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藝涵
“若給你機(jī)會回到過去,你最想去到何時?”
“自是大唐,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大唐何其壯?!?/p>
“若你能回到大唐,最想與誰把酒言詩,縱論古今?”
“……”初唐四杰,創(chuàng)立新風(fēng),李杜文章,光焰萬丈。一個個名字,一句句詩文在我眼前掠過,終是那個名字定格在眼前,我脫口而出“劉夢得”,聲音中也帶了三分豪情。
于是,我見到了他。從那個才華橫溢、躊躇滿志的少年郎,敢向當(dāng)時獨(dú)步詩壇的白居易發(fā)出挑戰(zhàn),戰(zhàn)書一下便是一百首詩作,到那個積極參加政治革新,在朝堂上侃侃而談的他,再到那個因革新失敗與一首詞作被貶至巴山楚水長達(dá)二十三年的他,他曾在洞庭山水中沉醉忘歸,也曾于玄都觀中辛辣諷刺。我心里有著太多疑問,只等與他一談解惑。
見到時他已是垂垂暮年,經(jīng)歷了那么多坎坷沉浮,物是人非,可他的眼中仍未熄滅光芒。我問:“先生政治革新失敗,被貶于外多年,難得有機(jī)會返京,何苦如此辛辣諷刺那當(dāng)朝新貴,以致再次被貶,于凄涼之地耗去大半青春年華,翩翩少年郎歸來時已生華發(fā),真的值得嗎?”
他不假思索:“朝中滿是阿諛奉承之輩,皆乃吾去后所封,吾作詩諷之以喻世人,以清時風(fēng),雖遭其構(gòu)陷貶謫,亦有何悔乎?”
“可你被貶在外,連累著老母也同你顛沛流離,不得安享晚年,你的才華也不得施展。若你能收斂鋒芒,留在京中,等待機(jī)會,焉知不會有另一番作為?”
他默然,眼中的光芒也暗了下來,似在沉思。倏而卻又堅(jiān)定地答道:“汝豈不聞屈子之言?‘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吾若不直言以告,一吐心中所思所感,雖留于京中,然意氣終究難平,豈不負(fù)了這一腔豪情?寧可因直言見放,不愿以虛言擢升。”
“先生既被貶多年,不僅未像柳河?xùn)|般終日嗟嘆,面對清幽山水仍難解心中郁結(jié),反而沉醉于洞庭美景,白銀盤中一青螺。甚至終于逢赦返京時,您竟再游玄都觀,寫下桃花已去而劉郎重返。尋常人經(jīng)歷了多年貶謫,再回京時早已磨去當(dāng)年棱角,口中只剩感恩戴德,您卻鋒芒不減,真的不懼又一次遭到報(bào)復(fù),一生都要在巴山楚水度過嗎?”
“物是人非,斗轉(zhuǎn)星移,非人力可改。吾也曾空吟聞笛賦,傷于到鄉(xiāng)已成爛柯人??沙林蹅?cè)畔,千帆竟過,病樹前頭,萬木爭春,新舊交替固為自然之道,無可更改,何必空悲切?何不從吾心,歸吾意,壯吾豪情。況桃樹雖勝已去,而劉郎雖衰仍在,豈不快哉?”
我笑:“先生不愧為詩豪。其實(shí)先生極像幾百年后的蘇子瞻,只因小人毀謗,他一路被貶到黃州、惠州、儋州??伤才c先生一樣,是天生的樂天派。不管是高唱“大江東去”時的豪壯,還是低吟“一蓑煙雨任平生”的無畏,抑或?qū)懴隆耙稽c(diǎn)浩然氣,千里快哉風(fēng)”的瀟灑,都像一個真正的戰(zhàn)士,以詩為劍,笑迎人生的風(fēng)霜雨雪。富貴功名皆非所愿,唯有豪情熱血,才是此心安處,魂之所牽?!?/p>
夢得大笑曰:“真乃吾之知己也,愿汝亦能于紅塵中尋得心安之處,于動靜中尋得平衡之處。莫拘于世人之見,只求心之所向,即為豪情。方不負(fù)今日之暢談?!?/p>
我朗聲答道:“一定會的?!?/p>
(鄭州外國語學(xué)院)