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心玉
3月末起,悉尼上演的《身在高地》(In the Heights)就宣告已經全部售罄,不是某一場的演出售罄,而是一直上演到4月15日的全部場次悉數(shù)售罄——在澳大利亞這個音樂劇市場尚沒有形成規(guī)模的國家,悉數(shù)售罄的劇目真的是寥寥無幾。而且不同于去年全部售罄的悉尼戲劇公司制作的高成本音樂劇《穆里爾的婚禮》(Muriels Wedding),《身在高地》是由獨立公司藍圣(Blue Saint)制作的小成本音樂劇,演員中除了曾飾演過《長靴皇后》(Kinky Boots)的瑞恩·岡薩雷斯(Ryan Gonzelaz)外,并沒有其他更有票房號召力的演員。這個制作不僅吸引了在悉尼的戲劇愛好者前往觀看,在墨爾本以及其他城市也形成了一定的影響力。
《身在高地》講述的是在美國紐約的拉美移民的故事:一群來自拉丁美洲各個國家的移民,生活在紐約的華盛頓高地,這里有小雜貨店的店主,出租車行的店長,美容美發(fā)師,考上斯坦福大學的學生,還有在拉美裔老板手下工作的黑人,他們在華盛頓高地講述著自己的故事和夢想,也展現(xiàn)了一幅人們所不熟悉的拉美移民文化風貌。
比這部作品更受關注的是它的創(chuàng)作人,現(xiàn)年只有38歲、卻將世界上兩個最重要的戲劇獎項——托尼獎和奧利弗獎——雙雙收入囊中的林一曼努爾·米蘭達(Lin-Manuel Miranda)?!渡碓诟叩亍肥橇?曼努爾在大二時創(chuàng)作的處女作,2005年在康涅狄格州上演,2007年登上外百老匯舞臺。2008年該劇登陸百老匯后,《身在高地》在當年的托尼獎頒獎典禮上斬獲了包括“最佳音樂劇”在內的四項大獎,并為林一曼努爾贏得了他第一座格萊美獎杯。
《身在高地》中獨特的拉美說唱曲風,似乎預示了林一曼努爾在美國音樂劇歷史上的重要地位,很難想象他有著怎樣卓越的天分,可以在大學時就創(chuàng)作出許多創(chuàng)作者難以望其項背的作品。
從《身在高地》到《漢密爾頓》,從沒有哪部音樂劇為少數(shù)族裔的從業(yè)人員創(chuàng)造了這么多的工作機會。因為《身在高地》講述的本身就是少數(shù)族裔的故事,從角色的層面就要求更多的少數(shù)族裔演員參與到制作中。2017年在布里斯班曾有過一個《身在高地》的制作版本,“洗白”了大量的角色,在有許多少數(shù)族裔演員參與面試的情況下,依然選用了白種人飾演劇中主要角色,因此惹怒了許多熱愛音樂劇的觀眾和評論家,最后這個版本被迫停止上演。相比之下,藍圣公司的這個版本非常尊重劇中角色的設定,幾乎全部的角色都是由拉丁裔和非洲裔演員進行演出。
飾演《身在高地》中尤斯納維(Usnavi)的演員是此前《長靴皇后》中“天使”之一瑞恩·貢澤拉,同時他也曾創(chuàng)作過獨角戲《西班牙襲擊》(Hispanic Attack?。?,在阿德菜德小酒館戲劇節(jié)上進行演出。和林一曼努爾有些撞臉的瑞恩此次并不以變裝女皇的形象出現(xiàn),而是詮釋了一個生活在市井中的小市民。飾演另一位男主角本尼(Benny)的是非洲裔演員提姆·歐瑪吉(Tim Omaji),作為一名出生在尼日利亞的創(chuàng)作歌手,提姆在出演《身在高地》前已經因出演《澳大利亞達人》(Australias got Talent)和《舞林高手》(So You Think You can Dance)而聲名鵲起。飾演兩位女性角色的分別是曾在其他版本中出演凡尼莎(Vanessa)的奧利維亞·巴斯克斯(Olivia Vasquez)和在多部小劇場音樂劇中有出色表現(xiàn)的路易莎·斯科凡尼(Luisa Scrofani)。除此之外,很多在電視節(jié)目中以及在民族音樂領域小有成就的拉丁裔演員都被邀請加入到《身在高地》中。
海耶斯劇場(Hayes Theatre Company)與澳大利亞的其他主流音樂劇劇場不同,是一個只能容納100人左右的迷你劇場,但它的地位在當?shù)貐s不可撼動。海耶斯劇場地址極為隱蔽,從它門前走過時極容易就會錯過:而走進劇院就可以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二樓是一個沙龍式的小酒館,在入場前,人們會在這里買上一杯紅酒,和朋友或者陌生人一起閑聊。劇場內同樣給觀眾一個極為親密的氛圍,即便是坐在劇場的最后一排,距離舞臺也不過只有不到10米的距離。在這個整合的空間內,導演通常都會充分開發(fā)一切可用的空間,來擴大舞臺的范圍。
我曾在韓國看過一版《身在高地》,是在一個擁有三層觀眾席的大劇場里,在演出中運用了復雜的燈光效果。劇中有一首歌《Black out》是發(fā)生在舞廳停電后的場景中,人們用手機的燈光相互尋找,背景是正值美國獨立紀念日,當煙火在黑夜中綻放的時候,每個人的臉上都映著仿如煙火般彩色的光,在這場戲中,燈光的運用能為喜劇效果增色不少。而當這部劇在小劇場中上演的時候,技術層面的一些需求不能滿足,只好折中選擇其他方式來表現(xiàn)。比如海耶斯劇場大約有十個吊桿,舞臺的空間也極為有限,所以演員的上場口不能僅局限在臺側兩個入口,也要延伸到觀眾席中。煙火這場戲也受限于舞臺的規(guī)模,所以燈光轉而投射在觀眾席上方,邀請觀眾共同組成了第一幕結尾的小高潮。
國內的小劇場音樂劇制作在觀眾的印象里,通常是少于10人的卡司陣容、小規(guī)模的樂隊,加上簡單的布景制作,但是在澳大利亞,許多我們想象不到的音樂劇,都可以在小劇場演出?!渡碓诟叩亍吩诤R箘龅闹谱靼姹究s減了一大半的群舞演員,將這個劇的陣容精簡到15人;而相比之下,在墨爾本白馬藝術中心演出的《悲慘世界》則保留了群舞.除了演出劇團并非大型商業(yè)制作公司外,其他規(guī)格遠遠超出了一個小劇場音樂劇的配置。在《悲慘世界》的演出中,舞臺上甚至運用了轉臺和大型布景,裝臺時看到幾人高的布景,第一次打破了我對于中小型制作的固有印象。小劇場或許在成本上確實遜于豪華的商業(yè)制作,但是并非就是“業(yè)余”“粗糙”的代名詞。在澳大利亞,近郊的小劇場里依然可以看到精彩而富有巧思的音樂劇作品。
至于演出陣容,澳大利亞的音樂劇演員除了幾大頂級藝術學校的畢業(yè)生外,不乏非職業(yè)演員和綜合大學表演專業(yè)出身的演員,這些演員組成了大部分澳大利亞地方制作以及非職業(yè)制作的陣容。有時初出茅廬的音樂劇學生,如果沒有運氣直接進入大型音樂劇制作中獲得一個角色,或者成為群舞,很多人也會選擇在中小制作的音樂劇中打磨技藝。因此在走入小劇場時,說不定臺上的某位演員就可能成為未來的巨星。另外,很多中小型制作公司的制作人也曾經是業(yè)內的演藝人士,在演藝圈內擁有自己的人脈,當他們想要制作一部新的音樂劇時,就會有不少業(yè)內已經小有名氣的演員愿意加盟。這也讓觀眾在澳大利亞觀看小劇場音樂劇時多了很多驚喜。
澳大利亞的音樂劇市場相比于倫敦、紐約,規(guī)??赡懿患笆种?。在彼處可能同時上演著20部商業(yè)制作,而澳大利亞的每一個城市同時至多只會有4到5部商業(yè)音樂劇同時上演。中小劇場在此時也填補了澳大利亞音樂劇市場的一塊空白。大型商業(yè)制作公司在選劇的時候會有諸多顧慮,每上演一部都要計算在演出季期間是否能夠收回成本,甚至有所盈余。但是中小劇場在選擇劇目時會有更多的自由度與靈活度,因而經??梢钥吹皆诤M庖呀浡暶笤氲淖髌?,往往是由澳大利亞當?shù)氐男⌒椭谱鞴韭氏劝嵘衔枧_的。例如,舞臺藝術公司(Stage Art)就將自身的定位設定為“發(fā)掘鮮為人知的優(yōu)質制作,將國際作品第一時間引入澳大利亞”,他們的往期制作中就包括澳大利亞首演的《紫色姐妹花》(The Color Purple)和《周六夜狂熱》(Saturday Night Fever)。當《天使在美國》(Angels in America)在全世界掀起熱議的時候,也是澳大利亞的小型制作公司Dirty Pretty Theatre將該劇搬上“45號地下劇場”(forty five downstairs)的舞臺。由于該劇在澳大利亞是23年后重新登上舞臺,許多主流劇場的演員和導演都被吸引到這個地下小劇場中,為觀眾排演了一版沒有“國立劇院”和“華麗舞臺效果”加持的演出。
習慣在紐約、倫敦看戲的觀眾,可能會因為澳大利亞紛雜而散亂的劇目信息而感到困擾,也會因此錯過或者忽視一些小劇場作品。然而澳大利亞當?shù)氐膽騽鹘y(tǒng)和戲劇教育,讓這里的小劇場成了散落在各處的珍寶,往往在揭開幕布后,會看到意料之外的精彩呈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