然而早期巴利文獻中仍出現(xiàn)作中性的dhamma（巴利語此詞中r變成m）如《法句經(jīng)》第23頁中的dhammāni（中性、復數(shù)、業(yè)格）。

3.其他俗語的形式

在巴利語中，一般-a詞干的陽性、單數(shù)、體格結(jié)尾為-o，而-a詞干的中性、單數(shù)、體格結(jié)尾為-a?，但出現(xiàn)一些 -a詞干的單數(shù)、體格為-e。

3.1早期巴利文獻

（1）《長部》第1冊 53頁：natthi attakāre， natthi para-kāre， natthi purisa-kāre（無自業(yè)得報，無他業(yè)得報，無丈夫業(yè)得報）。引文中attakāre、parakāre、purisakāre都作為-a詞干的陽性、單數(shù)、體格，一般則該用attakāro、parakāro、purisakāro。

（2）《經(jīng)集》第41頁：vanappagumbe yathā phussitagge ...（正如樹叢上鮮花盛開…）。引文中vanappagumbe、phussitagge 作為-a詞干的陽性、單數(shù)、體格，一般則該用vanappagumbo、phussitaggo。

（3）《本生》第6冊265頁：ke gandhabbe ca rakkhase nāge ki?purise ca mānuse， ke pa??ite sabbakāmade ...（乾闥婆、羅剎、龍、緊那羅、人以及智者，誰會給予一切貪欲…）。引文中ke、gandhabbe、rakkhase、nāge、ki?purise、mānuse、pa??ite、sabbakāmade 作為-a詞干的陽性、單數(shù)、體格，一般則該用ko、gandhabbo、rakkhaso、nāgo、ki?puriso、mānuso、pa??ito、sabbakāmado。

據(jù)諾曼（K.R. Norman）所著的“The dialects in which the Buddha preached”一篇，這種形式是半摩揭陀語的特點之一。對于此情況，主張西部起源說的學者認為，巴利語是由半摩揭陀語譯成的印度西部方言，在翻譯時殘留了半摩揭陀語形式的結(jié)果。而主張摩揭陀起源說的學者認為，巴利語中的這種語法形式應該受到了古半摩揭陀語的影響。無論是哪種學說，“-a詞干的單數(shù)、體格為-e”這種形式都是來自古半摩揭陀語的。

3.2晚期巴利文獻

《論事》中許多地方使用-a詞干的單數(shù)、體格結(jié)尾為-e例如《論事》第26-28、119-120、159-162頁：esese eka??he same samabhāge tajjāte（那些為一義、平等、 同類、等族）。引文中ese、eka??he、same、samabhāge、tajjāte作為 -a詞干的中性、單數(shù)、體格，一般則該用eta?、eka??ha?、sama?、samabhāga?、tajjāta?。

該文獻是在阿育王時代產(chǎn)生的。據(jù)E. Hultzsch所編的《阿育王銘文》（Inscriptions of A?oka），阿育王的石柱及巖壁敕文中出現(xiàn)了許多-a詞干的單數(shù)、體格結(jié)尾為-e，尤其是在石柱上及印度東部發(fā)現(xiàn)的伽爾尸（Kalsi）、塘里（Dhauli）、羅缽那（Rūpnāth）的巖壁上。因此，巴利語中的此種語法形式除了古半摩揭陀語的影響之外，該是受到阿育王俗語的影響。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巴利注釋中“ ese（se） eke eka??he same samabhāge tajjāte”這一段出現(xiàn)了至少7處如《中部注》第1冊24頁、《相應部注》第2冊254頁、《增支部注》第1冊71頁等。這可以認為在5世紀覺音等撰寫注釋的過程中，引用了《論事》中的該段作為一種固定表達。

4.古典梵語的形式

在巴利語中，一般-a詞干的中性、復數(shù)、業(yè)格一般為-āni。不過一本注釋中，出現(xiàn)了覺音用-a詞干的中性、復數(shù)、業(yè)格結(jié)尾為-e如《法句經(jīng)注》第1冊9頁：bhikkhū tassa akkhī paggharante disvā “kim eta? bhante”ti pucchi?su（比丘們見他的雙眼流出淚，曾經(jīng)提問：“尊者，這怎么樣？”）。引文中paggharante（√ghar，流出）作為-a詞干的中性、復數(shù)、業(yè)格，一般則該用paggharantāni。在其他俗語中，未發(fā)現(xiàn)-a詞干的中性、復數(shù)、業(yè)格結(jié)尾為-e的例子。此處paggharante修飾akkhī（眼睛；-i詞干的中性、復數(shù)、業(yè)格），雖然巴利語無雙數(shù)，但akkhī這詞確實是指雙眼。在古典梵語中，-a詞干的中性、雙數(shù)、業(yè)格結(jié)尾確為-e例如《鳩摩羅出世》第4章2頌中的vilocane（雙眼；中性、復數(shù)、業(yè)格）。據(jù)說，覺音本人還精通梵語，從錫蘭回印度之前也曾為當?shù)乇惹饌冎v解梵語經(jīng)典。因此，此種語法形式可以認為是巴利語受到了古典梵語語法的影響。

總體來說，雖然巴利語被按照巴利佛典生產(chǎn)的時期而排在中古印度雅利安語，但通過本文的研究，巴利語起源時期可推測到上古印度雅利安語之前（古老印度伊朗語）的時代，仍處于古典梵語時期發(fā)展。

（作者單位：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南亞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