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剛
《古墓麗影》誕生于游戲,形成了強大的游戲IP效應,并被好萊塢根據(jù)游戲情節(jié)不斷搬上熒幕。電影背后所反映的是觀眾的獵奇心理。在一系列故事背后,并沒有形成了類似美國漫威超級英雄系列的大電影,并在游戲、影片之外形成更廣泛的影響。電影女主角勞拉的傳奇故事是基于古墓與人影二重元素交替而成的巨大虛影,影入腦海,引發(fā)觀者無限想象。勞拉不斷探索世界遺跡,與16處世界重大考古發(fā)現(xiàn)緊密相連,發(fā)現(xiàn)背后神奇的故事,由點到線向周圍延展形成一個完整的故事鏈,在世界地圖上投射出巨大的影像。
一、 歷史故事的“虛影”
《古墓麗影:源起之戰(zhàn)》(以下簡稱《源起》)為符合其名仍然構建了“古墓”這一基本元素,影片繼續(xù)通過游戲故事來改編,形成不同冒險故事的翻版?!豆拍果愑啊返牡攸c在吳哥窟和西伯利亞萬影窟,《古墓麗影2》換成了月神廟,《源起》換成了日本附近的邪馬臺島。故事背景的源點在于古日本的邪馬臺國(やまたいこ/yamataikoku)女王卑彌呼(himiko)的真實歷史于史籍記載不詳,因此只言片語間反而構成了巨大的想象空間。從日本江戶時代起,形成很多關于卑彌呼到底是何人的討論研究,其中有天照大神說、神功皇后說、倭跡跡日百襲姬說、熊襲的女酋長說、卑彌呼說、倭姫命說等。眾說紛紜下,并無定論。由此《源起》以邪馬臺國女王卑彌呼為牽引線,甚至認為其是毀滅世界的黑暗女王,也就不無道理。
晉朝陳壽所著的《三國志·魏書·倭人傳》中記載了邪馬臺國的情況。三國時期在日本國的九州島東北部有一很大的女王國名為“邪馬臺國”,下屬三十多個小國。邪馬臺國女王名為卑彌呼,這也是影片從始至終一直反復強調(diào)的名字,并將卑彌呼作為重要線索來引發(fā)劇情推動,但因尚未發(fā)現(xiàn)邪馬臺國的明確遺址,只能從黃卷古書中構建一個背景。據(jù)《后漢書卷八十五·東夷列傳第七十五·倭》載:“桓、靈間,倭國大亂,更相攻伐,歷年無主。有一女子各曰卑彌呼,年長不嫁,事鬼神道,能以妖惑眾,于是共立為王。侍婢千人,少有見者,唯有男子一人給飲食,傳辭語。居處宮室、樓觀城柵,皆持兵守衛(wèi)。法俗嚴峻?!盵1]由記載可知,東漢末年倭國(日本)大亂,有一女王能通神鬼,迷惑民眾。
在敘述簡略的《三國志·魏書·烏丸鮮卑東夷傳第三十》中更為詳細地記載了邪馬臺國的情況:“其國本亦以男子為王,住七八十年,倭國亂,相攻伐歷年,乃共立一女子為王,名曰卑彌呼,事鬼道,能惑眾,年已長大,無夫婿,有男弟佐治國。自為王以來,少有見者。以婢千人自侍,唯有男子一人給飲食,傳辭出入。居處宮室樓觀,城柵嚴設,常有人持兵守衛(wèi)?!盵2]說卑彌呼“事鬼道,能惑眾,年已長大,無夫婿”頗具傳奇色彩,能“事鬼神”便擁有與天地鬼神溝通的強大神權。對比兩則史料,可見《后漢書》所載與《三國志》相差不大,極可能為抄錄。三國曹魏時期,古倭國曾在九年時間內(nèi)五次向洛陽的中原王朝進貢,此段記載于中國則為孤證,于日本則為迷思。因而《源起》是繼《古墓麗影》在吳哥窟、月神廟后十六個遺跡中最神秘、傳奇的故事遺跡點。
故事的開展于內(nèi)容梗概并不引起驚奇,類似大多數(shù)冒險電影一樣,一個楔子,引發(fā)背后重重故事,乃至拯救世界。世界歷史發(fā)展中,19世紀是新舊交替的重要時間節(jié)點,日本文化在19世紀深刻影響西方,例如梵高等人在繪畫藝術上多有反映。這些文化符號構成歷史故事的巨大虛影,試想高呼“邪馬臺”和“卑彌呼”,予以一幅浮世繪便足以引發(fā)西方人對神秘東方的好奇與迷思。這也成了《源起》在十余年后重新拾起該IP,以求“舊瓶裝新酒”,希望酒香四溢,獲得票房感召的原因。
二、 游戲主題的“幻影”
電影要不同于以往對《古墓麗影》的印象,作為女主角的勞拉不僅展示了她所做出的選擇,也需要更深入地探討迥異于以往風格背后的原因。影片中,隨處可見對2013年發(fā)行的取得巨大成功的游戲《古墓麗影》的印記,游戲背景也是電影創(chuàng)作者重新塑造角色的靈感源泉之一。
從游戲視角來看,勞拉·勞馥是類型片中兼具智慧和體魄的女主人公,她極其勇猛、堅定,擁有各種能力。自2003年《古墓麗影2》后,世界電影市場發(fā)生了巨大變化,隨著本土審美多元化和東方市場的崛起,結合當下的世界來重新講述她的性格和起源顯得尤為必要。圍繞這一出發(fā)點,影片整個基調(diào)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變化,故事希望充滿戲劇性和情感性,還有讓人應接不暇、不可思議的動作。跟游戲中一樣,電影制作者力圖將影片中的打斗盡量逼真,從勞拉的視角來經(jīng)歷片中的跌宕起伏:全速奔跑,全力打斗,邊躲避子彈邊射箭,身邊還包圍著各種致命的障礙物,還要在分秒必爭的情況下破解復雜的謎題。勞拉需要運用自己的所有力量、技巧、智慧和體力來完成任何一個突破極限的挑戰(zhàn)。影片中最驚心動魄的恐怕就是躲避追殺,在瀑布邊的廢舊飛機上縱身一躍。一躍過后,感嘆逃殺刺激,但下意識令人思索:這與古墓何干?
從文化內(nèi)涵上看,將勞拉這個奇妙的角色作為神秘故事的核心,將勞拉“符號化”,將其逐漸塑造為流行文化偶像。勞拉的旅程真正開始于她被要求給父親的生命畫上一個“官方”的句號,桀驁不馴的勞拉感覺其中另有隱情,轉(zhuǎn)而接受了最后一個謎匣,其中有關于勞拉父親命運的線索。這也讓她相信事情可能還不應該蓋棺定論。她最終的發(fā)現(xiàn)將讓她背井離鄉(xiāng),以至于去地球最遙遠的角落。這充斥著美國影片典型的“冒險主義”色彩,一如西部片的冒險、狂熱,仍是這個體系下的分支,文化趨同,只是地點移形換位,布局世界。
從情感連接來看,父女關系是整個故事的核心。勞拉的父親雖然拋棄了她,但她還是不能放棄父親。這在勞拉的心里造成了一個她一直努力要去填補的空洞,而這最后的謎匣幾乎能夠幫助她解開父親的身世之謎,引導主角走上偉大探索之旅的鑰匙。單一情感的表達更考驗影片的質(zhì)量,同一口味下也需更加雋永的內(nèi)涵來打動觀者。而情感的表達在短短的兩小時中,更多是要依靠細節(jié)的真情流露和印象回味,濃烈的情感會陡然生出突兀與造作之感,總令觀眾難以同步理解。
《源起》恰如其名,更多是向游戲靠攏,講述電影《古墓麗影》和《古墓麗影2》之前的故事,故事的核心就是“父愛女孝”。影片深受游戲的影響,坐地起高樓,以游戲為基,以“父愛”為頂,在電影史上投下一個主題類似,并無新意的幻影。
三、 情節(jié)設置的“倒影”
《源起》不同于《古墓麗影》系列安吉麗娜·朱莉豐滿凸顯的形象,《源起》更注重向游戲原版靠近,也就是更像女主角18歲時的容貌,貼近游戲主角特征。尤其是在邪馬臺島上躲避逃殺之時,敏捷、伶俐、堅毅的形象更符合游戲和故事設定。同時,《源起》還是在“墓”這個范圍內(nèi),探墓的情節(jié)是影片的關鍵。影片中的探墓劇情,從懸疑的鋪墊、氣氛的渲染到情緒的張力,都在節(jié)點上有一定表達。不足之處是,在別處情節(jié)故事敘述過長,實際探墓時間不足。
近來,美國的大電影為了討好中國市場,多數(shù)使用華人面孔,以吸引人氣。
而影片的亮點也在于以吳彥祖為配角,他飾演的這個角色引導女主角進入事件中。但僅僅以父女情來表達一個探險故事,就劇情故事邏輯而言相當單薄。劇情的故事邏輯和人物關系,太臉譜化,刻意為之的痕跡明顯。電影的故事線就是:勞拉很愛父親,不惜一切代價,為了找到父親而歷經(jīng)風雨。為救出父親,幫助反派(三一會)找到并打開了墓穴,經(jīng)過探墓發(fā)現(xiàn)了故事真相,還害死了自己父親。影片進入勞拉的探險之前,鋪墊太多,冗長雜亂,后面部分找到陸仁(吳彥祖飾)才算進入故事主線。
從電影的發(fā)展來看,偉大好看的電影一般要突出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正如莎士比亞的戲劇,悲喜中無不是人間的酸甜苦辣。人物性格通過細節(jié)描摹,快速進入劇情主題,以事彰顯、有所突出才是影片是否優(yōu)良的重要標準。在影片開頭,勞拉不愿接受父親失蹤死亡的事實,放棄繼承克勞馥家族的龐大家業(yè),而去打拳擊,送快遞,如此鋪墊和主線關系不大。之后勞拉發(fā)現(xiàn)父親的密室,密室如新,順利發(fā)現(xiàn)父親的筆記。在好奇心和對父親的愛之下,勞拉沒有燒毀線索,而是按圖索驥,到了香港,陸仁(吳彥祖 飾演)以“失意酒鬼”的形象和勞拉如游戲?qū)Π滓粯樱詢烧Z之間,就決定一起出發(fā)探險。在暴風雨中到了邪馬臺島,反而被“三一會”所挾持,勞拉在逃亡的時候,找到了自己的父親,告知了父親理查德反派正在挖可以毀滅世界的墓穴。劇情不出意料地落入拯救世界的老套動機。勞拉父女要進入墓穴阻止反派,進入墓穴的那段經(jīng)歷,是影片最精彩的片段,古墓中充滿了古日本神秘的東方元素,包括機關、氛圍、尸體、墓穴構成等,其中陷阱的設置充滿了“盜墓筆記”式的神奇,一個套一個的機關在近兩千年后完美如初。影片的進展反而主次顛倒,并未在懸疑上多下功夫。勞拉和父親與反派在女王卑彌呼尸體旁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真相。原來卑彌呼并不是毀滅世界的黑暗女王,而是有人類難以免疫的強力病毒,女王為拯救世界,阻斷傳播源而自行到島上困死墓中。
勞拉的父親,在探險中依然是偉大光明的形象,犧牲自己,讓愛女逃生。古墓坍塌,只有勞拉一人逃出,在返回英國后,發(fā)現(xiàn)了反派(三一會)的首腦竟然是家族企業(yè)中多年效忠的安娜。這為下一部續(xù)集埋下伏筆??梢妱∏榫€相當弱,一切經(jīng)不起推敲,若將前半部分砍掉,本片依然成立,甚至可以獨立成兩個單元。誠然,影片故事的吸引力不在于故事的復雜,一切故事都圍繞“愛恨情仇,生離死別”。譬如昆汀·塔倫蒂諾的《低俗小說》或《殺死比爾》具有極強的張力,因為本質(zhì)上人對暴力與性有原始沖動?!对雌稹吠耆皇抢ネ〉摹鞍岛跀⑹嘛L”,但敘事卻不緊湊,情節(jié)占據(jù)的引力點還是游戲背景下“父女情”的探險故事。情節(jié)故事的倒影反而在更為虛假的矛盾中搖擺。
結語
《源起》在故事劇情上是偏弱的,在畫面和制片上算不得上乘,但游戲IP作為影片的基礎無疑吸引了大量觀眾。而勞拉的雙槍舉起,續(xù)集更靠近游戲,還是更迎合商業(yè)審美,則需要在《古墓麗影》這一招牌下再行開辟。倘若“古墓”不古,“倩影”不倩,那為何觀影呢?僅僅依靠父女情深的線索,可能難以支撐。由此探險獵奇需要進一步完善,而不是繼續(xù)陷入輪回往復的鐘擺,成為探險故事投射下縹緲無蹤無所新奇的影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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