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儀
《茶館》是由老舍編劇,焦菊隱導(dǎo)演的一部展現(xiàn)近半個世紀(jì)社會風(fēng)云變化的話劇。其主演包括于是之、鄭榕、藍天野、梁菁、英若誠等專業(yè)的一線話劇演員。話劇主線講述的是茶館老板王利發(fā)一心想讓父親的茶館興旺發(fā)達,為了達此目的,他八方應(yīng)酬,磕頭作揖,但嚴(yán)酷的現(xiàn)實卻使他常常被嘲弄,最終被冷酷無情的社會所吞沒的故事?!安桊^”是一個具有典型“中國符號”意味的特殊場景,形形色色的人們在此匯集,演繹著一幕幕世態(tài)百相?!恫桊^》主要為觀眾展現(xiàn)了人性善惡的展覽與審視、入木三分的人物塑造與時代落幕的哀悼挽歌三個部分,可謂是一幅宏大的世態(tài)風(fēng)俗畫卷。
一、人性善惡的展覽與審視
《茶館》的故事全部都發(fā)生在一個坐落于老北京城的裕泰茶館里,在茶館這個極具老北京特色的場景之中,各色各樣的人物依次登場,三教九流齊聚一堂,演繹著時代的風(fēng)云變幻。販賣人口的劉麻子,行將就木的老太監(jiān),靠吃皇糧的旗人,賣女求生的老農(nóng),愛國民族資本家秦仲義,務(wù)實精明的王掌柜,正直善良的常四爺,欺壓百姓的警察,替人看相的術(shù)士,等等七十多個人物,在茶館里對話和交互。茶館是一個大容器,容納了不同階級,不同處境,不同利益訴求的諸多人物在同一場景之中,而且作為一個公共場所,里面的故事私密性被破壞,不同的人可以參與到同一個故事之中,因而有了不同的視角和感受,這在一個小小的舞臺中達到的效果是空前的甚至是無法超越的。茶館的場景選擇為話劇的故事編排創(chuàng)造了一個非常有利的條件。然而不管是怎樣性格的人在時代的洪流中,對于自己的命運都顯得無能為力。就像余華的《活著》里一樣,小人物面對解放戰(zhàn)爭、大躍進運動、三年饑荒等等這些時代的沖擊時,是渺小無力的,只能斗爭著活下去,而“茶館”就是復(fù)雜的社會形態(tài)下所展示、暴露的人性善惡的展覽館和審視者。
二、入木三分的人物塑造
《茶館》中刻畫得最細(xì)膩、豐富的兩個人物,一個是比王利發(fā)膽大,比松二爺強硬的正直而仗義的行動派——常四爺;另一個是用盡畢生心血追求實業(yè)救國,最后卻人財兩空的秦二爺。常四爺是一個沒落滿清貴族的典型人物。老舍筆下老封建的懦弱、膽小,新派市民的做作、貪婪,為官者的唯利是圖,在野者的“莫談國事”無一例外都給《茶館》添加了悲劇主義的色彩,令人膽寒,但是常四爺?shù)拿恳淮纬鰣鰩缀醵寄芙o絕望冰冷的氣氛帶來一點溫度。常四爺是茶館里塑造得最生機勃勃的人,他明辨是非,身處困境卻始終心系家國天下。他是《茶館》里第一個因談國事被抓的人,也是最后一個談國事的人。他真心地深愛著這個國家,可是正如他所說“我愛咱們的國呀,可是誰愛我呢?”最終,他在經(jīng)歷半輩子的打擊、碰壁后也被也被硬生生摧毀了。另一個代表人物秦二爺在一生的心血——親手創(chuàng)辦的工廠毀于一旦時,不由得悟出了一個人生的道理:“有錢啊,就該吃喝嫖賭,胡作非為,可千萬別干好事!告訴他們,秦某人七十多歲了才明白這點大道理!他是天生來的笨蛋!”話語雖然荒唐可笑,卻道出了多少的無奈和辛酸,多少的憤怒與蒼涼。常四爺、秦二爺是時代洪流下小人物的群像,代表著廣大生活在亂世之中的底層人物,從他們的身后可以窺探到這個悲涼、黑暗、冷漠、動蕩的亂世社會狀態(tài)和人們苦不堪言的生活常態(tài)。
三、時代落幕的哀悼挽歌
最后一幕中,茶館中的三個好人——不斷改良一心只想混口飯吃的順民王利發(fā),好打抱不平、敢喊“大清國要完”、自力更生的常四爺,想通過辦實業(yè)救國的秦二爺,最后都落得個悲慘的結(jié)局。常四爺靠賣花生艱難度日;王利發(fā)數(shù)輩經(jīng)營的裕泰茶館被霸占;秦二爺?shù)馁Y產(chǎn)被作為“逆產(chǎn)”沒收,工廠被拆,機器當(dāng)作廢鐵變賣。三位老人繞著舞臺撒著撿來的紙錢,凄慘地叫著、笑著,這座從王利發(fā)祖上傳下來的百年裕泰茶館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被漸漸涌上的蒼涼和悲憤所吞噬……《茶館》并沒有真正露骨地描寫政治風(fēng)暴和社會運動,更沒有去點名道姓地描寫歷史那些有頭面的人物,而是以茶館 作為反映社會生活現(xiàn)象和人物心理活動的場景。茶館的擺設(shè),來茶館的人無一不折射出暗含著的社會變遷和政治消息,透過觀茶館來了解到民生疾苦和生活迂腐的歷史影像,奏響一曲時代落幕的哀悼挽歌。
《茶館》沒有橫跨全劇的矛盾沖突,沒有縱貫始終的情節(jié)鏈條,而是以小人物遭遇、小單元故事四下鋪展、彼此聯(lián)綴,勾勒出三個歷史時代的傳神剪影。客觀來看,《茶館》也存在些許缺陷:作為舊社會的一個象征,其中的舊人舊事是亟待革命工作掃除的“垃圾”,而老舍卻在不自覺中將個體的懷舊情緒流瀉于筆端。再者,不同于《龍須溝》的新舊對比模式,《茶館》缺乏新人新社會的“頌歌”式表現(xiàn),其悲涼的敘事內(nèi)核稍顯不合時宜。盡管如此,《茶館》依然可以稱得上是一部符合官方意識形態(tài)的歷史文化教科書,一部永恒不朽的創(chuàng)世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