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帆
在造建筑工作室以推已及人的體驗作為出發(fā)點和落腳處,希望在工作里保持一種慢工出細活的狀態(tài),保有對傳統(tǒng)的感情,將人們生活的愿望進行細致而耐心的梳理,使之成為扎實的創(chuàng)造,成為指向美的建筑語言。
最近再讀李承寬的有機住宅,還是很想看看他作為先驅(qū)者,結(jié)合自然與幾何、園林與新建筑的方式。
李承寬的語言是不易讀的,緣于建筑形體的復雜、空間意圖的曖昧、譜系繼承的綜合。在按圖索驥查閱資料的過程里,也會發(fā)現(xiàn)他的作品與夏隆、英國手工藝聯(lián)盟、新建筑運動、格式塔心理學等聯(lián)系在一起。如何解讀呢?
在《A+U》的Valerio Olgiati的專輯里,我收獲了很多啟發(fā)。日本學者保板健次郎提到兩點,“天啟”與“辯證系統(tǒng)”?!疤靻ⅰ钡母拍顏碜杂贠lgiati評論泰姬陵,“紅褐色的石塊帶著泥土般的色調(diào),美麗的尖塔伸向天空,……我只能把這當作一個真正的天啟——純粹的思想。”O(jiān)lgiati堅持從言辭出發(fā)(而非草圖或模型),依賴模擬的手段會阻礙接近建筑真義?!稗q證系統(tǒng)”來自于作者對Olgiati建筑手法的觀察,Olgiati在建筑物內(nèi)嵌入辯證系統(tǒng),從而為之賦予形而上學性和極盡抽象性。相對比來講,妹島和世的抽象語言,實則如畫一樣更具象。此外,譬如帕斯普爾學校平面,教室和通道錯落交織,圖底關系很難辨別,也是空間內(nèi)部的辯證系統(tǒng)。觀察Olgiati的建筑,空間里無焦點,無空間停頓,抹去施工痕跡,表達重力,“辯證系統(tǒng)”與“天啟”控制的形式,通往每一棟建筑的獨立王國。保板健次郎敏銳捕捉到的兩點,也可以用來檢驗他人的建筑?!疤靻ⅰ背秸Z言、直接訴諸于感覺,“辯證系統(tǒng)”處理形式之間循環(huán)往復的關系。李承寬建筑氣質(zhì)中似乎也有著感性和理性難以分辨的界限。
在一篇文章里,李承寬對比新建筑與園林。分為幾點去談:一,空間的組織與量;二,氣候及科技條件;三,空間的連續(xù)性,四,周圍環(huán)境的界限。五,水池的利用。(《新建筑之演進》)雖然是比較,但更像是新建筑借鑒園林的要素與可行性考慮。其中第三點,或許最直接地促成了他的作品面貌,即,“園林建筑平面獨立分散,以廊聯(lián)系游于園中,反之,新建筑由于空間集中,以電梯或樓梯串聯(lián)各層空間,空間多延續(xù)不可分割,從室內(nèi)動線中即可體驗到多重角度的視覺變化效果”。
通過從平面里看得到的、特別強調(diào)的室內(nèi)視線規(guī)劃,可以看到空間組織的“視線”先行要素。這也略微解答了我的疑惑,即對比李承寬的老師夏隆的住宅平面。夏隆住宅的中心性似乎不那么明顯,而每一個房間的功能、房間之間的咬合關系看上去更舒適。李承寬的獨立住宅平面里,功能空間的曲線咬合與連接,看上去更線性,或許服務于他更在意的“視線”組織目的,也許是某種類似于陳從周所說的靜觀?永恒的片刻與引起運動的元素之間的對比。
李承寬在住宅空間里造型上的“曲折盡致”,也可以視為把園林的大尺度縮減為小尺度,在一個小空間里去激發(fā)碰撞。盡管我們還可以不停地去提問:曲折的走道是有效的嗎?一棟房子的核心是必要存在的嗎?走道和核心是矛盾的嗎?每一個異形空間的品質(zhì),是遵從于幾何關系、還是本身空間的感受需要呢?……李承寬在設計理念中論及的天地人的協(xié)調(diào),可以平和地視為功能分析,“機能主義”則介于功能與心理感受之間。
再觀察今日仿擬園林建筑的實踐,太容易滑向美術(shù)建筑的形式窠臼里。連廊、粉墻、各式花窗,總能夠拼出一套易于復制的裝飾手法?!稗D(zhuǎn)譯”如果只是拼貼古典語匯,我們會疑惑如此容易就望見邊界的實踐的深度。堆砌語言是方便的;但更重要的是,體驗被捕獲、被轉(zhuǎn)換為創(chuàng)造性語言的豐富程度。像我們描述事物一樣,建筑語言來自于體驗,體驗與形式孰先孰后呢?盡管園林的教益,首先推崇流動與變化的空間觀念,讓我們首先去集中注意力在實體之外的部分,但體驗最終附著在所有的具體物質(zhì)上。這是李承寬的住宅給我們最寶貴的啟發(fā)吧。
盡管從形式分析、從有機主義可以進入新建筑的自由境界:但園林同樣地更依賴意境、詩題、意向、某種文化回憶中的場景和想象。我想,如果說有機主義的住宅里還少了哪些園林的性格,那也許就是詩吧。
記得張路峰老師曾對某園林轉(zhuǎn)化實踐項目的短評,大意是園林轉(zhuǎn)化的實踐,沒有集體的路,只有個人的路。何其確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