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鋒

整本書閱讀是相對于現行語文教科書中單篇課文的閱讀而言的，以“整本書”為閱讀對象，大致可分為整體型、著述型和選集型三種類別。它是《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中提出的一個學習任務群，貫穿高中三年的學習，意義重大，影響深遠。其實，整本書閱讀是傳統(tǒng)語文教學和學習方式的回歸，而我國傳統(tǒng)文本閱讀理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如朱熹的“沉潛諷誦”法、鐘嶸的“互文見義”法、金圣嘆的“評點”法、嚴羽的“妙悟說”等，為此，不妨繼承發(fā)揚，古為今用，運用這些傳統(tǒng)方法，閱讀選集型書冊，以學生接觸的教材為起點，精讀單篇，聯(lián)讀多篇，通讀全書，拓讀他書，從而涵泳優(yōu)游，循序致精，使學生建構起適合自己的閱讀經驗和方法。

一、沉潛諷誦，精讀單篇

對于如何閱讀整本書，宋代的朱熹推薦了一種名叫“沉潛諷誦”的閱讀方法，它要求讀者在閱讀中以己度人，將他人的作品當作自己的作品，來仔細體會文本中細微之處的作者的良苦用心。具體分為四個步驟：一是熟讀全文，二是逐字逐句細讀，三是把握大意達到通悟，四是由外而內讀通讀透。根據這一方法，教師可引導學生先對教材和書冊中的某一單篇，進行示范性講解，使學生掌握一定的閱讀方法，進而遷移能力，為閱讀整本書夯實基礎。如以《六國論》為例，蘇教版必修四中有蘇洵的《六國論》，在岳麓書社1982年出版的《古文觀止》中，也有蘇轍寫的《六國論》。為此，不妨從文言字詞的落實、文脈的梳理、文學手法的賞析乃至義理的玩味等方面，引領學生先精讀教材中《六國論》從而為《古文觀止》整本書的閱讀找到“切入點”。

二、互文見義，聯(lián)讀多篇

找到切入點后，又可聯(lián)“點”成“線”，將原先的單篇與整本書中的類似文章相比較，進行“互文見義”式閱讀，將對象放在諸多同類之中作比較，從而看到文章彼此間的借鑒與影響，繼承與發(fā)展，看到作者見識的高低，情調的雅俗，觀念的新舊，從而對作品的感受更真切，理解更深刻?！盎ノ囊娏x”具體可以從“求同”和“求異”的兩個角度進行解讀。

求同式閱讀，即主要挖掘文章與文章內容和形式上的相似之處，如類似的內容、思維、結構和語言。仍以《六國論》為例，蘇洵的《六國論》可與《古文觀止》中蘇轍的《六國論》加以比較，會發(fā)現這兩篇文章的共同點：除了論點鮮明、條理清晰、論證有力外，均起承轉合、由果溯因。

求異式閱讀，則是從同類事物中尋找最突出的差異，并且追問這一差異的內在原因，從而挖掘選文獨特的價值。如以《六國論》為例，蘇洵文帶有戰(zhàn)國縱橫家的色彩；蘇轍文風淡泊平和，以穩(wěn)健見長。同時，雖皆為名篇，但蘇轍的《六國論》相對遜色，蘇洵和蘇軾文略高一籌，后二者卻未能入選《古文觀止》，這是為何？這反映了編者獨到的選文眼光和審美傾向，選擇了那些可以代表作家思想、精神風貌和藝術風格的篇章，又避免了重復。這樣通過“互文見義”的手法，學生就會對整本書的特征和邏輯線索有更深刻的理解。

三、批注評點，驗讀全書

在對整本書大致了解的基礎上，還可運用金圣嘆所創(chuàng)的“批注評點”法，即以質疑求解方式，采用“訓詁評點”“修辭評點”和“悟道評點”，形成一個閱讀“輻射面”。

1.做好版本選擇

鑒于學生的文言水平不高，閱讀帶有翻譯的版本為佳；現在市場上《古文觀止》的篇目參差不全，應以二百二十二篇為準。同時，學生的經濟承受能力有限，價格不宜太貴，鑒于以上幾點原因，可選用岳麓書社出版的《古文觀止》。

2.明確閱讀價值

通過《古文觀止》的學習，提高學生的文言文閱讀能力和寫作能力，俗話說：“熟讀古文兩百篇，等閑可過文言關?！笔熳x《古文觀止》的大部分文章，就熟悉了文言的詞匯、語法現象和文章謀篇布局的道理，積累了大量感性知識，為文言文閱讀和寫作打下良好基礎。

3.制定通讀任務

評點法實質上是一種讀書時的質疑求解的方法，具體可在閱讀任務單的指導下，引導學生通讀全書，完成整本書的閱讀。期間，要求學生邊閱讀邊將自己所思、所想、所感用文字或符號得形式記錄在文本中。具體任務如表格所示：

根據這一表格的任務，筆者曾從高二暑假開始至高三第一學期結束，利用近半年多的時間，讓學生在《古文觀止》整本書閱讀的過程中“提玄勾要、批注點評、把握精要”，以批注的形式記錄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惑，留下閱讀的痕跡。

4.制作思維導圖

等批注點評完成后，再要求學生利用思維導圖組織信息，厘清閱讀脈絡，回顧閱讀過程，強化理解和記憶。思維導圖是用圖表表現的發(fā)散性思維，用中心圖像來捕捉主要內容，分支從這幅圖畫向四周散射，分支由一個關鍵圖像或者印在相關線索上的關鍵詞組成。由于剛開始時，學生對思維導圖的運用不太熟悉，為此，可采取以下幾個步驟：

（1）講解制圖技巧

在學生繪制導圖之前，教師先講解一下思維導圖的繪制技巧和相關準則：一要用中央圖像；二是整個思維導圖中都要用圖像；三是中央圖像上要用三種或者更多的顏色，以避開單色引起的乏味，從而使圖像充滿活力；四是圖像和詞匯的周圍要有層次感，以便使事物“突現”出來，便于交流。

（2）明確制圖步驟

用一張A4紙，先繪制自己選取的形象，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畫出分支，將自己評點的材料分類，將不同類別的關鍵詞寫在上面。

（3）繪制思維導圖

給每位學生獨立描繪思維導圖的時間，7天左右，由每個學生自己完成分析和繪制任務，將自己的閱讀任務，呈現在思維導圖中。具體示例如下：

5.圍繞導圖突破重點

（1）重點突破：探究語言的“二合”思維現象

根據“訓詁評點”思維導圖所呈現的內容，師生可一起探討學生在批注評點中反映“音、形、義”的內在規(guī)律，其實文言的音形義之間深含“二合思維”，所謂“二合”實際上就是一種共振性質的對立平衡，外在因素的并存、平衡或對立，透露出內在因素的呼應、沖突或激蕩，它為漢語文本帶來了蘊藉含蓄、咀嚼不盡的閱讀效果。在文本中，具體表現為聲音層面的平仄韻律，字詞層面的駢儷對偶，句法層面的平行結構，語義層面的“熟悉與陌生”“能值和所指”等。

如《齊國佐不辱命》“敷政優(yōu)優(yōu)（you），百祿是遒（qiu）”中的優(yōu)（you）音和遒（qiu）押韻；《展喜犒師》“室如縣罄，野無青草”中句式對偶；《鄭子產告趙宣子》“鹿死不擇音”語義雙關，含蓄蘊藉。

（2）重點突破：探究文學作品的基本手法

根據學生在通讀《古文觀止》所作的“修辭評點”發(fā)現，“鋪陳渲染”和“對比反襯”是文學作品的基礎手法。鋪陳渲染手法即通過相同、相近或相似的材料，不斷渲染，以體現、突出文章某個中心或主題，它具有一唱三嘆的作用。對比反襯手法即用在性質、主題內容情調上具有相對相反的關系的材料，從對立面去反面襯托主題或中心的思維，它具有一波三折的作用。

這兩種手法在不同的文體中，呈現方式又有所區(qū)別，如在一些寓情于景的散文中，主要是通過景物描寫、象征描寫，感覺的細節(jié)描寫或直抒胸臆的情感述說來可進行鋪陳渲染或對比反襯。對于一些敘事寫人的記敘文而言，主要是通過人物的自我行為、細節(jié)、活動或語言、心理、外貌的描寫，進行人物性格或精神的“鋪陳渲染”與“對比反襯”。而對于議論文，則用一系列事實證據或事理證據來反復證明或反襯自己的觀點；從歷史、條件和環(huán)境三個方面分析背景展開鋪陳渲染或對比反襯；從現實、歷史和復雜的關系中分析原因展開重復；從事物產生的意義、作用、利益、效果、影響等功能作用方面展開重復；或者用一系（類型、結構）分析來分析概念的內涵，渲染或對比說明自己的觀點。

如學生思維導圖中所提出的問題：《季札觀周樂》“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逼，遠而不攜；遷而不淫，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底，行而不流?！币约啊豆盼挠^止》中大量出現的類似“鋪陳”的寫法，就是使文章一唱三嘆的渲染強調作用。而《唐雎說信陵君》“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我憎人也，不可得而知也。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等類似的“對比”手法，等具有一波三折的強調作用，凸顯文章主旨。

（3）重點突破：探究文體內在結構和思維

根據學生在“悟道評點”中所做得思維導圖，就“釋義”層面而言，關鍵在于文言實詞、虛詞和語法知識的積累，并無什么捷徑；但從“求法”層面發(fā)現，不同文體背后的思維驅動不一樣，《古文觀止》中從整部書節(jié)選大部分文章及單篇的雜記類文章，如《鄭伯克段于鄢》《周鄭交質》《燭之武退秦師》等，都是按照事情發(fā)展的先后過程來寫的，應該屬于“過程思維”。而《古文觀止》中的許多書、表、駢文和韻文，如《陳情表》《出師表》《阿房宮賦》《赤壁賦》《蘭亭集序》《歸去來兮辭》等抒情類文章，大多是按照部分整體的種屬思維寫的。論辯類、雜說類等文章，如賈誼《過秦論》，唐順之的《信陵君救趙論》，方孝孺的《豫讓論》，王安石的《讀孟嘗君傳》《賈誼論》《晁錯論》，蘇洵《管仲論》，歐陽修的《朋黨論》，王禹偁的《待漏院記》等文章應該屬于廣義上的議論文，其論述的過程，大多是按照“因果思維”寫的。而且這些文章的行文結構很多是按照“起承轉合”的結構寫得，這樣使文章曲折富有變化。而從“悟道”層面而言，《古文觀止》中的文章或文以承思，或文以達情，或文以載道，其意義不在于文字游戲，而在于從“哲學、文化與審美”的層面表達了作者的思想和情感。

6.呈現閱讀成果

經過整本書的閱讀、思維導圖繪制、重點知識突破后，學生對《古文觀止》的理解已經比較深入，為順利讀懂古文奠定了良好基礎。同時，也使學生掌握了一定的寫作技巧。以此為基礎，學生可嘗試相關方法，學以致用。如學生曾運用《古文觀止》整本書閱讀所獲得“起承轉合”“鋪陳渲染”“對比反襯”等寫作技巧，創(chuàng)作雜文，參加全國“魯迅杯”廉政雜文大賽，獲得嘉獎。

優(yōu)化作風當“為而不恃”

日前，在處置一起公共事件過程中，河南獲嘉縣一警察為保護與民眾對話領導，一手執(zhí)類似手槍的傳呼機，一手為領導撐傘的現場照片流傳至網上，引發(fā)輿論持續(xù)關注。筆者咋看照片，感覺這個架勢，有點類似古時太監(jiān)或宮女為帝后舉野雞毛大障扇的樣子；再一細看，那擺譜的范，有點像黑社會老大出門時保鏢簇擁的情形，不覺噴出一個贊字：牛！

其實，類似官員擺譜的現象并不少見：領導出行，警車開道，車隊絡繹，前呼后擁，隨從少則三五個，多則幾十人，一大幫不相干的人前呼后擁，比趕農貿市場還熱鬧；有些雖不是領導，但逢事總喜歡折騰下別人、顯擺下自己，只不過架子要因人而異：見到上級像根豆芽菜，點頭哈腰，擠著滿臉的褶子，堆滿笑意，一臉媚態(tài)；見到同僚橡根墻頭茅草，勾肩搭背沒個正形，舒展?jié)M臉的褶子，釋放善意，一臉做作；見到一般人像個霜打的茄子，提不起精神，耷拉充滿褶子的臉，愛理不理，一臉冷漠。

筆者曾碰到一位在某街道辦“高就”的同學，兩下見面，目下無塵，如同空氣，毫無同窗之誼，深感世態(tài)炎涼。其實也難怪，這些人深得傳統(tǒng)“精髓”，古代官員服飾有等級，色分紫、緋、綠；排場有區(qū)別，轎分輿、官、民；架子有大小，職高一分，臉長一寸，如戰(zhàn)國時期魏太子就曾傲然地問賢士田子方：“富貴者驕人乎？貧賤者驕人乎？”齊閔王落難了還不忘顯擺，要求他人“避居別處，交出鑰匙，提起衣襟，捧著幾案，站在堂下陪他吃飯”。古人如此，又何苦非難現今官場這些“人中龍鳳，天之驕子”呢？只不過這些“盲目自大而又極端自卑”者，“恃位而傲”的所作所為，不得不讓人敬而遠之。

當然也有少數頭腦清醒的“異類”，對擺譜采取比較超然的態(tài)度，《韓非子·外儲說右下》記載“齊桓公微服以巡民家”；清朝康熙帝和乾隆帝也曾多次微服私訪，出游各省，體察民情，還被后人改編成《康熙微服私訪記》，紅遍大江南北；原外經貿部副部長龍永圖有一次在意大利一個小鎮(zhèn)參加一個國際性會議，沒有領導席，沒有嘉賓席，一位獨自進門的老太，就像一位鄰居大媽獨自陪他寒暄良久，會后問人才知道這位大媽是荷蘭女王，她富可敵國，卻經常騎自行車上街購物，喜歡和普通民眾交流，深受民眾愛戴。這些“異類”位雖尊，但“為而不恃”，不得不令人肅然起敬。

這使我想起習總書記曾引用的名言“意莫高于愛民，行莫厚于樂民?！币３贮h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lián)系，黨員干部理當“為而不恃”，不擺架子、少擺譜子，優(yōu)化工作作風，密切干群關系，則國幸民亦福。

該文文筆流暢，從全國成千上萬篇征文作品中脫穎而出，就得益于《古文觀止》整本書的閱讀，以及對整本書寫作技巧的提煉和學習。從全文的框架布局來看，他運用了“起承轉合”的結構，第一段“起”，第二、三段“承”，展開陳述；第四段“轉”，形成對比；第五段“合”，畫龍點睛。同時，全文的語言，尤其是第二段，“鋪陳渲染”與“對比反襯”結合，使文章富有氣勢、感染力和說服力。

四、參悟精髓，拓讀他書

為鞏固整本書閱讀成果，還應進行相關、相同、相反文本的延伸閱讀，構建一個“立體式”閱讀網絡。在此過程中，不妨借鑒嚴羽所倡導的“妙悟”說，妙悟體現了思維活動的直覺頓悟性、思維活動的不可言說性以及思維活動的渾然整體性。這是一種尋求參悟之讀。

具體而言，可利于語文學科教室的電子書進行超文本閱讀；也可利用電視、電影、視頻等進行跨媒介閱讀。還可以從專家視角對《古文觀止》作高屋建瓴的深入閱讀，如著名學者巴金說，《古文觀止》是他真正的啟蒙老師，自己的散文創(chuàng)作，完全得益于其對于二百多篇《古文觀止》的背誦。臺灣著名作家龍應臺也說，她父母很嚴格，少年時代就要其背誦《古文觀止》，使其受益終身。所以，這些學者對《古文觀止》具有深厚的情感和獨到的心得，為此，可讓學生閱讀《巴金談背書》以及《龍應臺：飄過大江大海的〈古文觀止〉》等文章，使學生對《古文觀止》加深理解。在對《古文觀止》深入閱讀的基礎上，還可以拓展閱讀《古文觀止演義》《古文觀止譯注》《古文觀止鑒賞》《古文觀止全解》《繼古文觀止譯注》姚鼐主編的《古文辭類纂》等，從而形成一個立體的閱讀網絡。

當然，《古文觀止》整本書閱讀只是一個案例，但其方法可以為其他整本書閱讀所借鑒。舉一反三，鑒往昭來，運用傳統(tǒng)文本閱讀理論，以“單篇——群文——專書——眾書”的形式進行“點線面體”式的整本書閱讀，從而涵泳優(yōu)游，循序致精，可謂當下高中整本書閱讀教學策略的一種范式。

[作者通聯(lián)：浙江新昌縣知新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