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兒童攻擊行為與同伴關系一直是心理學領域的熱點研究問題。同伴關系與兒童攻擊行為二者之間存在較為復雜的相互作用,二者的關系受到許多中介變量的調節(jié)。本文總結了前人的研究成果,認為近年來國內外眾多學者對其進行了廣泛研究,成果斐然,但存在的缺陷也顯而易見:首先是研究方法存在缺陷,即僅僅采用問卷調查和測量的方法,較少采用實驗法操縱自變量的變化來考察其因果變化;其次,考察對同伴關系的影響因素,多關注消極因素的影響,而較少關注積極因素的影響。
關鍵詞:同伴關系;攻擊行為
中圖分類號:C91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CN61-1487-(2018)08-0059-03
攻擊是指個體做出意圖傷害他人的行為。攻擊行為會帶來很多負面的社會效應,對兒童的心理社會適應產生廣泛影響[1]。探討和揭示兒童攻擊發(fā)生的危險因素及其作用機制一直是攻擊研究的重要課題。攻擊行為按照不同的分類標準可以劃分不同的類型:從攻擊形式上可以分為關系攻擊和身體攻擊;從意圖上可以分為反應性攻擊與主動性攻擊[2]。
同伴是指兒童與之相處的具有相同或相近社會認知能力的人。同伴關系主要是指同齡人或心理發(fā)展水平相當的個體間在交往過程中建立起來的一種關系。同伴關系對于兒童的心理發(fā)展、社會行為的塑造具有重要意義。對同伴關系的考察往往從友誼數量和質量、同伴拒絕和侵害、同伴接納、社會喜好等角度進行??疾焱殛P系所采用的測量工具和方法包括:同伴提名法、班級戲劇問卷、友誼質量問卷等。
由于兒童的攻擊行為總是發(fā)生在一定的社會交往背景中,要全面理解兒童的攻擊行為必須考慮到同伴關系和同伴交往的影響。帕特森[3]等人研究了同伴的反應對兒童攻擊行為的強化作用,發(fā)現(xiàn)同伴的消極反應,例如哭泣、退縮或沉默,都會強化兒童的攻擊行為,而積極恰當的反抗會制止攻擊行為。該研究結果說明同伴關系和攻擊行為之間必然存在密切聯(lián)系。然而,這種聯(lián)系的本質是因果關系還是相關關系并未完全搞清楚。攻擊行為與同伴關系并非一一對應的簡單聯(lián)系,還可能存在復雜的作用機制。
一、同伴關系對兒童攻擊行為的直接影響
同伴作為兒童發(fā)展的重要背景,攻擊行為會受到個體在同伴群體中的互動經驗的影響,被拒絕兒童傾向于具有攻擊性、破壞性和學習困難[4]。當前對于同伴關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種消極同伴關系的作用上:同伴拒絕和同伴侵害。早期研究發(fā)現(xiàn)同伴拒絕對兒童的攻擊發(fā)展有著重要的預測作用,遭到同伴拒絕和排斥的兒童更傾向于表現(xiàn)出攻擊行為。隨著研究的深入,同伴侵害這一不利的同伴關系也逐漸受到研究者的關注[5][6],它與兒童攻擊行為有密切關系,能夠預測兒童日后攻擊行為的增多??紤]到這兩種同伴關系不利狀況存在較高的相關性,紀林芹等人[7]將二者結合起來,考察它們對兒童攻擊的共同作用,發(fā)現(xiàn)同伴拒絕對兒童的身體攻擊、關系攻擊有直接效應,不同類型的侵害經歷與兒童攻擊間的聯(lián)系存在類型特定性。通過長期干預兒童的同伴關系[8],可以改善兒童的攻擊性,接受干預的兒童比控制組兒童對同伴表現(xiàn)出了更少的攻擊性行為。
二、攻擊行為對兒童同伴關系的直接影響
根據已有的研究結論,攻擊行為對兒童同伴關系的影響可以分為三種情況。
(一)消極影響
攻擊行為不僅會對他人和社會造成危害,還會對兒童的同伴關系產生不利影響[9][10],比如遭受同伴拒絕、朋友數量較少,甚至遭受同伴欺負等等。總之,以往的研究都發(fā)現(xiàn)了消極的社會行為,如攻擊、破壞、抑郁、退縮和社會交往能力的缺乏可能導致兒童同伴關系較差,而親社會行為,如禮貌、助人等會帶來良好的同伴關系。孫曉軍等人[11]的研究結果表明,不論是外部攻擊還是關系攻擊類型的兒童,隨著攻擊性的增強,同伴評價越消極,社會喜愛度越低,尤其是持續(xù)的高攻擊會對同伴關系造成消極影響。周宗奎和萬晶晶[12]運用回歸分析的方法,也發(fā)現(xiàn)對同伴表現(xiàn)出的攻擊行為越多,其同伴接納程度越低。因此,攻擊行為對兒童的同伴關系有明顯的消極作用,會導致同伴越來越多的消極評價,給兒童造成社交阻礙。攻擊行為會讓同伴保持認知上的慣性,對具有攻擊行為的兒童持否定態(tài)度,使得這類兒童難以改善同伴關系,這種社交困難會進一步加劇攻擊問題。
(二)雙向作用
隨著研究的深入,研究者逐漸發(fā)現(xiàn)攻擊行為與兒童同伴關系之間不是簡單的線性關系或一一對應的關系。盡管已有大量研究揭示了攻擊對兒童同伴關系的消極作用,但并非所有的攻擊行為都會遭到同伴的拒絕。不同的攻擊類型對同伴關系會產生不同的影響,如,外部攻擊對友誼有消極影響,而隱蔽的關系攻擊反而會增進朋友關系[13]。魏華等人[14]的研究發(fā)現(xiàn),關系攻擊越高,男生友誼質量中的沖突與背叛越高,而女生的積極友誼質量得分越高。這說明關系攻擊對兒童發(fā)展,尤其是女孩,具有一定的適應性意義。此外,外部攻擊對于男孩也有一定的好處。由于兒童同伴群體支持符合性別規(guī)范的攻擊行為,反對不符合性別規(guī)范的攻擊行為[12],符合規(guī)范的攻擊對同伴關系并不會造成負面影響,反而有可能促進友誼。
傳統(tǒng)研究結果顯示,攻擊性高的兒童往往不被同伴喜愛。但將反應性和主動性攻擊兒童進行分類后發(fā)現(xiàn),攻擊行為對這兩類兒童的同伴關系影響不同。反應性攻擊的兒童往往獲得同伴的消極評價,被認為是易怒的、不關心他人的,而主動性攻擊的兒童則被認為是好的領導者和合作者,甚至是更具幽默感的。相對于主動攻擊兒童而言,反應攻擊兒童更容易因為他們的攻擊行為而成為同伴關系中的受害者。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攻擊對同伴關系的影響也是不一致的。
隨著兒童個體自身的發(fā)展和環(huán)境的變化,攻擊行為對同伴關系的影響不是一成不變的。具有高攻擊的兒童不會一直保持高攻擊,而低攻擊的兒童也有可能發(fā)展成高攻擊的個體。隨著兒童攻擊行為的發(fā)展變化,攻擊行為對同伴關系的影響出現(xiàn)了不一致的趨勢。孫曉軍等人[11] 的研究表明,不同外部攻擊亞組之間在社會喜好變化趨勢上存在顯著差異,相對于先低后高組、持續(xù)高組和持續(xù)低組、先高后低組的社會喜好存在顯著的上升趨勢;相對于持續(xù)低組和持續(xù)高組,先低后高組存在顯著的下降趨勢。所以,攻擊行為對兒童同伴關系具有雙向作用,既有消極的影響,也有積極的影響,隨著個體攻擊行為的發(fā)展變化,攻擊行為對同伴關系的作用趨勢也不一致。
(三)沒有顯著影響
也有少量研究沒有發(fā)現(xiàn)攻擊性對兒童的同伴關系產生影響。如,攻擊性男孩在自我報告與最好朋友的友誼質量上與非攻擊性兒童無顯著差異[15]。外部攻擊型兒童、關系攻擊型兒童和雙向攻擊型兒童在積極友誼質量和消極友誼質量上差異不顯著,在是否擁有朋友和朋友數量上也沒有顯著差異[16],且關系攻擊水平高的兒童友誼質量中的親密感和沖突背叛與非攻擊性兒童沒有顯著差別。譚雪晴[17]的研究盡管發(fā)現(xiàn)了關系攻擊與受欺侮、退縮、被拒絕顯著正相關,但與孤獨感、朋友數量相關不顯著。這說明攻擊行為對兒童同伴關系的作用還沒有被完全確認,存在一定的分歧。
三、中介變量的調節(jié)作用
Nangle和Foster[18]發(fā)現(xiàn),同時具有攻擊行為和較多積極行為的女童,比只有攻擊行為的女童獲得的同伴肯定和接納程度更高。這是由于兒童不僅具有攻擊等消極社會行為,還同時能夠做出積極的親社會行為,積極行為可以有效地緩沖攻擊對同伴關系的不利影響。這說明攻擊行為與同伴關系之間的聯(lián)系還可以受到其他因素的調節(jié),例如群體背景、性別、文化等。具有攻擊行為的兒童雖然不被其他兒童喜歡,但他們在具有攻擊性的群體內彼此之間相處較好,會受到該群體內同伴的喜愛。孫曉軍等人[19]發(fā)現(xiàn)攻擊行為對同伴關系的影響因性別不同而存在差異,且受到文化因素的制約[20]。
從社會信息加工理論的角度[21]來看,二者的關系受到社會認知的調節(jié)。社會信息加工步驟上的缺陷對同伴關系及兒童的攻擊性行為會產生一定影響,如編碼時傾向于注意敵意性線索、敵意性歸因偏見等都可以對同伴關系產生不利影響,并使兒童做出攻擊行為。在考察社會認知加工的調節(jié)作用時,需要注意其對主動性攻擊和反應性攻擊兒童的影響不一致。因為不同攻擊類型的兒童在加工步驟缺陷上表現(xiàn)不同:主動性攻擊兒童對攻擊行為更趨于正向評價,認為攻擊可以給自己帶來正向的結果;反應性攻擊的兒童更傾向于編碼缺陷所導致的歸因偏差,對來自同伴的敵意信息更敏感。
同伴信念作為指向同伴互動的一種社會認知狀態(tài),是指個體關于周圍同伴的一般性看法和信念,同樣能夠影響到兒童的同伴關系和攻擊行為。李騰飛等人[22]的研究表明,兒童關于同伴的積極認識對攻擊行為具有負向預測作用。紀林芹[7]通過結構方程模型同時考察了自我概念與同伴信念對同伴關系及攻擊行為的影響,發(fā)現(xiàn)兒童受同伴拒絕和侵害的經歷會對其自我概念產生消極影響,也會使其對周圍同伴產生消極性認識和評價,而由于較低的自我概念與消極的同伴信念,個體更傾向于表現(xiàn)出指向同伴的攻擊行為。因此,兒童同伴關系與攻擊行為受到同伴信念、自我概念、歸因等社會認知因素的中介作用,二者通過社會認知機制產生聯(lián)系。
四、研究問題及展望
首先,對于兒童攻擊行為與同伴關系的研究,研究方法有待于進一步改進。盡管攻擊行為和同伴關系都曾作為影響因素考察,但基本采用的是問卷調查及測量的方法,較少采用實驗法操縱自變量的變化來考察二者之間的因果關系。所獲得的結論大部分只揭示相關關系,沒有探討二者有無因果關系。攻擊行為的變化是如何影響同伴關系改變的;而同伴關系作為環(huán)境變量之一,對攻擊行為的作用機制如何都尚不清楚。但操縱兒童的同伴關系或攻擊行為都面臨一些倫理上的困境,因此有必要改進現(xiàn)有的研究方法,以便于更好地探索二者之間的關系。
其次,同伴關系作為影響因素,探討其對于攻擊行為的作用時,主要關注的是消極同伴關系對兒童攻擊行為的影響,較少關注積極的同伴關系對攻擊行為的影響。事實上,兒童出于對友誼關系的維護,所形成的小團體具有一定的排他性。團體中的兒童更容易對團體外的其他人產生一些攻擊行為,尤其是當他人與團體的目標和利益產生沖突時。因此有必要開展新的研究,探討積極的兒童同伴關系在攻擊行為中所起的作用。
再次,國內對攻擊行為的研究主要是按照關系攻擊和身體攻擊兩種類型來分類的,區(qū)分主動性和反應性攻擊的研究相對較少,已有的研究對攻擊行為的類型覆蓋不夠全面。國外對于主動性和反應性攻擊的劃分及測量方法不能直接適用于我國兒童,需要考慮文化背景的影響。對攻擊行為的劃分標準和測量工具的不同,將會影響到研究結果的適用性。因此,需要開發(fā)適合中國文化的測量主動性和反應性攻擊的工具,再詳細考察這兩類攻擊類型與同伴關系之間的聯(lián)系。
最后,現(xiàn)有的研究一般只考察了單個中介變量對攻擊行為與同伴關系的作用,而較少考慮多個變量的共同作用。但攻擊行為與同伴關系均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包括個人特質及后天環(huán)境,以及人口學變量中的性別和年齡因素等。因此,單純考察某一個變量對二者的調節(jié)作用較難得出全面的結論,未來在探討不同攻擊類型與同伴關系之間的關聯(lián)時應該同時考察更多的有關變量,所獲得的結論將更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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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胡琳(1985—),女,江西人,福建師范大學講師,心理學碩士,主要從事社會工作和心理學研究。
(責任編輯:李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