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星
個人有命運,國家有國運。
但和平而有序的年代里,人們常感覺不到國運對個體命運的影響和把持。這次采訪陳錫添讓我對國運和個人命運的聯(lián)系有深切理解,也有更多感慨,所以至今都慶幸陳錫添接受我采訪。他作為一個77歲長者、老一輩新聞人,以自身經(jīng)歷給我上了形象、生動而有趣的一課。當然,也慶幸自己的堅持和努力。采訪陳錫添前,我打聽到下屬對他的評價是:有才,但也很有性格。
我一聽“很有性格”就害怕,因為有才又很有性格的人通常不好打交道。此后,幾天,我通過短信、微信不斷聯(lián)系他,但他說他不在深圳,出國了,過段時間才回。
之后,我繼續(xù)和他保持溝通,時冷時熱持續(xù)好幾天后,終于敲定采訪時間和地點。采訪當天,我提前1小時趕到現(xiàn)場等待。在深圳一家茶樓的大堂里,當我在完善采訪提問時,服務(wù)員叫了聲“添叔,下午好?!蔽肄D(zhuǎn)身一看,是我之前在網(wǎng)上看到的陳錫添的模樣—就是那張儒雅但不乏剛毅的臉。
他對我叫了聲,“是小韋吧?”我說是,然后沒有客套,徑直朝包廂走去。坐下了,他說,昨晚很晚才回到深圳,本來想推遲一天見我,但因為我截稿時間緊,就順了我。
之后的開場白中,我舉例四川一家媒體曾對他采訪的內(nèi)容時,他接過話說,“那家媒體過兩天也來深圳采訪我。我本來拒絕,但拗不過對方?!比缓?,他說,“記者就是要有這種精神,不服輸,不放棄?!蔽翌D悟,或許之前他對我的采訪請求表現(xiàn)得“冷冷的”,現(xiàn)在看來,更像是長輩對晚輩的考驗。
很多人“認識”陳錫添,大都從他《東方風來滿眼春》的大通訊開始。但事實上,他一直很優(yōu)秀,直至今天,他依然是我們媒體同行的榜樣和楷模:當年,他是優(yōu)秀畢業(yè)生,因有“海外關(guān)系”,他的仕途、人生,跌跌撞撞,以至于,高中同學畢業(yè)20周年聚會上,作為優(yōu)秀學生代表講話時,他講著講著就放聲痛哭了。
那不是只屬于他個人的悲傷,而是整個時代幾乎所有知識分子的傷悲—特別是那些出身不好、家庭成分不佳、有“海外關(guān)系”的學子們。
陳錫添沒向命運折服,也沒放棄對新聞的追尋和努力,42歲,他還申請調(diào)離高校,到一家副省級媒體做個“大齡小記者”,每天騎著單車在深圳街頭巷尾找新聞,寫人物典型。而此時,他同學中,有已是副部級干部的。但只要干了自己喜歡的事,陳錫添就很知足,不氣餒、不放棄。
他隨后的仕途也算順利,屬大器晚成:他從報社部門副主任、主任到副總編輯、總編輯,最后從正廳崗位退下……所有這一切,都從他回到廣東這片處于改革開放前沿陣地的熱土開啟的,個體命運和國運如此緊密相連,讓任何人都無法回避自身所處時代際遇的重要性。
很多人認為陳錫添運氣好,因為他有機會采寫鄧小平南方講話的稿件,也正是這一稿件成就他在新聞行業(yè)的巔峰,但很少有人會想到:為什么是陳錫添隨訪,而不是其他人?
陳錫添才氣過人,又有韌性,不放棄—想想隨訪第二天就已宣布沒有報道任務(wù),但他還執(zhí)拗地跟訪5天,直到鄧小平離開深圳。
正是這種不放棄、時刻準備著的精神,才成就那篇見證和推動時代變革的精彩文章。所以,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當然,有能力的人不一定就有順暢人生,比如陳錫添的前半生,一路跌跌撞撞,幾乎一事無成。所以,國運對個人命運起著決定性作用,但好的國運也不意味著人人成功,因為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